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钱坊

夏末某日的黄昏。

坦吉跟哥哥一块儿，在海边面向火红的落日，吹着口哨。

这兄弟俩，因为放暑假的缘故，所以一起到海滨叔叔家避暑。

哥哥吹口哨乃是一绝。坦吉把嘴唇噘得老高，可就是吹不出声，只好静静地聆听哥哥吹《军舰进行曲》，并沉醉其中。对于哥哥能够一边用脚尖嗒嗒地打出节拍，一边自如地吹着口哨，坦吉十分羡慕。

“阿坦，你也试着吹吹。”哥哥吹完欢快的《军舰进行曲》，向坦吉说。

听话的坦吉便和平时一样，噘起嘴，用力吹啊吹。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吹不出声。别说《军舰进行曲》了，就连“哔——”的声音也没有。

坦吉涨红了脸，不停地吹着。

“口哨可不是像你这样吹的哦。”

哥哥大笑起来。

虽然如此，但坦吉在最后阶段，还是吹出了两三次“哔——哔——”的声响。

“哥哥，听见没有？我吹响了。”坦吉话音未落，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物体给绊了一下。

兄弟俩都吓了一跳。低头一瞧，原来是条瞎了一只眼的小狗。它的头顶有一块铜板那么大的黑斑，浑身长满白毛。不过可能是掉进水沟的缘故，毛色已经变成了灰色。

这条小狗抬起头，望着坦吉，长长的小尾巴不停地摇着。

“哥哥，它真可怜。”

“嗯。”

哥哥盯着瘦骨嶙峋的小狗。

“哥哥，不如咱们带它回家吧。”

“嗯，行。”

于是，兄弟俩带着独眼小狗，回家去了。

落日火红，将余晖洒向大地。

***

过了一周左右。

坦吉慢慢地已经学会了吹出简单的口哨。而那条海边捡回的小狗，浑身都已洗得干干净净。如今，它是和坦吉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哥哥称小狗为“盲眼”，但坦吉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钱坊”，就像为朋友取名一样。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小狗头顶有一块铜板大的黑斑。坦吉十分疼爱钱坊，即使夜里睡觉也不愿分开。

然而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钱坊惹恼了叔叔。

叔叔向来都不喜欢狗，所以便借此机会，要将钱坊赶走。

“叔叔，请您原谅钱坊。它并非有意做出那样的事……”坦吉连声向叔叔道歉，哥哥和婶婶也帮忙说情，但叔叔无论如何就是不接受。其实叔叔并不是无情的人，只因对狗厌恶，才使他变得不近情理。

坦吉一面哭，一面想：再过一周暑假就结束了，如果钱坊迟一周调皮捣蛋的话，就能带它回自己家了……

现在，钱坊无法再留在叔叔家了。叔叔将它送给了公司的同事，一个叫泽田的人。此人爱好打猎，听说一直想要条狗。

次日，泽田来到叔叔家。

“就是这条狗。”叔叔说着，抬手指向垂头丧气的钱坊。

“是条好狗！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作为猎犬，应该挺合适。”泽田摸着鼻下的胡须，称赞说。

坦吉全神贯注地听着两人对话。尽管明知已不能改变状况，但他仍然在心里期望着，这个叫泽田的叔叔别将钱坊带走……可是，期望落空了，钱坊最后还是要被泽田带走。

“那么，我现在就带它走啦。非常感谢。”

泽田取出一根绳子，拴在钱坊的脖子上，朝门口走去。

坦吉一路跟到门口，泪流满面地仰头对泽田说：“叔叔，请您一定要疼惜钱坊……”

“那是当然。孩子，你随时都可以来我家找它玩。”

泽田叔叔看上去挺和蔼，爽快地答应坦吉后，告别离开。

以往，钱坊只要见到坦吉，尾巴就会摇个不停。如今却耷拉着尾巴，被泽田牵走。

“哔——”

坦吉忍不住像往常那样吹起口哨。钱坊扭头望向坦吉，挣扎着想跑回来。

但它身不由己，只能继续朝前走。最后消失在松林中。

“哇——”

坦吉放声大哭，跑回屋中。

寒冬，北风凛冽，日夜呼啸。街道两旁的树木，迟早会被刮成秃枝。

坦吉从二楼的窗口，仰头凝视着冬日灰暗的天空。

“天寒地冻，钱坊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呢？”他担心地想着。脑海中有时浮现出钱坊睡在温暖狗窝里的情景；有时又浮现出刺骨寒风刮打在钱坊身上，它可怜兮兮地在垃圾堆中觅食的情景。

“不，钱坊所处的环境一定很好，一定是的。”坦吉强行将悲惨钱坊的模样，从自己的脑海中剔除。

突然，坦吉的目光紧盯住楼下的街道。

“啊！钱坊！”坦吉大喊起来。

一条消瘦的小狗，在冷飕飕的街道上，被风吹打着，像喝醉酒般，踉踉跄跄地走着。

……确确实实，那是钱坊，独眼的钱坊！

“钱坊！”坦吉推开窗户，大声叫道。

钱坊驻足，抬起头来。然而，它已经看不到坦吉熟悉的身影了。因为，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只有那条长长的尾巴，仍在不停地摇着。

“钱坊，别走开，等着我！”

坦吉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跑下楼梯，冲出大门。

可是……

当坦吉跑到大街上时，失明的小狗已经不见了踪影。如风吹过，不留痕迹。

坦吉急忙吹起口哨，四处寻找。

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钱坊。

而今，钱坊在何处流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