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梅花谱的阴谋
一
春寒料峭,风卷起沙尘,吹过街道。
眠狂四郎走在街道上。天空完全放晴,路面上的树影,清晰而浓重。清风拂面,吹过衣袖和和服下摆,带着丝丝的凉意。
从树隙间可以眺望到浩瀚的大海,也还未被凛冽的冬色浸染。只有白色的浪头,似乎泛着寒意。
狂四郎依旧双手置怀,不紧不慢地向着江户走着,带着黑暗宿念,他又回来了。
穿过国府新宿村的中央,将要进入伊势原向北的岔道时,一个头戴三度笠的飞脚[85]快步超越了他。
——咦?
狂四郎猛地眼中炯然放光,盯住那人远去的背影。
若是一般行客,可能原本就不会在意,只是个飞脚而已,并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旅途中,一天里遇到三四个飞脚那是不足为奇的。
但,狂四郎的眼睛绝不会被糊弄。
在梅泽的间宿[86],那个飞脚就曾超过狂四郎一次。
当时越过他身边时,狂四郎就不禁赞叹:“神速!”因此,他对此人有印象。
飞脚赶路速度的快慢,是有精确标准的。一个时辰内,“快脚”可以行走一里三町三十间,“超快脚”则可以行走二里九町。
但那个飞脚的脚速,比“超快脚”更快。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也有比这标准更快的。只不过当时,狂四郎觉得似乎这个要快得多。
从梅泽到国府新宿村,不足一里。途中,狂四郎只进了一回茶棚,一刻都不曾耽搁。
但——
出乎意料的是,同一个飞脚,又一次以他的神速,超过了狂四郎。尽管狂四郎并没有看到他返回。
只凭神奇的步速,并不能判断是同一个人。但这个貌不起眼的飞脚,在长年的送信生计中奔跑的身形和步法,在狂四郎看来,应该也是具备某种不一般的特长的。
刚才已经交代,并非他有意要注意这人并留驻脑中,而是自然而然地,他的身心具备敏锐的神经,对于一瞥之下并无特别之处的事物,立即就能警惕应对,时刻防备。这和有意置于感觉、智谋等的状态毫不相干,而是一种直觉反应。
——绝对是同一个人!
既然这点毫无疑问,那疑问来了,为何会发生这种怪事?狂四郎立即来了兴趣。
——有第二回,就有第三回。
狂四郎忽然微笑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果然——
到了小矶村,保留有因西行法师[87]的三夕名歌[88]之一而著名的鴫立泽[89]古迹的鴫立庵旁,狂四郎刚在一棵枯松的树桩上坐下,那个飞脚,又和前两次一样,以同样的速度从西往东飞奔而过。
狂四郎猛地站起来,尾随其后。
那边是跑,这边在走。但两人之间的距离绝对不超过半町。
兵法有小鹰之术,即如隼般快速行走。狂四郎就是用了这一秘术。
二
大矶驿站——
狂四郎坐在驿站外头茶棚的长凳上。
在对面人马换驿的问屋场[90]里,可以看到慌里慌张、杂乱拥挤的行列人群。看来是有大名[91]奉命出行。
狂四郎向端来苦茶的老妇人问道:
“似乎有大名要在此处留宿啊。”
太阳还很高,就已准备住宿,实在是奇怪。
“是啊,是细川大人——”
老妇人回答,笑容意味深长。
“细川,出什么事了吗?”
“您不知道吗?细川大人在谒见将军的途中,一定会去那边的——”
老妇人指着高丽山的方向道,“会去唐人林中,过上一夜的。”
“唐人林,是赏梅胜地吧。”
“是啊。林子里有一座古寺,传说是曾我十郎和虎御前[92]相会的地方。细川大人应该是在那儿的茶堂里,看大矶的姑娘和二宫的姑娘对弈将棋吧。”
“将棋?”
