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梦境行者（二）
沉重的疲惫压着身体，比温暖的被子还要沉重许多。
“小晔，怎么还没起床呢？”
门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不是说要和二大爷学武吗？才学一天就嫌累了？”
钟晔没有回答，只是转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脑袋。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想起床……
外面太冷，不想起床……
身体太累，不想起床……
“算了算了，我去和赵二叔说一声吧，小孩子嘛，三分钟热度不奇怪……”
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钟晔忽然眉头一皱，踢开被子，嚷嚷道：“谁说我三分钟热度的，我马上就起床洗漱！”
风风火火地起床洗漱，吃完早饭，钟晔就披上羽绒服，坐电梯下到一楼。
在小区的空地里，他看到了隔壁家的二大爷。
“赵爷爷！”
钟晔小跑过去，老人瞥了他一眼，面露微笑收起架势。
“小晔啊，吃过早饭了吗？”老人笑问道。
“刚刚吃完！”小男孩如实回答。
老人微笑颔首，和蔼说道：“这样啊……那咱们就先散步消食一下，刚刚吃完东西可不能马上剧烈运动。”
钟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待老人披上大衣，就与他一起绕着花园散步。
他的脚步很小，所以老人也放慢了脚步。
“还记得昨天我教了你什么吗？”老人声音轻柔。
钟晔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挑起眉毛，欣喜说道：“要学会掌控节奏，不管是呼吸节奏还是做事情的节奏，只要能做到，就可以事半功倍。”
“对咯，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呀？”老人又问。
钟晔恍然大悟，开始与自己的呼吸角力，在老人祥和的视线下，逐渐掌控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并且领悟了让动作追随呼吸，而非呼吸追随动作的诀窍。
然后，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说实话，我还挺想感谢你的。”钟晔抬头望向蓝天，“要不是你，我都记不起来，原来我小时候这么聪明。”
话音才落，眼前的一切骤然碎裂。
…………
除了两个相对而立的人之外，训练场内空无一物。
没有武器，没有掩体，两人皆是‘赤手空拳’，只是其中一人穿戴着全封闭式的动力装甲，瞬间出力以吨为计数单位。
而另一人，是真正意义上的赤手空拳，除了用来保护拳脚的绷带和靴子以外，什么都没有穿戴。
“都准备好了？”
声音从训练场四周的扬声器里传出。
虽然是询问他们两个，可实际上询问的只是钟晔而已。
钟晔向摄像头比了个手势，没多久，倒计时响起。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钟晔率先发起进攻。
全封闭式动力装甲是人形的坦克，如果不使用外接的移动装置，行动起来就会相当缓慢。
但与之相对的是，动力装甲足够结实，出力也足够强大，如果放在古代，哪怕没有装备武器和其他配件，也足以攻城拔寨。
【锁定目标，计算轨迹】
内置计算机利用摄像头锁定了钟晔，瞬间计算出了他可能使用的攻击方式，驾驶员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没有行动，钟晔的攻击也无法伤害到自己。
想要用血肉之躯来对抗最先进的单兵武器，还是想太多了。
十几米的距离一闪而过，钟晔瞬间来到动力装甲前方。
动力装甲的穿戴者明显出现了慌乱，计算机虽然计算出了钟晔的行动轨迹，却没有计算出他的移动速度。
十几米的距离只用了一秒，他还是人类吗？
军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钟晔的拳头就撞上了胸甲。
动力装甲巍然不动，反倒是钟晔感觉有一股沛然巨力从手腕涌来，像是要把他的臂骨打碎。
——这是反震的力量！
动力装甲突然动了，双手向前拥抱，将钟晔拢在怀中。
钟晔双腿弯下，从动力装甲的怀抱中滑出。
钟晔抽身离开，一下子退开了好几米远，动力装甲也在这时候迈开笨重的步伐，追袭而来。
面对动力装甲，钟晔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辆战车正在向自己冲撞过来，非人力能敌。
钟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穿戴动力装甲的军人虽然捏紧了拳头，但也有几分迟疑。
“不要迟疑，攻过来！”
闻言，军人挥动了拳头。
空气震动，发出了呜呜哀嚎。
钟晔没有硬扛，身影一闪，来到动力装甲侧面。
脚尖一点地面，身体腾空而起，使出一记侧踢，踹中动力装甲脑袋。
动力装甲的防震挡做得很好，然而，还是有些许力量渗入头盔，击中了军人的脑袋。
等到手臂挥来，钟晔早就消失在原地，跑到了远处。
