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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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风雪

北戎人虽然骁勇剽悍,架不住奉日军精锐尽出,不到两刻钟已经束手就擒,绑牲口似的拴了一溜。

亲兵随即将小木屋里里外外搜查一遍,从地窖中放出被关了三天的牧民父女,给连冻带饿的两人各自喂了点热水。

等父女俩缓过来少许,一个面相憨厚的亲卫走到近前,先摸出奉日军的令牌,让那两人看清牌子上的六翅金乌,又和颜悦色地抚慰道:“两位别怕,咱们是奉日军聂少帅麾下,听说这祁连山上有北戎探子出没,特意上来看看。对了,两位没受伤吧?”

那牧民瞧见令牌上的金乌,犹自将信将疑:“聂帅?真的是聂帅到了?咱、咱们得救了?”

亲卫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又撕了一条鸡腿,借花献佛地塞给牧民:“那可不?对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伙北戎蛮子冒着风雪天上山,到底想干什么?这山上什么都没有,上来喝西北风不成?”

牧民皱眉片刻:“这就不清楚了,他们说的都是北戎话,咱也听不懂。”

这个答案没太出乎意料,聂珣并不觉得失望,又命人将为首的北戎探子提过来:“你们三皇子冒险上山,到底想找什么?”

那北戎人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只能用带毒的目光狠狠盯着聂珣,恨不能将他捅成个千疮百孔的筛子。

聂珣不以为意,看了身旁一眼,一个亲兵会意,上前提溜起北戎探子,将人摁倒在火塘旁,作势要把他的脑袋摁进篝火里。

“听说北戎人的发肤都是长生天所赐,至死不能剃发,若是被人烧了须发,死后灵魂便不能归入长生天的怀抱,”聂珣用刀鞘拍了拍那北戎人的脸,不紧不慢地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否则,我就把你塞进火里,从皮肉到发肤都烧成灰。”

北戎探子浑身一震,眼中头一回露出恐惧。

只能说,靖安侯“能止小儿夜啼”的金字招牌着实响亮,不仅在大晋境内闻名遐迩,甚至远播境外,连北边的“芳邻”都有所耳闻。

北戎探子只是稍一迟疑,摁住他的亲兵加了两分力,把他拖得离篝火近了些。火舌撩上发梢,一股酱香浓郁的焦糊味腻腻歪歪地飘了出来。

北戎探子变了脸色,终于嚎叫起来:“住手,快住手!”

聂珣不为所动,一只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说:“等你成了半只烤鸡后,我就把你送回北疆,交给你们世子……哦,不对,是新继位的北戎王处置——听说北戎最恨叛徒,一经逮到,剥皮抽筋都是轻的,妻儿老小也要一并治罪。届时你们满门处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北戎探子这下是真怕了——倘若聂珣将他交给北戎,自家性命不保姑且不论,以北戎王弑父篡位的手段,恐怕真要将他一家老小架在火上活烤了。

他嘴上虽不吭声,眼珠子却滴溜乱转,上下逡巡过一遭,最终落在一个同伴身上。

聂珣使了个眼色,一名亲兵走上前,里外搜查过一遍,从那北戎人怀里摸出一卷羊皮,双手交给聂珣。聂珣展开一瞧,见那羊皮上绘了一副地图,看形貌正是祁连山一带,西南角一座山头用红笔打了个叉,山腹中还有个诡异的图腾,仿佛是火焰的形状,外围却用水波圈了一层。

“水中之火?”聂珣微一皱眉,将地图拿到北戎探子跟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北戎探子诡秘地笑了笑:“这是长生天赐予我族的宝物,有毁天灭地的无上神力,只要找到它,不管是篡位的世子,还是你们这些愚昧的中原人,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份。”

聂珣:“……”

靖安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他不相信这帮北戎人会为了这么荒谬的理由冒险上山一样:“你说什么?宝物?”

北戎探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不信”。

聂珣飞快地收拾好情绪,面无表情地追问道:“那北戎三皇子呢?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

北戎探子眼珠转了转,哼了一声:“祁连山这么大,怎么可能只盯着一个地方?三皇子殿下带人去别的山头了,你别我去了哪,我也不清楚。”

聂珣才不信他这套:“就算你不清楚三皇子的去向,总不会连会合的地点都没事先约定吧?否则,假如你们某一方找到了宝藏,要怎么通知对方?”