“这是每三年一次的对弈啊……”
老妇人还准备继续解释,狂四郎突然离开长凳,走到大路上。
因为他看到有一个苦力从对面的货物批发站走出来,向着化妆坡[93]的方向快步跑去。
狂四郎认出此人,正是之前的那个飞脚,换了身装束。他进了批发站又出来,用了三分钟。
狂四郎刚才一直在等着他出来。
乔装成搬运工的飞脚,突然拐向街道的左边,进入稀疏的松林中,从围腰前兜里拿出一根黑色的细长筒,紧紧贴在一只眼睛上,不停地上下左右晃动。
是望远镜。
这片松林尽头,就是唐人林的梅花胜地。
在早梅的粉白的点缀中,掩映着一处雅致的草庵。
望远镜正朝着那里。
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武士的身影,高举两手做着什么暗号。
飞脚迅速收起望远镜,一溜烟儿地穿过街道,向着海边跑去。然后,跃过了那里的防洪堤。
——原来如此。
从树后目睹一切的狂四郎,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个防洪堤,从平冢驿站的海滨一直延伸至南东小矶——小淘绫的海岸。走在堤岸后面,从街道上是看不见的。
飞脚乔装成苦力,沿着荒岩滩,向西一口气飞奔而去。然后又恢复为原来的装扮,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比“特快脚”的脚速快几倍的强健脚力,返回于街道之上。
查明了原因,此事竟是如此简单至极。狂四郎三次被同一个飞脚赶超过去,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飞脚往返的范围,肯定是从梅泽附近开始的。因此,才能使用飞快的步速。
狂四郎毫不犹豫地向着唐人林奔去。
枝头零零星星地开着花儿,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穿过林间,可以看到一座古老的建筑,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中,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据说这里颇有些传说旧事,例如曾我十郎和虎御前曾在此幽会,还有建仁[94]旧主源赖家[95]拜访江岛[96]之时,曾顺便邀来一群游女,在此吟歌唱曲等。
寺院以梅树为墙,庭院是禅宗庭院。这也是静空禅师受源赖朝之托所建造的,可以说充满着美妙风韵和幽雅的景致。
上院设置为山石庭院,下院配以池泉溪流,再建以殿堂、宝塔、亭子用以调和风景。
——不愧是喜好风雅的大名,仅从没有围上煞风景的九曜星[97]的幔帐这一点就能看出。
这样想着,狂四郎向一个茅顶殿堂走去,那里似乎是方丈室。
这里没有戒备森严的如临大敌的徒士[98],所以感觉还不错。
狂四郎站在玄关处请求通报,一个侍童出来了。
“劳烦向侧头役诸住七郎左卫门大人通报一声,一个叫眠狂四郎的浪人前来拜会。”
侍童应下后进到院里,很快又小跑出来,邀请狂四郎进去。
狂四郎被引入一处简朴的书院里,正当他抱臂等候时,一只黄莺叫了几声。稚嫩的调子,还未经训练,倒与这枯淡的幽居很是相宜。
“呵呵——这真是稀客啊。”
一位鹤发童颜和蔼慈祥的老人,呼啦一下拉开门,很随意地坐了下来。
这位老人,与水野忠邦的侧头役武部仙十郎私交甚好,因着这层关系,狂四郎也曾在酒席上与其见过两三次。此人没有仙十郎那般的老江湖,但也气量过人,言行举止中透着敏锐和潇洒,与狂四郎这样的男人相处甚欢。
狂四郎打过招呼后,开门见山:
“在下来到此地,是想参与细川侯的风雅。我想,能否请您来帮我递几句话?”
