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洲梦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村外乡野学堂里痴口小儿齐声念诗,台上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神情俊逸的青衣男子他修长的手握着一卷书。
他曾是这朝野内外一镜高悬少年成才一朝封官享誉长安的风流人物大理寺少卿秦淮洲如今却辞了官在乡野教书。
“先生,朝堂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庆儿长大想考取功名。报效祖国。”
“朝堂……”
待到亭前落了雨,他才发现此刻正是春拂晓。
天边天光乍现,他抓了一把这淋漓破碎的春雨看向手中这斑驳的雨渍适才想起他当年身为大理寺少卿接的第一个案子——月城谋反案。
当年他第试之时曾以一曲扬州阙词惊动翰林首府大人更是对其赞不绝口,圣上惜才更是在三皇子的建议下亲赐了他亲笔提的官匾,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少年成名名动长安,各地州府的贺礼更是成堆的往他这送,此时朝堂内外暗潮汹涌,圣上削潘,各派势力都在拉拢人。
他为了报三皇子齐若的伯乐之情投入了他的阵营。
月城一案因涉众颇多,便开了三堂会审,右相孙仲藜伙同外戚谋逆已是证据确凿,圣上已经派了御林军将相府围了起来。择日便是待案审结束查封抄府了。他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结局已不能更改。
是夜,他站在窗前赏月,清冷的月光照在青沥石板路上有如蝉翼般柔光四散,这时他却听的窗杦空响,雨滴空鸣滴滴砸落如扑火的飞蛾般砸在窗延上,他正去取窗边的木栓,却见一双幽怨的眼,她隔着重重雨雾望着他,夜色如水,她眼里透着深深的幽怨和淡淡的愁思,她身形消瘦,此刻又着一身白衣立于庭前,神似女鬼,他正想关窗,那女鬼居然开口说话了:“秦淮洲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还是不敢见我?”
夜色如水吾如厉鬼,我只知我心中无悔。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怎会不知
他赶忙撑了伞出门将她引进屋子说话。
一进屋她双膝一软就跪下了:“淮洲,救救我父亲。”
她跪在他脚下脸上梨花带雨,眼神也不如往日般清傲,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幽怨和愁思。
他赶忙去扶她。
“微臣见过定王妃。”
她眼里含着泪看向他,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熟悉温和话语却透着疏离敬畏。
“我想不出他法了,你能在圣上面前说上话淮洲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看着她熟悉的眉眼,和现下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只觉得和两年前女扮男装上画坊听戏喝酒的书生相去甚远,也和上次秋猎一袭红衣明媚如风的定王妃不甚相似了。
他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眼下朝堂局势如此我也无他法,但罪不及出嫁女……”
她含泪看他,他回避着她的眼神像是泄气般说道:“你还会是七皇妃。”
“我且问你,三皇子伙同李琦做局害我相府这事你可曾知情?”