甩了甩右手，没等动力装甲再次冲撞，钟晔便向前扑击，势如猛虎。
虽有钢铁保护，但在钟晔诡异的劲力之下，穿戴着动力装甲的军人依旧遭受了许多伤害。
当然，与之相对，钟晔的拳脚也被浮肿和淤伤覆盖。
渐渐的，钟晔体力衰弱了，而穿戴动力装甲的军人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疲惫。
想要以凡人肉躯对抗最能代表现代军工水平的单兵武器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时，钟晔深深吸了一口气，愕然发现体内似有风雷运转！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朝动力装甲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没有借助那股力量，而是使用自己当初脆弱的身躯与钢铁碰撞，如同历史重演一样，再次倒在铁拳之下。
穿戴动力装甲的军人瞬间慌了神，训练场大门霍然打开，医生和护士带着担架与生命维持系统快步跑了进来。
躺在地上，钟晔颤抖地握紧拳头。
“噩梦会使人惊醒，美梦才能让人沉醉吗……我懂了！”
钟晔咧嘴直笑，向相隔甚远的天花板挥出了‘软弱无力’的拳头，击碎梦境。
…………
猛然睁开双眼，钟晔从床上坐起。
他急促喘息着，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慌。
“怎么了？”
躺在身边的女人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回过身。
“做了个噩梦……”
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息，钟晔摇了摇头，躺了回去。
“哦……”
没多久，妻子沉沉睡去，钟晔却睁着一双眼睛，凝望天花板。
那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噩梦。
在梦里，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超凡之力，而非像现在这般，被困在这凡人肉躯之中。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进步了？
过了巅峰期，体力似乎也出现了衰减，现在的他，还有勇气独自去山林里挑战猛兽，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机体吗？
钟晔有些惆怅，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睡去。
只是人到中年，烦心的事情多了，很容易就会失眠，钟晔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没能睡着，还被吵醒过来的妻子骂了一顿。
家里的关系还算和睦，而且由于时代发展，人们已经不需要再不要命一样的工作，让钟晔可以守着自己开的武馆过活。
武术和锻炼不再流行，在休息时间，钟晔经常能听到学生谈论起身体改造的事情。
通过生化改造和机械体改装，人们很轻松就能得到需要持续锻炼十几年才能拥有的力量。
钟晔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偶尔会感慨时代变了，而自己成为了过时的老古董。
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样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的孩子逐渐长大，武馆也日渐落魄，变得门可罗雀。
钟晔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掉入河里的孩子……
丢掉手里的拐杖，甩去碍事的鞋子，须发怒张的中年人猛然跃入冰冷的河水，向河水中央的孩子游去。
岸上传来嘈杂的呼唤，钟晔什么都没听到，一心看着那个孩子，游到孩子身后，双臂从腋窝下穿过，把他从水中捞起。
欢呼声响起，更多的人招呼着，向他们抛出绳索、伸出长杆。
钟晔也奋力游泳，希望在体力耗尽之前游到岸边。
可是，他的脚抽筋了！
面容瞬间扭曲，痛苦一阵一阵传来。
如果他还年轻，一定能忍耐这股剧痛，可是现在的他，哪怕紧咬牙关，也难以继续向河岸游动。
人们似乎也发现了状况，惊呼起来，钟晔和孩子正在被河水冲击，而且河水汹涌，不断漫过他们的脑袋。
死亡向钟晔逼来，他仿佛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狞笑。
‘……要不，就这样放弃吧？’
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或许这样会更轻松一点。’
“——我去你娘的！”
钟晔松开一只手，仅用一只手环住孩子的腰部，另一只手代替抽筋的腿，划开河水。
“老子这辈子就没认输过！！！”
然后——
他成功睁开了眼睛，从死亡梦境中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