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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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把学术广告打到北京去

自“语文味”这一新名词提出,自“语文味”第一代表课《荷花淀》一举成功,“语文味”一词便在互联网和语文界广泛流传开,仿佛一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撒进了肥沃的土地,开始茁壮成长,且长势喜人。作为语文味的主人,程少堂没有一天不在关注着它,思考着它。虽说他第一次提出“语文味”一词是在评课时无意间脱口而出,但从他多年的读书和工作经历来看,他能脱口而出,正和他长期以来潜心研读的美学、哲学、文化学、教育学等领域的著作密切相关。那些美学、哲学、文化学、教育学中的养分,早已交汇融入他朝思暮想的学问里,筑成了一座语文江山,而这种无意识有点类似于潜藏在他内心语文江山之下的潜意识,以前从未得到释放,积蓄到一定程度,一朝被外界刺激,便不自觉地显露出来了。这种无意识,实际上是一种学术感觉。

对一个学术问题,只有长期沉潜、浸润,才可能有良好的学术感觉。“语文味”的“味”这个字,就是程少堂对语文长期浸润的灵感一现。“语文味”就像一个幽灵,让他魂牵梦萦。在他的潜意识里,好的语文课一定是美的,要美就要有味。而“味”是中国古典美学范畴的核心概念,它和“美”一样,不大容易说清楚。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有时我们说一个人或一样事物很美,也可以说这个人或这个事物很有味,“味”大约是最高评价了。因此,说一堂语文课有语文味,大约也是对这堂课的最高评价了。程少堂的这一学术感觉和我国著名数学家王元教授的一个观点不谋而合。王元教授在谈到数学之美时曾说:“数学的评价标准和艺术一样,主要是美学标准。美学标准对物理科学也很重要,但对数学,它是第一标准。”连数学这样的自然科学都以美为第一标准,那本质上属于人文科学,关注的对象属于广义美学范畴(语言以及它所反映的人的情感和心灵世界之美)的语文,是不是更应该以美为第一标准呢?如果可以说美是语文的第一标准,那么“味”就是语文的最高境界,“语文味”就是语文的教学追求、教学方向,同时也是教学原点。

2002 年,就是程少堂无意间提出“语文味”三个字之后的一年,他很想对“语文味”展开正式研究,也想争取一点经费,于是用《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这个题目申报了深圳市教育科研立项课题。此前,深圳市教研员的课题申报立项,还没有不批准的先例。他自己作为评委,曾将许多一线教师相当不怎么样的课题批准立项。当时负责深圳市教育科研课题立项工作的是深圳市教科所,教科所和深圳市教研室在同一栋楼办公,相互之间很熟悉。深圳市教育科研规划办负责人还是程少堂的一个湖北老乡,并且是大学校友。评审过程中,他这位老乡兼校友专程到程少堂办公室说,评委认为“语文味”三个字太通俗,没有学术价值,建议他修改一下,只要去掉“语文味”这三个字,就可以立项,还有两万元课题经费。那个时候两万元经费是个不小的数目。程少堂听完觉得很有点可笑,同时也很坚定地回答这位负责人说:“这些评委里一定没有中文系毕业的专家,因为中文系毕业的人不会说这个话——我家里书架上有几本研究中国古代美学理论中诗味理论的书。我不要你们这个经费了,我这个课题值钱的就是‘语文味’这三个字。”程少堂和这位规划办负责人的几句对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后来规划办可能觉得有点对不住程少堂,帮他申报了2003 年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但没有经费支持。就是这样,语文味课题前12 年都没有经费,包括语文味网的运行经费,完全是拿程少堂自己的钱搞的。整整十年,语文味的发展与壮大之路,没有得到官方一分钱的支持,而是靠着程少堂的信念、意志和毅力走过来的。若干年后,当语文味星火燎原的时候,当东北师范大学研究他的近30 万字的长篇硕士学位论文专著《荒原中的舞者——程少堂语文教育思想研究》在京出版之后,程少堂特地给他们单位的深圳市教育科学规划办的那些同事送书(10 年前,两家单位合并成立了深圳市教科院),当面同那些人玩笑说:“语文味当时是没有学术价值,是我撸起袖子把语文味干成一门学问了。”