“霜娘,我……不知。”
“难怪当年你说什么也不肯娶我,这一切怕是早就设计好了。”
“霜娘!”他看着她眼里满是痛苦:“当年,我只是一介穷书生,我也只当你是来画舫听曲的小爷……”他顿了下:“那时你用了你表哥与安君的名号,我读书考取功名,为的便是与你并驾齐驱平起平坐。”
泪从眼框滑落,她忽的笑了,那日长安城外纷飞的樱花落下,夕阳在山脚渡了一层金边。
她着一身鹅黄钗衣去见他,她看着他愣神的痴样,笑了,笑靥如花,一如春景。
他愣是再傻也能明了她便是连日来与他喝酒论诗的与安君。
她握着他的手问他:“小郎君,娶我吧。”
此刻万千飞花临空而下,他看着她,目光炯炯。
那日他虽未作答,却收了她亲手绣的香囊,从此他便立誓,要考取功名,不为其他,为她。
来年秋榜,他为第试甲等探花。
那日他不但得了陛下亲赐官服,还得了一处宅院,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贺礼拜帖如飞花般涌入府上,当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她已经被赐婚给定王,沦为家族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长街之上他的枣马和七皇子带红花的高头媵马擦肩而过,与她的大红花轿错身而过,哪知这一错便是一辈子。
时年,街上的孩童唱歌谣高头大马新郎官娶了奸臣之女苦兮兮,街上偶遇探花郎可曾眼羡读书郎。
如今与昔年仅过三年,他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名动长安,她却成了罪臣之后王府弃妇。
“罢了。”她起身看了看这四角的天只觉得大抵天运如此她做什么也是改变不了了
“臣送王妃出去。”
“淮洲,若有一日我不是定王妃了,不是相府嫡女,你可否会娶我?”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如往昔眼里透着倔强,像在等一个答案……
他回避着她的眼神嘴里闷声道:“您永远都会是定王妃。”
话说出口时,远不知这其中分量,可这份情愫难诉他心中怯懦,琵琶弦断,他抬眼看她,最终
他把伞交还给她,服以一礼,“恕微臣不能远送。”
他就那样站在那依旧身若白杨教条疏离。
她抬头看了看檐上落下的雨珠,12月的冬雨竟是这番彻骨的寒。
次日,三庭会审结束,相府男子皆被判三日后问斩,女眷则皆充军妓,这时三皇子突然提出:“这定王妃,可是孙相之女啊,按理这孙相本应是无胆谋反,莫非背后有人替他撑腰不成?”
“是啊。”一时众议四起。
他听的额角青筋狂跳,他一行礼对着天子道:“陛下,此事还需再查,毕竟事涉皇子。”
然后他又向三皇子殿下服以一礼皱眉说道:“殿下,罪不及出嫁女。”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震荡。
众人皆惊,敢如此在堂上言之的恐怕只这位年少轻狂的大理寺少卿秦淮洲了吧。
哪知这时武安侯竟说:“相府谋反是有定王在背后出力之故。”他更是呈上了事无巨细的数条罪证,天子震怒,定王七皇子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可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何会在乎手足亲情,即便是亲儿子一旦染指威胁到他的地位他该杀还是杀。
朝堂暗潮汹涌,是最无硝烟却死伤无数的战场,权利犹如吞噬人心的巨兽,它令父子兄弟生疑,令人们不顾一切互相蚕食,天子亦是如此。
他一步步走向最高处,却越来越孤独。
天子一怒当伏尸百万……
堂下他闻此一皱眉道:“微臣以为此事还需定夺,此事且先不论,陛下,与安君……才学甚广,既是微臣之师,又为百辩言官之首,其又甚得民心,可否求陛下饶其死罪,保相府一条血脉,也好彰陛下仁德之心。”
奈何皇帝没答应,他怕留下祸患。
聪明如秦淮洲谨慎如帝王,他早料到皇帝不会松口放人,不会让孙相九族有一男丁存活,可他的目的也达到了,皇帝同意不流放孙霜,是了,自始至终他只想保她一人仅此而已。
其日午后,他同三皇子来到相府,整个相府都犹如沉在墨色烟雨中般犹如一个巨型的棺椁。
冬日的阳光徐徐撒下如破碎的铜钱如诗人笔墨,他只觉得阴冷异常。
“淮哥哥,求求你,不要抓阿爹阿娘。”相三小姐孙荔跪在马下拉着他的裤管哭着亲吻他的履靴求他,言辞恳切。
而孙四小姐,孙玥一个庶女则是站在一旁看着,她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孙相早前便遣散了那三个小妾,走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原先是江南采女的扬州瘦马苏清婉走到了院前,她已快奔四的人却看着约莫26岁左右保养极佳,还涂了个艳唇,梳着个鳝螺髻,扭着细腰到了庭前拉走了跪在地上求他的孙三小姐嘴里说道:“你昔日若争气些,也自然不用此刻下跪求人了。”随后看着他二人谄媚一笑整一副妓子做派往他们手上塞着细软:“二位爷,你看妾身伺候人惯了,可我这两个女儿不行的呀,不知道能不能给安排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