北戎探子没吭声,一个奉日军旋即将北戎探子挨个搜查一遍,从一个北戎人身上摸出一个模样怪异的圆筒。

“少帅,这玩意像个信号棒,”小将士凑到聂珣耳旁低声道,“看来,这帮北戎人就是靠这个互通消息的。”

聂珣用手掂量了下,眼角微弯,似一个无声的嘲弄:“这玩意的构造和烟花类似,里面装了火药——在雪山上放?就不怕引发雪崩吗?”

一众亲卫没人接口。

聂珣打了个手势,一溜捆成鹌鹑的北戎探子被押下去,依样画葫芦地关进地窖。小木屋里短暂地安静下来,亲卫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四周,警戒的警戒、休整的休整。

聂珣沉默片刻,转身走到牧民父女跟前:“两位是世代住在山上吗?”

牧民父女虽然听说过靖安侯的名字,却没见过真人,只是见他披着貂皮斗篷,知道这人身份不低,忙诚惶诚恐地答道:“是,不知这位军爷想问什么?”

聂珣从怀里摸出一卷纸,上面画了一株模样怪异的果子,正是太医院送来的圣婴果画本:“你们既然住在山上,可曾见过这种果子?”

牧民尚在苦苦思索,他身边的牧女突然“啊”了一声:“这、这不是‘神女果’吗?”

聂珣的目光旋即落在她脸上:“你见过?”

靖安侯名声不怎么样,皮相却十分齐整。他似乎知道自己凶名在外,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时,总会下意识地收敛几分,修长的眼角微微垂下,显露出掩藏在杀伐决断下的真容——那居然是一双桃花眼,不愠不怒时,简直有几分缱绻多情、蕴藉带笑的意味。

可惜,聂帅的性情和“多情”八竿子打不着,眼皮上还有一道刀刻般的褶痕,一旦收敛笑意,目光中便含着说不出的威势,近乎凌厉。

幸而那牧女不知道聂帅的底细,被他刻意的“温柔”糊弄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脸先红了,嗫嚅片刻才道:“只远远见过一回,还是很小的时候——这果子奇怪的很,只长在雪峰顶上,二十年才成熟一回。你们是想去摘吗?算来差不多是时候了,不过那果子有神鸟看守,普通人很难靠近的。”

聂珣一愣:“神鸟?”

牧女点点头:“那神鸟足有一座房子那么大,两条翅膀打开能把头顶的天挡住,全身都是红色,像是包裹在火焰里,所到之处狂风呼啸,还会引发雪崩!”

平心而论,聂珣不相信有什么“神鸟”,但那牧女一团天真烂漫,描述起神鸟来煞有介事,不像是信口瞎编。他不由拧起眉头:“你亲眼见过吗?”

牧女察觉到他的怀疑,有点不高兴:“当然是我亲眼见的!就在半年前,我本想去看看果子熟了没,还没爬上山头,就看到神鸟拖着火红色的长翼从山头飞过,我吓得都僵住了,赶紧趴在地上请求天神宽恕,幸好天神没动怒,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聂珣:“……”

牧女说得有鼻子有眼,应该是亲眼所见,可世上真有所谓的神鸟吗?

反正征战多年、杀人如麻的靖安侯是不信的。

聂珣在小木屋里休整了一晚,次日一早,他吩咐两个亲兵押送北戎人下山,自己带着余下亲卫继续搜找北戎三皇子的下落。

临走前,聂珣想了想,将那对牧民父女叫到一边:“此地还是不安全,两位不妨暂避几日,若是无处落脚,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去敦煌城找西北总兵江衡,请他帮忙安顿两位。”

老牧民千恩万谢地答应了,那牧女却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说了有神鸟看守还要去,这不是送死吗?”

老牧民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

牧女这才不甘不愿地住了口。

聂侯爷冷心冷面惯了,没留意这点小女儿情态,他身边的亲兵却挤眉弄眼地互相看了看。那性格活泼的小将士玄七恰好跟了来,聂珣前脚走出木屋,他后脚就凑上前,低声笑道:“少帅,那小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呢,方才一个劲冲你抛眼色,你都不理人家。”

聂珣没说话。

他虽然不苟言笑,却也不随便对部下耍主帅威风,知根知底的将士非但不畏惧,偶尔还会跟他逗闷子。

玄七道:“虽说少帅的婚事得由圣上点头,不过那姑娘长得不错,少帅要是喜欢,可以收在身边当个丫头,我看她准保乐意。”

聂珣终于扫了他一眼,只是擦了个边,就让小将士闭嘴了。

聂珣:“北戎三皇子尚没抓到,你们还有闲心聊这个,奉日军的军纪已经散漫成这样了吗?”

