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全8册)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7 英雄的学校

这一天终于过完了,墨菲知道自己在CT课上大胆的发言已经像野火一样传遍了全校——大家交头接耳的速度堪比蝗群飞过。然而,尽管拥有如此高的知名度,墨菲却感到非常孤独。通常情况下,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以前的学校里,他总是独来独往,一段时间后,其他孩子也差不多习惯了。但是,在这所学校里做独行侠,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因为这儿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哪怕这所学校里尽是能让自己的脑袋膨胀好几倍的怪胎,我也沦为边缘人了。”他郁闷地想。

同时,他认为自己新交的朋友玛丽也是靠不住的,因为他猜测她应该也想同自己保持点儿距离,毕竟现在他已经承认自己不是像她那样的掠影儿了。好几次,他看见她带着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向他走来,但他只觉得尴尬,便埋着头想法子躲开了。

墨菲在这所学校里似乎成了一个话题人物,一天到晚——不管是课间、休息时间、午餐时间——任何时间都有探究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传来。他装作不知道人们在议论自己,并试图忽略这一切,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一点在有些人想在相对平静的数学课上为难他时表现得更加明显。

“普通小子,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让电视机爆炸的蒂莫西挑衅地问。

墨菲甩了甩头,希望自己能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他不想因为说出让人无法接受的实情而再次被羞辱了。数学课后,全班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但大家都躲着墨菲,仿佛他生着三个长满水痘的脑袋。

然而,在他们还没走到教室前,那把悬在墨菲头上的斧子还是在最后关头劈了下来。“谁是库珀?”有个声音喊道。

墨菲向上看去。两个高大很多的学生从走廊上朝他走下来。

又怎么了?他想着。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外形出众。男孩英俊潇洒,穿着件紧身夹克;女孩戴着一副墨镜,有一头又长又直的黑发。墨菲注意到,那女孩的手在不停摆弄一台闪着绿光的手机,但她在靠近教室时将它收了起来。

“库珀?”她重复道,“谁是库珀?”

他压根儿不用回答。所有人都向后退去,只留他一人在走廊中间,像一座悲伤的孤岛。

“走吧,”头发有些卷曲的男孩儿说,“去校长办公室。”他用大拇指向肩膀后指了指,抬腿就走。

站在远处观望的其他人看见墨菲被带走,都开始小声地讨论起来。“你觉得他应该来这儿吗?”有人低声说。“普通小子回普通学校读书去。”他走过拐角后有人这样说。“发生什么事了?”另一个问道。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远了,只剩下班里的同学悄悄地议论着,空气中充满了嘈杂的兴奋和无尽的猜测。

一切都要结束了,墨菲想着,拖着脚步走在走廊上。至少,他也许可以申请在怪胎学校停留时间最短的世界纪录吧。突然间,他感到很沮丧,因为自己再也无法多了解这里的一切了:他确实对在此发生的一切感到困惑,但长这么大,这所学校是他待过最有趣的地方。就像假期结束时要离开机场前那样,他深情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过不了多久,这些都将成为不真实的回忆。

他们走过一间间刚开始上课的教室,听见老师们的声音。当他经过一间教室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并夹杂着那些即将成为过去式的同学们的吸气声。那位上了年纪的校工拿着一只灭火器从走廊那头匆匆跑过来,看见墨菲时,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墨菲注意到,在他那身蓝色的工作服上,别着一块白色的胸牌,上面绣着“卡尔”这个名字。

“以防万一。”卡尔越过他的肩膀喊着,用已经准备就绪的灭火器撞开了教室门。

不一会儿,墨菲的两位同伴停下脚步为他指路:“一直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然后上楼梯。就是从运动场上看过去的那个圆塔楼。有印象吗?”

墨菲确实注意过,外表传统的校园建筑边缘连接着一座塔楼,于是他开始没精打采地往那上面爬去。

墨菲有些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苏博曼先生的办公室前。他发现自己正在一间被书架分隔成一排一排、凌乱而狭小的房间内。这些书架的顶端都有特殊的装饰。例如一些木刻动物,像鲨鱼颌骨的东西,以及像是从旧机场捡来的黑色金属拨号盘。墙上贴着一幅泛黄的海报,上面是落满雪的山顶,旁边是一张大瀑布的黑白摄影作品。

他似乎不小心走进了一家二手货商店,但这话他没敢跟坐在一片杂乱中的桌子后的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说,那样做太无礼了。不过,他发出了一声国际通用的礼貌用语:“请先别在电脑上打字了,看看我吧。”——其实声音很小,也就轻轻地、紧张地咳嗽了一声。

那位女士停下打字的手,抬眼看向他。她有一头蓬乱的白发,像是有人在她头发上涂了胶水,然后把它们卷成了棉线圈(但是你可不能对上了年纪的女士这样做,太无礼了)。她的眼睛被包裹在三角状的皱纹里,眼神明亮而慈祥。

“你好。”她向墨菲简单地打招呼。

“您好,”墨菲回答,“我是来找……您知道的……”

“苏博曼先生?他现在没时间。你就是墨菲?”

他点点头。

“先坐一会儿吧,怎么样?”

