第31章 法门寺
“冤枉！小老儿冤枉啊！”
眼看着袁大头的眼泪鼻涕就一起掉了下来，
“小老儿在县里当了十几年的差，一个铜板的薪俸都没有领过，全靠家里的三十亩公田过活。就在前日，是我七十老母的寿诞，她老人家想吃一碗长寿面，结果我都买不起，我愧对老母亲啊。就小老儿这样，杨县尉居然还以为我在收人贿赂，简直是冤杀小老儿了。况且真有人要向县里行贿，那也轮不到我啊，我就是一个管账簿的帐史，手里连一点作威作福的权力也没有，有的只是替人背黑锅……”
袁大头嚎到这里，才意识到他又说漏了嘴，赶紧用双手把嘴捂住。
杨钊现在不想节外生枝，说贪腐的事。
况且他也只是一个县尉，在他上面还排着县令、县丞和主簿，即便县里真有人收受了贿赂，也不该是他来过问。
他先安抚袁大头道：“别嚎了！本县尉相信你没有收受贿赂就是。”
“真信了？”袁大头不放心地追问。
“真信了。”
袁大头这才长舒一口气：“杨县尉明鉴啊。杨县尉火眼金睛，才能不凡，肯定能看出小老儿是无辜的……”
“行了！”安抚住袁大头的情绪后，杨钊继续追问：“不说贿赂的事了。你方才提到有县里有大户私下买卖土地，到底是那几户？”
袁大头这次学精了，敷衍道：“说起大户，县里倒是有一些，但也说不准，因为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被称作大户呢？县里有些人家是书香门第，代代都出读书人，有些是行商发家，靠着和西边来的胡人打交道赚钱，还有的是关陇的贵族旁支，在扶风置了些田地庄园……杨县尉想要问的大户人家，究竟指的是哪些？”
胆小怕事的袁大头一旦耍起滑头来，杨钊还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既问不出话来，又吓不得他。
不过杨钊想，袁大头不肯说出来，无非是怕担了干系，将来遭人报复。
于是他不再提吞没土地，变换了一下问题：“袁翁说得也没错，什么叫大户人家，本来就没有统一的标准，我们就不提他们了。那我们来说一说，县里名下土地最多的人家，是哪几户？”
“只说那几户土地最多？”袁大头先向杨钊确认了一下眼色，随后才道：“说起田产众多，自然首推法门寺了。”
“法门寺？”
做为新时代的不封建不迷信的新青年，杨钊向来不信佛。
他搜索原主杨国忠的记忆，也没有这些佛法思想，所以对这处佛教圣地茫然无知。
袁大头看出来了杨钊不是在作伪，先是惊讶，继而甚至有点恼怒：“法门寺，是佛家的‘圣冢’，里面供奉着佛祖的指骨舍利，大唐第一名寺！高祖武皇帝亲自下令修缮，高宗孝皇帝和则天皇后都曾亲自前往，迎奉佛指舍利，王侯将相更是无算……杨县尉居然不知道？”
杨钊继续茫然。
袁大头继续宣传：“我是晚出生了几年，没赶上好光景。但我从小就听街坊里传论，说那一年双圣齐齐从长安出发，经扶风县去法门寺恭迎佛指舍利，就在县外面那条驿道上，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后双圣坐在最高大的马车上，身前身后跟着的全是天家的皇子皇孙，还有无数的宫内人、北衙禁军……前后华盖相连，绵延几百里远。啧啧！那样的光景，若是能看上一眼，便是死了也值了。便是现在，每到开春的时候，若看见有达官贵人的车架从东边驶来，也准是去法门寺上香敬佛的……”
杨钊终于想起点什么：“难怪我到了扶风后，每天总能听见钟鼓声，也是从法门寺传出来的？”
“那是自然。所谓‘晨钟暮鼓’，早晚各要响上三遍，那些有名气的寺庙都是这个规矩，法门寺自然也不例外。其实法门寺的钟鼓声里面还有许多讲究呢，杨县尉怕是也不清楚吧，待小老儿给你细细讲来……”
杨钊哪有心情听他在这里宣讲佛法，直接打断了他，回到之前的问题上：“法门寺名下共占了多少土地？”
“这我哪里说得清？再说了，谁敢去法门寺前丈量土地啊！不过少说也有上千顷，毕竟法门寺内有那么多佛门弟子，还有周边皈依在佛家下的无数俗家子弟，没有土地怎么养得活。虽然法门寺从来都不缺香火钱，但佛家怜悯天下芸芸众生，普度众生，能多些土地总是好的。只可惜法门寺位于扶风、岐山、郿县三县交界处……但总归还是我们扶风得的佛光更多些，寺内的宝塔也在扶风境内……”
杨钊有些听不下去了：“哼，何时轮到那些和尚来怜悯众生了？”
“你……”袁大头被杨钊的惊世言论骇得目瞪口呆，“杨县尉，你刚才说什么？你竟然敢对佛家不敬？”
连同一旁流哈喇子的田老儿也被吓醒了，跌跌撞撞跑过来，伸出手便要捂住杨钊嘴巴：“郎君，菩萨灵得很咧，什么都知道，你可千万别乱说话啊，小心惹怒了菩萨！”
杨钊一脚将田老儿和他的臭手踢开。
但也没再说什么。
看身前两人的反应就知道了，这是在唐代，不是现代社会，还是少同人谈论宗教话题的好。
况且，若真如袁大头所说，那法门寺的势力也太大了，可直通天庭，不是他这个九品县尉能招惹得起的。
杨钊撇下法门寺暂且不表，继续问袁大头：“除了法门寺外，还有哪一户名下的土地众多？”
袁大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有意挡住了田老儿，趴在杨钊耳边轻声道：“玉溪园。杨县尉可要知道这玉溪园是谁家的山庄么？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
杨钊刚吐出声来，就被袁大头连声打断了：“小点声！小点声！……”
一面不放心地朝田老儿吩咐道：“你去门口看着，谨防有人听到了。”
田老儿自然不会听从袁大头的吩咐，只盯着杨钊，等待杨钊的号令。
“去吧。”
得到杨钊的吩咐后，他狠狠地甩了袁大头一眼，发泄他被当做外人的不满，然后才不甘心地朝门口走了过去。
“博陵崔氏在扶风县也有田产？”
大名鼎鼎的七姓十家，杨钊还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