小将士一句话没说对,莫名其妙触了自家主帅逆鳞,稀里糊涂又百般委屈,只得默默退下了。

眼下天光乍明,一点霞色从山坳后露出形迹,犹如朱砂点入水中,很快向四面八方渲染开。曙光仿佛牧民传说中的神鸟,展开遮天蔽日的羽翼,在那常年积雪的山头上落下。

夜色一溃千里。

北戎探子心怀叵测,口供半真半假,有句话却没说错:祁连山脉纵横千里,哪怕知道了大概方位,想从茫茫雪山中找出区区一行人,也跟大海捞针没什么分别。

聂珣带着一队亲卫在山坳间行进,每一步都没入膝盖,这也罢了,真正的危机却在积雪之下,看不见的地方,险恶的冰缝悄无声息地张开嘴,等着将误入其中的行人一口吞下。

聂珣不顾亲卫劝说,当先而行,用长刀驻地试探虚实,每一步都标上印记。如此行了五六里,即便是奉日少帅也不禁喘起粗气,一旁的亲卫终于忍不住:“少帅,要不先歇会儿?”

聂珣抬头看了眼天色,踌躇片刻,还是点了头。

风雪虽然停了,在山道上停留的滋味依然不好受,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无孔不入地往斗篷里灌。聂珣紧了紧衣领,发觉随身带的水囊已经冻结实了,于是抓了把雪塞进嘴里,嚼了没两下,忽然听见一个极细微的动静,裹在呼啸来去的风声中,企图蒙混过关。

那动静仿佛一截冰棱断裂开,微乎其微,却没逃过奉日少帅的耳朵。他猛地扭过头,袖中短刀悍然脱鞘,寒光于一瞬间切断风声,斩钉截铁地钉入一块山石。

“铿”的一下,刀柄颤动不休,暗中窥伺之人的脖颈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他当场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不算完,没等他回过神,手腕已经被神出鬼没的靖安侯扣住了,两人在极狭窄的空间里飞快地过了十来招,聂珣冷不防瞧见那人面孔,突然愣住:“……怎么是你?”

他猝不及防地停了手,穆渊收势不及,手掌边缘的薄刃差点挑断聂珣手筋。

他赶紧缩回手,通身的杀气一并收敛干净,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乍一看像团柔弱又无害的鹌鹑:“除夕之夜听侯爷提到祁连山和北戎,小人有点不放心,就一路跟来了……之前未向侯爷禀明,还请恕罪。”

他这番说辞里有不少破绽,聂珣当然听得出:比方说,奉日军脚程非比寻常,他孤身一人,是怎么跟上的?再有,昨晚一场风雪,别说是人,活牲口都能卷走,他又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宿?

然而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这人和丁昱走得近,也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聂珣居然没揪着不放,只是道:“山路难行,先生跟着多有不便,还是尽快回去吧。”

穆渊仿佛笑了笑:“侯爷放心,小人在西域多年,对祁连山还算熟悉。侯爷若是想找人,小人可以代劳。”

聂珣心念微动,从怀里摸出羊皮地图:“你看看,知道这标红的山头具体是在哪吗?”

穆渊打眼一扫,瞳孔骤然缩紧,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还是没逃过聂珣的审视。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穆渊两眼,这一回看得格外仔细,总算发现了以前没注意的某些细节。

打从头一回见面,穆渊脸上就戴着一副铁面具,台面上的理由是“脸上有伤,面相狰狞,不想吓坏旁人”——这话倒也不假,即便他遮住大半张脸,那些坑坑洼洼的疤痕依然不肯息事宁人,从面具下挣扎着探出形迹,一路蔓延到脖领里。

他一把嗓音极为嘶哑,像是被火烧燎过,乍一听就是个男人,所以聂珣从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可是仔细一端详,这人身形纤瘦,骨架比寻常男子娇小一圈,要么是没发育好,要么是先天不良。

他的脖颈裹在厚重的毛领里,几乎有些不堪重负的意思,手指却异乎寻常的细,指尖修长,形状十分好看……女孩子一样的好看。

最惹人疑窦的是丁昱对他的态度,聂珣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丁昱,毕竟他已经多年没和这位孩提时代的“义兄”见过面了,但丁昱对穆渊的关切他是看在眼里的。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丁昱这样关心过一个人。

除了当年的睦远郡主洛宾。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不管聂珣如何跟自己摆事实讲道理——“当年葫芦谷一役,六万击刹军尸骨无存,她又不是飞天遁地的神仙,怎么可能逃过一劫”,依然如“吹又生”的野草,迎风猛长,摧枯拉朽般占据了思绪的半壁江山。

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用毫无异样的语气问道:“怎么,先生也不知道?”