《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课题立项为全国教育科学规划课题后,程少堂发动深圳市各中小学校申报语文味课题实验学校。由于程少堂的几堂全市性语文味公开课很成功,在深圳教育界产生很大影响,全市有四五十所中小学校踊跃申报参加语文味课题的研究与实验。原深圳市教研室当时的办公地点,设在深圳中学大门马路对面一二十米的东门小学。2004 年3 月,程少堂在深圳市教研室办公楼一楼会议室,组织各申报学校的语文科组长开了一次非正式的《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课题的会议,权当开题。那次会议有个花絮,程少堂记忆深刻。程少堂准备到深圳市教研室工作之前,专门在珠海第一百货大楼买了好几件江门产的“花花公子”牌T 恤衫,有长袖的,有短袖的,有他最喜欢的墨绿色,还有深红的等几种不同颜色。那时他刚到深圳工作,搞教研活动的积极性很高,每次主持语文教师会议或讲公开课,都穿这几件衣服。那次非正式开题会议程少堂又穿了其中的一件,散会时有两位女教师(一位是罗湖区翠园中学初中部的语文老师,一位是深圳南头中学的语文老师,她们两位是安徽老乡、大学同学)走上前来跟他开玩笑说:“程老师,你为什么老穿这几件T 恤?是没钱买吗?”程少堂认真地回答说:“我蛮喜欢这几件衣服啊,这是我来深圳工作前专门在珠海最大的百货商店买的呢。”说归说,散会后,程少堂就去了离他们办公室很近的深圳市东门天虹商场挑选衣服,一次性买了绅浪牌短袖体T 恤五六件,每件都差不多六七百块钱,不打折。这个价格在当时是比较贵的。那几件新买的绅浪T 恤他一直穿了好多年,大部分直到15 年后的今天,还在穿。

说回那次开题会议。在全市几十所申报参加语文味课题研究的实验学校中,其中一所是深圳市福田区梅林中学。1999 年底程少堂来到深圳市教研室工作,1999 年底至2002 年上半年,他住的是深圳市住宅局安排的周转房,离梅林中学只有几十米远,因此和梅林中学的语文老师很熟悉。也因此,梅林中学成为参加语文味课题时间最早、研究最积极的学校。加入课题组后不久,该校语文组就印出了七八万字的《梅林中学语文味研究专辑》小册子。这些论文中,有几篇还在报刊发表了。尽管现在看来这些论文对语文味的理解不一定有多深刻、多科学,但在语文味研究刚起步的阶段,能够诞生这本小册子是不容易的。这个论文集印出来不久,程少堂就要来电子版,用一个文档的形式,一次性挂在语文味网上,读者已有3 万多人次。该论文集是语文味网创办以来访问量最多的文章之一。

