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等我再回答你一次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开发商赚得盆满钵满，而可怜的老街被耗光多年辛苦积攒的人气，然后受到反噬从此凋零。
至于那些受到“蒙蔽”的商户们会不会在事后提出异议，开发商事先也是有准备的，关窍就在于“全面改造”这四个字上。
就像唐沁解释的那样，他们的主要工程投入在外部改造上，但如果有某一户影响整体效果，那么他们就会进行调整。
对于这样的调整，商户是无权干预的，因为合同上明确写了：全面改造。
无论如何，这种做法几乎是业内采用的标准方案，对于开发商来说，这是一次资金从投入到回笼的完美循环。
有着这样成熟方案，唐沁作为项目负责人，只要盯住不出什么意外，审核好所有的合同，适当控制舆情，那么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如果说完成这个项目会让高宁得到晋升的机会，那么对于唐沁来说，很可能就会接手集团旗下某个或几个子公司。
得到父亲的认可，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可她发自内心的，不愿意接受这个方案。
作为系统学习过现代管理学的唐沁，结合近些年在商场上积累的经验，她觉得这样的做法对于公司的长远发展没有一点好处。
短期内是赚到了钱，也可以不断的投入新的项目再继续赚钱。
可是以后呢？
如果几年后，经他们改造过的地区经济在得到短期拉动之后很快低靡，他们真的能够全身而退不负任何责任吗？
百姓不会去闹，政府不会问责吗？
现在没问题，不代表日后不会出现问题吧？
思来想去，唐沁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改造理念：修旧如旧。
也就是第二套方案。
可是这第二套方案，对于开发商来说性价比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人力物力的投入就不说了，单是无法确定工期这一点，就足够消耗大量的资金。
就算公司大老板是自己的亲爸爸，也做不到拿这么多的钱哄自家女儿玩。
更何况唐载繁是个实打实的严父，他从来就不信女儿要富养这套理论，所以他才会狠心把唐沁给丢到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当中。
但作为一个严父，他也慎重考虑了唐沁提出的方案，几经权衡，便允许她在前期沟通的时候给街上的商户两种选择。
但很可惜，商户大多数都选择第一种方案。
唐沁为此感到惴惴不安，也希望他们能够深思熟虑，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追着她要补偿款的人越来越多，要不是李牧遥家的问题迟迟没有落实，赔付的款项可能都已经申请下来了。
尽管她希望商户去做别的选择，可她不傻，她不可能主动引导他们，更不可能为他们做如此深入的分析。
甚至在李牧遥提出质疑的时候，她必须得做出客观的回答，不带丝毫的引导性。
“镇上怎么说？”李牧遥却不再追问具体的实施计划，转而道，“我听说镇上为了改造的事儿开了许多次动员会，能不能透露下，他们动员的方向是什么？”
“镇上么……当然是以整体发展的角度考虑问题了。镇上大都是年轻干部，他们身上有一股干劲儿，都希望能借着这次改造，大力拉动本地的经济发展。”唐沁不由得开始佩服李牧遥的头脑，他问出的每个问题几乎都能直击要害，年轻干部在动员会上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叫商户们心潮澎湃，恨不得明天就动工改造，后天就哗啦啦的赚大钱。
比父亲唐载繁还要着急。
可越是这样，唐沁就越是担心。
“那就要看他们所说的发展重点是什么了。”李牧遥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镇上就有吸收年轻干部的计划，姥爷当时给他打电话时，曾经提起过让他回来参加考试。按照老人家的想法，他们家要是能出一个在镇上当干部的后生，他死也瞑目了。
要是这个后生干部再能够继承他们家的厨艺绝学，那就真的叫光宗耀祖了。
只是可惜……哎。
这次回来后，李牧遥又听白晓星说，他们有个老同学前一阵子调来镇上工作了，他本想着有机会去跟这位老同学打听打听，了解下这次改造的情况，却不想唐沁直接做出了回答，敢情这批年轻的干部和开发商的立场是一致的，单纯只是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问题。
“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错，”唐沁轻轻叹气，说道，“你要知道，在南方的发达地区，有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古村落发展的有多快。光是他们一个村的经济总量，都可以比肩我们这边的一个城市。”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只有日子越过越好才是正经的，他们甚至会觉得，老一辈留下来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不顶吃不顶喝，没了就没了呗。
“嗯，你说的没有错。”李牧遥点点头。
“所以，你的选择是？”
唐沁本想着等下一次拜访的时候再来问他，可她突然就没有耐心了。
耗了半年多，她虽说心力憔悴，饱受折磨，可没有任何人对第一套方案提出过质疑，也没人对第二套方案提出过支持，这让她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可是清醒的李牧遥出现了，他叫醒了想要装睡的唐沁。
但是面对陌生的李牧遥，她又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和自己的想法一致吗？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对立面。
对啊，对立面。
一个立场相对的人，又如何会理解自己呢？
就算是理解了，又如何能支持自己呢？
想到这里，唐沁的心中一阵酸涩，她闭了闭眼，反倒盼着李牧遥能给自己一个死心的选择。
如果他今天也选择了第一套方案，那么她可能明早就会回总部述职，就算是被父亲骂个狗血淋头，她也不打算再回到项目上了。
她想过离开公司，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除了我们，所有人都签了合同？”李牧遥并没有如她所愿，又问了唐沁一个问题，“合同已经生效了吗？”
唐沁觉得自己不应该回答他这种不相干的问题，她大约能够猜到自己说完下面的话李牧遥会做什么，可她心中又隐隐有些期待，那种久违的叛逆之心控制了她的大脑和嘴巴：“还没有，只是商户们单方面签署了协议，总部那边需要统一申请印章，因为还差你们一家，就一直没有邮寄回去。”
李牧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道：“我哪个也不选。”
唐沁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你不接受第一种，但你可以选择第二种呀！
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我爸，跟他说有人不同意，需要重新敲定方案了呀！
迎着唐沁疑惑的目光，李牧遥坦言道：“因为我觉得不合理，方案表述得不够清楚，事关重大，问题太多，我不能轻易做决定。”
“可你还没有看到具体的合同，而且我们的赔偿款很高……”
“那我就等你把合同送过来，再回答你一次。”李牧遥笑笑，“何况我不仅觉得你们的方案不合理，我对镇上的流程也同样的不信任，他们凭什么可以找别人替代我们？如果这件事可以替代的话，我是不是还可以怀疑，你手里所谓的合同，是不是真的具有法律效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