三
细川家的每一代家主,都颇解风雅,或致力于风雅之事。据说是其祖上在足利时代是管领[99],袭了宫中贵族传统的缘故。不论是身份还是品位,自然都有别于由民间武士发迹的大名。
尤其是第十一代将军足利义澄的儿子玄旨法印[100]细川藤孝,天赋异禀,才华横溢,既为当世著名武将,又在和歌创作上举世无双。
庆长五年秋,上杉景胜[101]高举反旗。德川家康出京讨伐,细川藤孝的长子细川忠兴也率手下大半兵将随行。忠兴率兵在外期间,其妻室伽罗奢因拒绝成为石田三成的俘虏,刺杀两儿两女后自杀,此事颇为著名。忠兴之父藤孝也被石田三成手下的小野木缝殿助公乡等诸将攻入领地丹后国。
而此时,细川家的勇士们都驻守在丰后的杵筑城,丹后国只剩下了老弱病残。
但藤孝丝毫不显惊慌,他撤离宫津城,据守丹后国本据点田边城内,指挥残兵剩勇,劈开峡谷,扎起鹿砦[102],用天堑地势部署兵力,静等敌军的到来。
大阪方的一万五千精锐,以为对手不堪一击,几次三番地进攻突破,田边城却岿然不动。
田边城内,藤孝泰然自若地在书写《古今集[103]奥义集注》。成书之时,他又加了一首:
古今不变世间中
留存真心之语言
并让使者手捧这本和歌集注赶往皇宫,并直接交到乌丸大纳言头弁光广手中。后阳成天皇翻阅后,感慨此等精通古今集奥妙之武将却要被人所杀,当机立断派遣宣勅使快马加鞭赶往田边城,向小野木缝殿助公乡传达了“如果幽斋不幸丧命,那么古今集的秘传将会永久断绝。故速速解除对该城的包围”的敕命。石田三成也因圣旨不得不派出急使,下令解除对田边城的包围。
其后,也不知藤孝怎么想的,他命部下将城内彻底打扫一番,把敌方大将小野木缝殿助请入城内,并将一切交接给他,只身一人飘然离去。
此事令其子忠兴颇为愤慨,藤孝却毫不介意,索性在洛西仁和寺旁一隅结庵而居,自号幽斋,过起了吟风弄月、悠闲自在的隐居生活。
一日,一个老臣来此探望,将家中情形告知藤孝。藤孝一言不发地听着,徐徐掀起桌上的砚台盖,取来文几[104]上的诗笺,“唰唰唰”几笔写完,交给老臣。只见两页诗笺上,写着两首和歌。
偶遇坂道关,狂风寒。
如若知去路,恬静远。
茭白亦野草,泽畔斑鸫过。
马驹无缰绳,不曾离群走。
藤孝对老臣道:
“方才听您所云,越中(忠兴)治军过于苛刻,家臣难以心服。……不是夸我儿,越中的武学建功均胜于我,又善于交际,上至将军下至大名,都能相处甚好。细川一族能坐上丹后的领主之位,越中功不可没。不过,越中既已是三十七万石的持国大名[105],以修身养德为第一要务。”
老臣应下,读罢两首和歌,思索其意。
“可看得明白?”
“这——多少有点儿……”
“狂风之歌,为古今集中一位轶名歌人所作。茭白之歌,则是词花集[106]中俊惠法师[107]所作。这两首和歌,若能够深读,其意自明。为了自己立身出世,而置家人、手下于不顾,此为威服。即以威制服,虽能一时驯服,一旦我方战败,或面临严峻形势之时,将士们恐不能将自身性命奉于主上。想要将士们追随主上,德为关键,即内心仰慕,自愿归顺。孔子有云,温良二字——即为此。只有具备如玉般的涵养,方可保国立身。回去之后,可将这番话传与越中。”
此番教诲,使忠兴的内心深受感动。忠兴虽在气量上稍逊其父一筹,但作为优秀的武将,仍为诸大名所敬仰。
一次,忠兴从江户返回属地,途中在京城落脚,留宿在乌丸大纳言的邸宅。
五畿内[108]的某个大名,想利用这个机会,给忠兴造一个头盔,就派使者打探他的想法。忠兴略作思考,在纸上写下了对头盔的要求,交给使者。
使者读后疑惑不解,询问道,“请您见谅……头盔前面的饰物用水牛角,材质用桐木,您是不是写错了?用桐木制作,碰到东西不是极易折断吗?”
忠兴笑曰:“这种大的饰物,越容易被折断越好。打斗之时,即便被敌方绊住,也可当即折断,不会妨碍打斗。”
“请原谅属下多嘴,属下想,倘若被折断,那以后将如何是好啊?”