对于刚一踏进中学语文教研员队伍,就想要尽快确立自己话语体系的程少堂来说,语文味课题立项为国家级课题,全市申请加盟课题研究团队的学校几十所,是一件有利于打开语文味研究局面、扩大语文味影响的大好事。而“语文味”也俨然已经成为他后来在中国语文界确立的独立话语体系,即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核心了。说到“语文教学美学”,无非就是对语文教学展开美学研究,在程少堂的阅读视野和研究范围里,它并不算是个新鲜事物。程少堂翻看过不少我国学术界和中学语文教学界的相关单篇论文,但这些论文基本上是从感受美、欣赏美和创造美以及板书美等角度进行研究的。从专著看,经过查阅中国国家图书馆馆藏目录和网上搜寻,程少堂发现,我国学术界只出版过为数不多的几本语文教学(育)美学著作。这几本语文教学美学著作大都是按以下框架展开的:语文教学的美学特征、语文教学的美学意识,语文教学的美学形态,以及语文教学主体美、语文教学文体美、语文教学活动美、语文审美化教学等内容。而这一框架体系是西方美学原理的移植。程少堂认为,西方美学原理固然可以借鉴,以此为依据构建的语文教学美学体系,也能较好反映汉语文与西方语文课程与教学的一些审美共性,但却不能很好地反映汉语文课程与教学的审美个性。因为这种体系研究的是语文教学美学,而不是中国语文教学美学。“语文教学美学”与“中国(汉)语文教学美学”是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概念,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这两个概念的共性在于,它们都是对于语文教学进行美学研究。但是这两个概念在内涵上和外延上有重大区别。简而言之,只是借用一般的西方(或现代)美学理论对汉语文教学进行研究,研究的是语文教学美学,反映的是汉语文与西方语文课程与教学的一些审美共性;而只有对汉语文课程与教学的审美个性进行研究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在中国,反映汉语文课程和教学特点的,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的语文教学美学体系尚未诞生。想到这里,程少堂内心不禁有几分激动了——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构建之路这件事要他来做才行,这就是他一生要做的那一件事。

为此,程少堂翻阅参考了大量美学专著,还特别重温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一些著作,整理了多年来的读书卡片,又结合自己的研究实践,深入思考,对以语文味为核心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进行了初步思考。2003 年7 月16日,《中华读书报》用大版面发表他这篇标题为《语文味:中国语文教学美学的新起点》(以下简称《新起点》)的论文,在语文学术界引起很大反响。请记住那是2003 年,是程少堂到深圳市做中学语文教研员3 年多的时候。

《新起点》是一篇研究语文味理论体系的文章。文章标题很容易让人想起他念研究生时发表的那篇题为《教育学的二重起点论》的论文。事实的确如此。这篇文章最先在《深圳教育报》发表,《教育文摘周报》2003 年7 月16 日用半个版的篇幅转载。《教育文摘周报》是根据《深圳教育报》发表稿转载的。有趣的是,《教育文摘周报》转载的这一天,也正是《中华读书报》发表这篇文章的日子。

完整版后来在河北师范大学《语文教师之友》杂志2003 年第8 期发表。当年,《中华读书报》发表这篇论文时用的版面之大,连著名学者孙绍振先生后来在和程少堂见面时都曾为之惊异。孙绍振先生对程少堂说:“我都感叹,《中华读书报》用这么大的版面发表程少堂的文章!”这篇论文关于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和构建意义的阐述,彰显出一种罕有的格局意识和前瞻眼光,难怪得到《中华读书报》的垂青了。

既然是为中国(汉)语文教学构建美学体系,那就必须从汉语本身出发,从中国古典美学出发,进而寻找汉语和美学之间的内在联系。中国语文教学以汉语言文学为主要内容,因此,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最好是以反映汉语言文学特点的中国古典美学理论为理论基础。而中国古典美学理论的逻辑起点是“味”或“滋味”。

程少堂在读美学家、复旦大学教授朱立元主编的《天人合一:中华审美文化之魂》一书时,特别留意到中国古今美学家对“味”的重要言论。“味”或“滋味”

本指物质所具有的能使舌头得到某种味觉或能使鼻子得到某种嗅觉的特性。中国古典美学家将“味”这一概念,创造性地转化成中国古典美学的基本范畴(同属东方美学体系的印度古典诗学也是以“味”为基本范畴,但与中国古典美学中的味论有重大区别),它的基本涵义是“意味”或“趣味”。学术界认为,由于味或滋味范畴反映了汉语言文学的审美个性,所以“味”是中国古代美学的一个基本范畴,是中国古代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归宿点和立足点。