墨菲看了看四周,发现一个书架前有一排坚硬的塑料凳。他不自在地坐下后,房间里只剩下尴尬的沉默,四周的空气都变得令人局促起来。

那位白发女士,对了,尽管她还没向我们透露,但她的名字是芙洛拉——她没有继续打字,而是专注地盯着墨菲,此时他正在那个塑料凳子上动个不停,就像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侏儒。

“嗯,你特别喜欢阅读吗?”过了一会儿,她问。

墨菲抬起眉毛作为回应。

“我在想,你怎么会来这儿?”她说得心不在焉,仿佛在自言自语。

她说话时微笑着,皱纹在慈祥的脸上挤在一起,像是一个皱巴巴的、装满善意的盒子——墨菲突然就像倒豆子似的向她倾诉起来。妈妈的工作,想念的那些朋友们,糟糕的新房子,他全都说了。当他说着这些时,意识到其实这些话早就想跟妈妈说了。但他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妈妈对现状已经感到很内疚了。可是现在,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面对这样一位像外婆一样慈祥的女士,他打算敞开心扉。

“现在,他们发现我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开除我了。”他终于说完了。

在这个噩梦般的时刻,墨菲以为自己会哭,但他已经是管理情绪的高手了,擅长及时收起悲伤。那位白发苍苍的女士又对他露出微笑。

“看来,你很喜欢操心,对吧?我发现聊天能缓解这个问题。”她歪了歪头,认真地说。“选择正确的对象去分享你的担忧,这一点很重要。这些问题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她继续说着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士常会说的话。

其实,这正是墨菲的外婆最喜欢说的话,由于年岁久远,他已经不太记得她说这些话时的样子了。

“对了,我叫芙洛拉,”芙洛拉告诉他,“我就在校长办公室外工作——所以,以后当你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时,就来找我,跟我倾诉,好吗?只要你需要,我都在。我去看看他有时间了没。”芙洛拉给了墨菲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然后消失在校长办公室的门后。

尽管墨菲仍然认为自己即将被劝退,他还是感觉稍微好了一点点,这可是近几周以来取得的跨越式进步,而这一点让他感觉又好了一点点。他发现跟人倾诉确实是有帮助的。

芙洛拉从办公室出来,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手势,他叹了一口气随后振作起来。他进门后,芙洛拉向他友善地点点头,然后关上门拖着步子走开了。

“没错,库珀先生,请进、请进。”校长先生说着,把墨菲带到办公桌前,然后自己大步走向窗户处,他觉得自己眺望窗外的样子应该更有说服力。墨菲只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由于没办法直视苏博曼先生的脸,墨菲只好在房间四周瞎看。

这间办公室是圆形的,墙上都有宽大的窗户,用以俯瞰学校背面的运动场和运动场后面的小树林。窗外美景如画。窗户之间则挂着裱在相框中的照片,那是年轻时的苏博曼先生,他穿着一身紧身的红色制服。在其中一张照片上,他正在与一位穿着蓝色制服、头发蓬松的女士握手,他们身后是一扇写着数字“10”的黑门。另一张照片上,他手里抱着一只小猫咪,看上去很开心。第三张照片上,他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一个高大的、昏迷着的小丑身上。背景处,一顶已经坍塌了的马戏团帐篷正在燃烧着。

苏博曼先生突然转过身来,看见墨菲正在看那些照片。“派对狂,这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号,而且还有自己的口号:‘这是我的派对,我想要你死你就得死。’这活儿完成得不轻松啊。请坐吧。”

那张宽大的木制办公桌前放置着三张舒服的皮椅,墨菲在其中的一张上沉沉地坐下。桌上除了一部手机,什么也没有,那部手机倒是跟那个戴着太阳镜的女生手里那部长得很像——但墨菲没法确认型号。苏博曼先生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又望向窗外。

“我想,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很奇怪,库珀先生。”

墨菲点点头,心想,“奇怪”这个词可远远不足以概括自己的遭遇。

“你和你那,呃,迷人的母亲误闯入了一所不是为普通孩子开设的学校。”

说到点子上了,墨菲心想。他们会把妈妈叫来,把我接走,然后我们又将开始重新找学校。

“但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暂时让你留下来。毕竟,与外界进行接触对我们的小圈子也有益。”苏博曼先生这话说得有些盛气凌人。墨菲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选择一言不发,这个策略曾经救过自己好多次。

这时,苏博曼先生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苏博曼先生藏在灰色夹克下的两只胳膊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健壮了。他的肱二头肌像随时都会挣脱出来似的。

“我想知道,”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墨菲说,“我们是否能相信你足够谨慎。”

鉴于早些时候的“飞翔”事件让他陷入如今这种像黏人的太妃糖布丁般难以摆脱的境地,墨菲认为最好还是先问个清楚:“您说的谨慎,具体是什么意思?”

苏博曼先生端起一直放在窗户边上的一杯咖啡,将它一饮而尽。咖啡已经凉了,喝了让人反胃,但他装得跟没事人似的。

“我是说……”墨菲继续道,“如果我不小心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透露了一些给妈妈,会让您感到不高兴吗?”

“不只是这样,库珀先生。”苏博曼先生挑了挑眉毛,动了动胳膊,回答道。

“或者您是想说,‘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关于这所秘密学校的任何信息,否则,你就死定了’?”墨菲问。

“哈哈!”苏博曼先生重重地砸了桌子一拳,桌子上面出现了一道凹痕,笑容一下就从他脸上消失了。“是的,你猜对了。”他缓了缓脸色。“好吧,也许不至于去死,”他轻声补充道,“但肯定,嗯……好了,正如我刚才说的,我们肯定可以相信你足够谨慎。”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像在差劲的校园戏剧表演中忘记了各自的台词。墨菲主动拾起话头:“我——”

他立刻就被打断了,还轮不到他开口。

“库珀,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不要把这所学校的事情告诉学校之外的任何人。明白了吗?”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苏博曼先生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把那只咖啡杯捏成了细粉,然后扔进垃圾桶里。墨菲想,他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