“武士出战,怎能只想着能回来还是回不来?只有抱着视死如归之心,才能战无不胜,因而只需造出易折之饰物即可。日后之事也无须担心。”
据说,使者面红耳赤,跪伏叩拜。
忠兴的嫡长子与一郎忠隆是一个年轻的武士,在关原之战中,也立下了赫赫战功。在母亲伽罗奢自杀之时,他的妻子(前田利长之女)不知情,出了大阪的玉雕师宅地。忠隆因此受到父亲的责罚,他立马抛下妻子,成为浪人,在离京城不远处的嵯峨野离群索居,自称休梦居士,终日以风鸟花月为友,再未出世。
概因细川一族的血脉中,勇武兼备,又喜好风雅的情趣之浓吧。
到了当代家主细川兹树,其风雅之名,也传遍三百诸侯。他是茶道、花道集会中必不可缺的大名,还喜好将棋,传言在情色风流上,他也是洒脱自如。
他总是会顺道谒见途中的名胜古迹并住宿逗留,并留下几首和歌,以资消遣娱乐。
细川兹树第一次到这唐人林中休息,已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他听闻被选上的二宫出身的町女中,有会将棋的,这在女人中实属罕见。于是将其叫来对弈,对方毫不客气地大败兹树,兹树觉得有趣,就吩咐此女当夜侍寝。
此女的头发和身体,都散发着淡淡的梅香,连床铺都染香了。兹树愈发喜爱此女,次日早上离去之时,赐予此女名品虎斑楢木棋子。不幸的是,两年后此女因风寒久病不愈而离世。
兹树再次来到此地时,二宫和大矶两地,早已挑选出各自的美女并让她们研习将棋,静等兹树的到来。侧头役诸住七郎左卫门,应下了两地的请求,将这些姑娘们带到兹树面前,让她们彼此对弈将棋。
这样,胜出的姑娘就可以当夜侍寝,并得到巨额赏赐,这一习俗就此产生。
对于风雅大名来说,闻着梅花香,听着黄莺的啼叫声,看着貌美如花的女子们在棋盘上对弈,陶醉在这悠然乐趣中的确不错。但对于这些姑娘们来说,身上背负着各自属地的荣耀和使命,则是拼了命竭尽全力。
前两次,大矶的姑娘连战连胜,获得了虎斑楢木棋子。
据说二宫一方抱着此次必胜的决心从江户请来棋艺高手训练姑娘们。
狂四郎赶到时,棋盘上的厮杀已经迎来了激战时刻。
四
狂四郎说道:“现如今在茶堂里的对弈,让我来猜猜,看哪方会胜吧。”
“嗯……有意思。那就猜猜看吧。”
七郎左卫门脸上浮起笑意。
“不过,我要与诸住阁下打赌。”
“喔——”
“猜中的话,赢了的姑娘给在下侍寝。猜错的话,就奉上在下的项上人头,阁下意下如何?”
七郎左卫门一时没有作答,注视着狂四郎苍白的奇异相貌。
狂四郎并未观战,却下了这般狂妄的赌注。——其中必有缘由。七郎左卫门感觉。
“在下想,以风雅著称的细川侯,应当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关于你这样的人物,我已经早就禀报给主公那里了……——好!就与你赌上一赌。你说哪一方胜?”
“二宫的姑娘。”狂四郎直截了当地答道。
七郎左卫门有些犹豫不决,绷紧了脸。
从刚刚观战的情况来看,很明显地,局势正在朝着对大矶姑娘一方有利的方向发展。
“你,不要命了吗?”