依循这个观点,程少堂认为,中国语文教学美学的逻辑起点应该是语文味。

为了论证这一观点,他列出了语文味具备成为逻辑起点的四大基本条件,并分别对四大基本条件作了扼要阐释。首先,语文味反映了汉语文课程和教学的审美个性。既然汉语言文学的审美个性是“味”,那么,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认为,以汉语言文学为主要内容的中国语文教学的审美个性也应该是语文味。其次,语文味是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最高范畴。语文味是一个最高的抽象,是对汉语文教学审美个性的最高概括,因而具有本质性、综合性和简约性特点。第三,语文味概念内涵着汉语文教学活动的一切矛盾的萌芽,潜在着汉语文教学活动发展和转化的推动力量。列宁在论述《资本论》的逻辑起点时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

中首先分析资产阶级社会(商品社会)里最简单、最普遍、最基本、最常见、最平凡、碰到过亿万次的关系——商品交换。这一分析从最简单的现象(从资产阶级社会的这个‘细胞’中)揭示出现代社会的一切矛盾(或一切矛盾的萌芽)。往后的叙述向我们表明这些矛盾和这个社会的发展,在这个社会的各个部分总和中的,从这个社会的开始到终结的发展(既是生长又是运动)。”[1] 程少堂由此得到启发:作为逻辑起点的范畴要满足推演的需要,必须是研究对象中最基本、最简单的一种关系,它内涵着其后概念、范畴、一切矛盾或一切矛盾的萌芽。因而,由这样的起点始发的概念与范畴的逻辑推演,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必然表现为从简单到复杂、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而语文味恰恰是语文教学过程中起着“细胞”作用的辩证范畴,它本身虽然十分抽象,但它却潜在地包含了汉语文教学中一切事物和现象及其矛盾或矛盾的萌芽,同时,它能把有关语文教学的各种新思想、新理念、新方法囊括进来,也能把古今所有优秀语文教师的教学艺术精华和语文教学改革中各家各派的长处吸收整合进来。因此,它是一个类似生物学中的“细胞”、《资本论》中“商品”、中国古典美学中的“味”,即能涵盖本学科所有其他概念系统的总概念,符合作为汉语文教学美学的逻辑起点的基本条件,可以作为中国(汉)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归宿点和立足点。第四,它符合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历史在这里指汉语文教学的发生发展史,逻辑在这里指汉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由汉语言文学的特殊审美个性所决定,汉语文教学从它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的审美个性就是语文味。历史从哪里开始,逻辑也就从哪里开始。因此,汉语文教学美学体系如果以语文味为逻辑起点开始叙述,就能体现逻辑的与历史的进程的一致性,就能以逻辑起点的抽象所反映出的简单规[1] 列宁全集(38).409.

定性,反映历史进程的起点所表现出来的简单规定性。

综合上述四个基本条件,程少堂得出了语文味是汉语言文学、美学、哲学、历史学与逻辑学的交汇点这一结论。这有力地自洽地证明了中国(汉)语文教学美学体系的逻辑起点必须是语文味,也只能是语文味。

程少堂为自己的这一发现和创见而感到欣喜与自豪。他对自己的这一学术观点有着高度自信。根据自己的不懈思考和初步研究,他把以语文味为核心范畴和逻辑起点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的主要内容归纳为16 个方面:(1)语文味的本质与特征研究——主要研究语文味及其特点是什么;(2)语文味的生成原则研究——主要研究语文味是如何生成的;(3)语文味与情感激发研究——主要研究语文味与情感激发的关系,以及如何利用情感激发的手段教学出语文味;(4)语文味与语言品味研究——主要研究语文味与语言品味的关系,以及如何利用语言品味的手段教学出语文味;(5)语文味与意理阐发研究;(6)语文味与幽默研究;(7)语文味与玩教材——主要研究如何以审美的态度,从多角度解读教材;(8)语文味类别(味类)研究——主要研究语文味有哪些类型(就他当时的认识看,语文味主要分为情趣、意趣和理趣三大类);(9)语文味的障碍(味障或味阻)及克服研究——主要研究为什么有些教师要么教不出语文味,要么语文味很淡,以及如何克服这些“味阻”;(10)语文味与各类文(语)体教学研究——主要研究不同的文(语)体教出语文味的方式方法;(11)语文味与语文基础知识教学;(12)语文味与教师素质研究;(13)语文味与教师性别(即男教师、女教师如何分别教出语文味)研究;(14)语文味与不同生源素质的关系研究(即重点中学和一般学校语文课分别如何教出语文味);(15)语文味与新课标、语文味与多媒体;(16)语文味与语文活动课研究。