“……看这山头的方位,似乎是西边的‘玄女峰’,”穆渊调整好情绪,不露痕迹地说,“小人去过一次,侯爷若是信得过,在下愿意带路。”

聂珣缓缓卷好羊皮地图,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似乎只是突然想起,“随口”问道:“对了,先生平白无故,怎么会到山上来?是为兄长办事吗?”

穆渊早有准备,滴水不漏地答道:“祁连山上有几味药材,虽不敢说肉白骨、活死人,也是中原腹地难得一见的灵药。丁爷派我上来看看,有机缘就采回去,好歹能赚几个零花钱。”

聂珣心念电转:“是为了圣婴果?”

在靖安侯跟前,穆渊总是低眉顺眼,能低调绝不张扬。闻言,他不由掀起眼皮撩了聂珣一眼:“……侯爷也知道圣婴果?”

聂珣心说:我不仅知道,也是因为这个被发配过来的。

但此事牵扯到朝堂隐秘,他不便多说,只能随意敷衍过去:“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

有了熟悉地形的人带路,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穆渊说他来过这儿,这话绝不是吹牛,那些崎岖复杂的山道就像长在他手心里的纹路,哪里奇险、哪里平坦,哪里有冰缝、哪里能抄小道,他都清清楚楚。

当天正午,穆渊正带着一干奉日军穿过一条狭窄的冰缝,两侧山崖突兀而起,夹着窄窄的一线天。动静稍微大些,冰棱就劈里啪啦往下掉,砸得人一头一脸水渍。

那小将士玄七抹了把脸上的水痕,左右看了看,暗暗咋舌:“我的妈啊,这地方也太险了,要是有人居心叵测,在两边山崖上设下埋伏,那咱们不被一锅端了?”

话音未落,脑壳被人狠狠敲了下,玄七怒目回头,然后被一个奉日军参将更加用力地瞪回来。

“少帅就在前面,瞎说什么,”那参将用宽大的手掌罩在他头顶,往下压了压,“童言无忌,赶紧呸呸呸!”

奉日军嗓门不小,即便刻意压低了音量,依然震得山壁簌簌发颤。前头带路的穆渊充耳不闻,眼看这条路到了尽头,前方山谷出口却被半面结了冰的峭壁挡住。

那峭壁约莫有两丈高,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丝毫可供攀爬的地方。聂珣试着攀住石壁,却发现压根没法借力,那结了冰的石头滑得要命,一个劲往下哧溜。

战无不胜的奉日少帅没了辙,回头看向穆渊:“这要怎么上去?”

穆渊显然早有准备,摸出一把精钢指套戴在手上,又蹲下身扣动靴底机括,马靴“铿”一下,前端同样伸出一截精钢打造的利刃。

他把后背上的包袱解下来,交到聂珣手里:“烦劳侯爷替我拿着。”

聂珣还没说话,这位已经行动力爆表的跳上崖壁,五指形如钢抓,切瓜砍菜般钉入峭壁,手脚并用,仿佛一条攀在峭壁上的壁虎,一步一个脚印地“游”了上去。

玄七叹为观止,没看清前头站的是谁,径直捅了捅人家腰眼:“我天,还能这么干?就算戴了铁指套,能用指力洞穿冰层,这赶得上大力金刚指了吧?”

前面那人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玄七登时哑火了,蚊子似的“哼”了声:“少、少帅……”

聂珣没说话,抬头只见穆渊已经爬到崖顶,从高处抛下一截绳梯,一行奉日军不必人招呼,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去。

聂珣最先攀到崖顶,恰好看到穆渊摘下铁指套——他们方才在崖底见穆渊攀登峭壁十分轻巧,眼下靠近了才看清,这人完全没留余力,就这么片刻功夫,十根手指人眼可见的肿了,看着有点吓人。

聂珣下意识抓过他手腕:“没伤着骨头吧?”

穆渊本能地一挣,聂珣仓促间没防备,被他挣了出去。聂侯爷脸上不露异样,手指却下意识地捻动了下,察觉到那手腕也是异乎寻常的细,根本不像一个成年男人的手。

穆渊恍若未觉,回手一指:“那就是玄女峰。”

聂珣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就见风云变幻间,一座巍峨的冰峰拔地而起。

青海长云暗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