“我自己的葬身之地,我很清楚。像您这般的老江湖,我怕是无法奉上这项上人头。”
“哈哈哈哈哈——”
七郎左卫门站起身来,出了书院。
两刻过后。
七郎左卫门再次出现在书院之时,屋里已点上灯,狂四郎正卧在一边儿打盹儿。
狂四郎被叫醒,他不慌不忙地起身,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老人。
“你赢了。”
七郎左卫门目不转睛地盯着狂四郎,催促道:“告诉我原因。”
狂四郎并不直接回答,却说:“估计二宫的姑娘比较合我胃口吧。”
五
利休[109]的语录里有这样一句话:
“享受闲寂即为善,舞弄闲寂则为恶。”
茶庭里,历经久远岁月的树木、岩石、以及院落,确实弥漫着闲寂的幽趣。
从遮光造影的树荫间透露出些许光亮,浮现出山石、枝干、茶亭的山墙、坐具、净房等,带着浓浓的阴影,一切都富有古雅的余韵,装点着春宴的闲寂。
狂四郎,把草席铺在苑路上坐下,背向中门,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朱漆双角酒樽和点心盒对面坐着的,是在将棋对弈中获胜的二宫的姑娘。灯光映照出她的半边侧影,和旁边树梢上开着的白梅一起,可以说是唯一打破这枯淡庭院的娇艳色彩。
这一男一女,已对坐半刻多钟,一句话都没说。在这期间,女子一动不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都没动。姣好的面容努力保持着平静如水,时不时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和困惑的焦躁之色,除此之外,一直都像人偶般一动不动,着实让人佩服。既是被选上学将棋的,估计秉性也较为刚烈吧。
在将棋对弈中漂亮地赢了对手,满以为可以为熊本城五十余万石的太守侍寝,却没想到要委身于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奇异相貌的浪人。
不过,这样的打击也在她的预料之中。自己所做之事,如若败露,即便被杀死,也心甘情愿。
她已做好了即刻赴死的思想准备,而且始终努力保持着这样的沉静态度,或许因着这份气度还会得到嘉许呢。
“佳野——你是叫佳野吧?”
忽然,狂四郎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是——”
“这个茶庭里,没有一样是无用之物。即便是一根树枝,也是起到或多或少的掩映作用。……你也将自身无用之物丢掉吧。”
“……”
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狂四郎。
“将身上之物脱掉吧,全部——”
当然,对于这种要求,多少是会出现抗拒神情的。
狂四郎既没有再度催促,也没有变脸,依旧温和地等待着。
女子站起来,背过身去,解开衣带,衣衫一件一件滑落在地。
一丝不挂的雪肌上,描绘出流畅的阴影,当全部暴露在春夜的空气中时,狂四郎“唰”地站起身来,折下一枝梅花,抛给女子。
“用这枝花遮掩,在这站一会吧。……你就权当这就是我这充满血腥气的卑贱浪人的风雅,姑且忍耐一下吧。”
话未说完,突然从栅栏后刺出一杆长矛,瞄准狂四郎的后背,嗖地飞了过来。
狂四郎躲开了那一击,迅速抓住差一点刺破双角酒桶的枪头,冷笑一声,责备道:
“真是煞风景啊,这位家臣。”狂四郎说道,“我可正准备效仿您家主公的风雅,准备春宵一刻后老老实实地撤退呢。此处为黄莺啼叫地,并非野鸡打鸣处!既已打了鸣,就休怪我不客气……。通过望远镜,利用手势将棋子的动向告诉飞脚的——就是你吧?飞脚理解后,飞速沿着荒岩滩跑到梅泽。那里,有二宫驿站从江户请来的高手在等着吧。飞脚问过下一步棋如何走之后,这次则取道街道。通过上下左右地挥动望远镜,将此消息传达给你。是这样的吧?然后再通过黄莺啼叫传到女子的耳中。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宫驿的贿赂,真是让你动了不少心思啊。不过,发现计谋被人看穿后,将长矛等凶器带入如此风雅的庭院之中,果然只能是受贿之人所有的卑贱德行。你没有资格侍奉细川家!”
说出其中内幕,是为了让藏在某处看守着的侧头役明白事实的经过。
而后,过了片刻——。梅树底下,一对裸身男女背靠背,被紧紧地绑在一起。
逐渐远去的一首俏皮小曲儿,倒是与唐人林这一闭幕结尾很相配。
檐头梅花,香气漫。鸟儿迷失,待相逢。待天明,喜展情书,仿如鸟儿初展喉,心悸动,薄冰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