从程少堂以上一系列的阐发中我们可以清晰看到,以语文味为逻辑起点构建的新的语文教学美学体系,它与现有的语文教学美学体系有着本质的不同,它是一个多元辩证的立体系统。一方面它是一个既有传统文化根基,又有开拓创新的体系;另一方面它是一个既有宏观研究,又有微观操作的体系。程少堂想要构建以语文味为逻辑起点的新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体系,并非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中国语文界填补一个空白。他坚信他的研究有自身的价值,坚信以语文味为逻辑起点构建的新的语文教学美学体系,有可能成为既具有现代意识,又具有民族特色的名副其实的中国语文教育美学,通过与实践的结合,有可能创立有民族特色的语文味教学流派,成为深圳市乃至华南地区语文界对当代语文教育理论发展的一个贡献。

从这篇论文可知,程少堂研究语文味可不是为了评个什么职称,获个什么奖励这些眼前可以看得见的蝇头小利或不太小的利益,而是冲着进学术史这样的理想去做的,因此才几乎在20 年前一开始研究语文味的时候,就决心要、一定要、坚决要、打死他也要把这个原本看似不是学问的东西搞成一门学问;也因此,在红尘滚滚的深圳工作20 年,历经股票热、炒房热,但这些热似乎完全与他无关,他没有把精力分散一点点去炒股炒房。他的探索研究之路说明:要把原本不是学问的东西搞成一门学问,就要这样搞;要进入学术史,就要这样搞。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舍得深圳几套房才敢谈进学术史。

程少堂写于2003 年的这篇《语文味:中国语文教学美学的新起点》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学界的广泛而持续的关注。2012 年,来自山西大同大学的张毅教授,在中语会会刊《语文教学研究》2012 年第9 期发表了长篇论文《论以“语文味”为逻辑起点的语文教育美学的构建》。张毅教授认为,“语文味”的提出为中国特色语文教育美学的构建确立了新的逻辑起点,这种独特的体现了中国传统思维特色的味感美学话语,对于改变几十年来以西方学术话语为范式的语文教学研究有重要意义,也为广大一线教师找回话语自主权提供了可能。张毅教授在充分肯定“语文味”对中国语文教学美学做出的贡献的同时也表示了忧虑:“程少堂首次提出‘语文味’至今已逾十载,十年间研究‘语文味’的文章很多,但由于大多数论文并未将‘语文味’纳入中国传统美学话语体系考察,所以关于‘语文味’的学术研究至今并未有大的进展。”对此观点,程少堂做出了正面回应。他认为张毅教授的这种忧虑基于不大了解情况。程少堂对建构体系的路径与看法,和别人有所不同,有其独特性。程少堂的“语文味”也好,以“语文味”为核心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也好,都是走的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路子。换言之,既是理论体系,也是实践体系,而且首先是实践体系。所以程少堂并不太急于发表文章,不怕别人抢占学术先机。这种“不着急”“不畏惧”的心态,这种实践体系为先、理论体系在后的研究路径,和一般学者建构理论体系的思路是不大相同的。至于建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程少堂以为,建构新的理论体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为建构而建构,学问之事不能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同时,建构理论体系也并不一定非要以写一本号称体系的书作为标志。程少堂常说,孔子只靠学生听课笔记留下一本不到1.2 万字的《论语》,但历史公认孔子的思想是有体系的思想。事实上,程少堂的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的主要思想,在2008 年出版的《程少堂讲语文》一书中就已经基本包含了。

