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鱼

环鱼

作者推测环鱼就是鱞鱼，又因“鱞”同“鳏”，所以认为这种鱼就是鳏鱼。然而，今天从鳏鱼的形象来看，二者可能并非同一种鱼，因为环鱼为黑红色，体型庞大，而鳏鱼体型较小，身体细长。

【原文】　康熙二十五年〔1〕七月，平湖县点一和尚〔2〕同李闻思过海盐〔3〕天宁寺，见一湾鱼，墨红色，其尾与划水皆黑。云自海随潮进，顺龙江潮退厄于碕岸〔4〕不能出。渔人捕之，约重二千斤。抬至岸，其体曲而不直。老人云此环鱼也。海盐城中观者如堵，尽脔〔5〕其肉为油。

考《博物》〔6〕等书，虽无“环（環）鱼”，而《字汇》有“鱞鱼”，云与鳏〔7〕同。若此，则是鱼即鳏鱼也。鳏鱼虽有名而无有明言其状者。今据其形而思其义，鳏独之状显然。水族虽繁，谁与结同心哉？“有鳏在下”始于《虞书》〔8〕，其字最古；沿及周世，“惠鲜鳏寡，怀保小民”〔9〕。鳏之为鳏，典籍昭然。

夫凤管、牺尊、饕餮、梼杌〔10〕，古人取象，后世考核，必寔〔11〕有一物，且有深意存于其间。鳏鱼肖象穷独，宁独托之空言乎？由字义以按鱼形，吾愿天下博物君子共为推论，何如？又考《惠州志》有鱞鱼，云大如指，长八寸，脊骨美滑，宜羹，未识其状亦鳏否也。存附于此，以俟〔12〕高明。

又按，鳏鱼非虚名也，必寔一种鱼名。鳏者，《诗》云：“其鱼鲂鳏。”〔13〕鲂与鳏，两种也。又《孔丛子》〔14〕：“卫人钓于河，得鳏鱼，其大盈车。”则鳏鱼亦有甚大者。今鱞与鳏同，可想见矣。

《环鱼赞》：海鱼衣绯〔15〕，何以伛偻〔16〕？密迩〔17〕龙王，敢不低头？

【注释】

〔1〕康熙二十五年：公元1686年，丙寅年。

〔2〕平湖县点一和尚：平湖县，今浙江嘉兴平湖市；点一和尚，作者好友李闻思的友人。李闻思或为江浙一带的商人，或为作者的生意伙伴。

〔3〕海盐：今浙江嘉兴海盐县。

〔4〕碕（qí）岸：曲折的河岸。

〔5〕脔：将肉切成小片。

〔6〕《博物》：即《博物志》，一部神话志怪小说集，西晋文学家张华著。本书涉猎广泛，记载了许多山川地理、神话传说、奇闻异事、历史故事、神仙方技的内容。

〔7〕环鱼、鱞（guān）鱼、鳏：皆为鲇鱼，传说它们瞪大的双眼永远不会闭合，仿佛是孤独失偶的人。鱞，古同鳏。

〔8〕《虞书》：《尚书》的一部分。传说虞朝是我国第一个朝代，所以作者认为《虞书》的内容最为古老。

〔9〕惠鲜鳏寡，怀保小民：出自《尚书·无逸》：“怀保小民，惠鲜鳏寡。”其意为：关怀普通平凡的百姓，恩赐无依无靠的平民。

〔10〕凤管、牺尊、饕餮、梼（táo）杌（wù）：分别是凤形态的笙箫、牛形状的酒杯、青铜器上的巨兽图案、图腾上的怪物花纹。作者认为这些器物都参照了对应动物的真实原型。

〔11〕寔：通“实”。

〔12〕俟：等待。

〔13〕其鱼鲂鳏：出自《诗经·敝笱（gǒu）》“敝笱在梁，其鱼鲂鳏”。其意为：破竹篓拦在鱼梁上，任由鲂鱼鳏鱼游进游出。笱，一种竹制的捕鱼器，口小肚大，鱼能游进不能游出。

〔14〕《孔丛子》：三国时期王肃编。王肃假托孔子后人孔鲋之名，结合了流传的野史故事，整合成孔子及其后代的语录体家书，虽是伪书，但也有一定的价值。

〔15〕衣绯：穿红色衣服，指地位崇高。明代的高级官服就是红色的。

〔16〕伛偻：弯腰恭敬的样子。

〔17〕密迩：接近，遇到。

【译文】　康熙二十五年七月，平湖县的点一和尚和李闻思途经海盐天宁寺，看到海湾中有一条大鱼。这条鱼通体黑红色，鱼尾和划水为黑色，据说是随着海潮涌进来的，退潮后被困在了岸上。渔民抓住它，大约有两千斤重。抬到高岸一看，鱼身蜷曲不能伸直，有老人说这是“环鱼”。海盐城的人将它围个水泄不通，竞相割它的肉去炼油。

我翻阅《博物志》等书，虽然没有看到“环鱼”的记载，但是《字汇》提到了“鱞鱼”，说和鳏鱼是同一种。如果这样，那么这种鱼就是鳏鱼了。一直以来，我只听说过鳏鱼的名字，却没有看到过关于它的描述，现在根据它的样子思考其名字的含义，才明白它果然是一种“孤独”的鱼。水中生物何其多，可又有谁能与它同心结缘呢？早在《虞书》中便记载着“有鳏在下”，“鳏”字可谓是非常古老的字了；周朝的典籍也记载着“关怀普通平凡的百姓，恩赐鳏寡无助的平民”，显然，“鳏”字在古代典籍中早就是“孤独”的意思。

“凤管”“牺尊”“饕餮”“梼杌”等纹饰，都是古人根据某些动物的形象加工而成，后人加以考证，一定能够找到对应的真实原型，并能发现其中的深意。鳏鱼只流传下了一个名号，却不知道具体为何物，难道只是没有原型的空想吗？我提议全天下的有识之士都来根据字义探求鱼形，大家以为如何呢？我还看到《惠州志》中记载着一种“鱞鱼”，称其有手指般大小，长约八寸，脊骨漂亮光滑，适合做成鱼粥，不知道这是不是鳏鱼。现姑且列在此处，等待高明者解答。

作者注：“鳏鱼”一定不是虚指，必定有一种叫作“鳏鱼”的鱼真实存在。“鳏”字还出现在《诗经》的“其鱼鲂鳏”句中，鲂与鳏是两种不同的鱼。《孔丛子》还说：“卫国人在黄河边钓鱼，钓到一条大鳏鱼，装满了他的车。”这样看来，鳏鱼可以长到非常大。现在《字汇》里说鱞鱼就是鳏鱼，也可以推而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