当然,这本《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程少堂还是要写的。不过,现在要写的这本“新体系”,和2003 年发表的提纲会有很大不同。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语文味的认识与研究有了更深入的看法和更进一步的展开,以前的一些看法也有了修正或改变。特别是,2010 年程少堂提出“文人语文”概念后,语文味的研究才算真正进入美学领域。十多年后的今天,这本“新体系”的书名已经升华为《中国语文哲学——以语文味为核心: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在程少堂心中,这本“新体系”已经俨然成为了《语文周易》。

说起语文味和周易的缘分,还要追溯到2007 年底。那次,程少堂受语文出版社和河南有关方面的邀请,分赴河南三地讲学。第一个讲学地点,就在伏羲八卦诞生地,也就是老子的故里,具有六千年悠久文明史的周口市(郸城县和鹿邑县)。程少堂想,到八卦之地讲《红楼梦》,不如公开课题目就定为《红楼书中看阴阳——用易经阴阳观解读〈林黛玉进贾府〉》吧。此前中国语文界有人这样讲过《林黛玉进贾府》么?大约没有。鲁迅先生早就说过:“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但是我国中学语文界还没有人从阴阳角度来创意解读经典《林黛玉进贾府》的先例呢。这也是程少堂首次尝试将《易经》思想和语文味教学相结合。想那伏羲氏几千年前发明八卦,也绝想不到几千年后能邂逅“语文味”吧。程少堂和语文味、语文味和周易八卦的钟情一见,也可以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来形容。

几年前,程少堂读到介绍台湾著名作家、教授林文月的一篇文章,文中写道:林文月的表弟连战,其名字得于其祖父、被称为“台湾的太史公”的连横。

连横的外孙女林文月在《青山青史——连雅堂传》里说:“连雅堂是位读书人,他一生与高官厚禄无缘,死后留下一部60 万字的《台湾通史》,另外,还替他的孙子留下一个名字——连战。”一部60 万字的《台湾通史》,让著名外孙女林文月如此自豪。读到这段文字,程少堂内心瞬间澎湃起一股冲动,原来打算写成30 万字的这本《中国语文哲学——以语文味为核心:中国语文教学美学新体系》,作为他一生最重要的总结性学术著作,起码也要写成一部60 万字的专著啊,因为他有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他希望未来他的外孙,也能在他的著作面前产生一点点自豪。是的,程少堂将以从容之心,写作他这部60 万字的《语文周易》,以此向中国语文教育理论发展史致敬。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语文味教学理论与实践不断光大的这20 年里,程少堂从来没有忘记(将来也永远不会忘记),在“开宗立派”之初,《中华读书报》给他执著坚守语文味理论与实践探索之路的动力。程少堂至今仍认为,《中华读书报》所给语文味理论的“处子秀”,是语文味理论发展演进过程之最初阶段最大的一次动力,因为这家报纸在知识界影响太大了。正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感动与感激,当看到该报2014 年初刊登的“我与《中华读书报》

征文启事”后,程少堂才有感而发,写下了《一个教学流派诞生的“福田”》这篇征文,发给著名散文家、《中华读书报》著名文学编辑、记者舒晋瑜老师。舒晋瑜看后认为可刊,即安排编辑,最后以《我的精神“福田”》为标题,于2014 年3月26 日发表出来。对《中华读书报》的这份特殊感情,正如他在文章结尾时的抒情:

一份专业的读书报纸,一个语文教学流派,二者的“亲密接触”,看似是“远亲”,实则如此这般“亲密”,我至今仍不知二者之间的“引力”在哪里。但是,我相信“福田广种”的信念。也许那位选用那篇稿子的编辑当时不会知道此举于我而言有着如此大的功德,而在我心里,《中华读书报》,是我的“福田”,是语文味教学流派永远的“福田”。写到此,我攀爬上家里的阳台,从专门存放我的文章论著的密封箱中,翻找出2003 年7 月16 日的《中华读书报》。十一年了,这张报纸依旧如新。我抚摩良久。我的论文刊登在第15 版。15 版天头右上角印有“本版编辑:张继清 陈香”。

这个结尾,是不是有《项脊轩志》结尾的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