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探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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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周泽

1

三月的小雨淅淅沥沥,整天都是朦朦胧胧的,蒸腾在空气里湿冷的气息让人觉得身上好像发了霉,南方的梅雨季节使我的心情有些低落,唯一让我能振奋精神的是终于有人找我做事了。

坐吃山空的日子实在是令人烦恼,房租欠了半年、小超市、早点摊、网吧、打印店等等……,我的债主们整天对我冷言冷语,却又格外对我的关心。我推着摩托车出门的时候,大家齐刷刷地望着我,当听我说要开工了,些那目光里全是关切和渴望。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从来没想到自己忽然成了众人关注的中心,经济学有一种观点,债务也可以提升自身的价值,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欠了银行几个亿后反而成了大爷了。

摩托车颠簸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导航提示的目的地就在附近,我此时身处魔都这座巨型城市的边沿,偏离了现代化的都市,摩天高楼已看不到了,四周最多的是些建成于上世纪80年代的旧楼,这些四层五层的砖瓦破旧楼房可能还是周围一些老旧工厂的职工宿舍,时光仿佛倒退回我上初中时候,那些破旧的楼房让我想到了自己只有在梦中才能回去的家。

再往远看是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和金灿灿的菜花地,几台拖拉机在地头来来回回的穿梭,要是换成几头耕牛,就宛如一幅烟雾缭绕的江南水乡水墨画了。

穿过一条街道,青石板的小路湿漉漉的,几个村民打扮的菜贩子,蹲在街边商铺屋檐下避雨,向往来的人们兜售自家地里刚摘下的新鲜的青菜。

我停下车,摘掉头盔,新剃的光头被头盔硌的生疼,我习惯性地摸着光溜溜的脑门,走进一座不起眼的小楼,一进门却发现我已步入一栋装修现代的写字楼里。在这栋写字楼里有间供人休憩的咖啡屋,此时不是高峰,咖啡厅里几乎空无一人,喇叭里放着一首轻摇滚风格的音乐,我很容易就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坐在我对面的小伙子一脸腼腆,手里的勺子不停的在咖啡杯里搅拌,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抱歉道。

“周先生吧,你好,是我该说不好意思的,这样的天气还请您跑这么远的路,这里不太好找吧?”

“你好你好,有手机导航,不难找。主要是修路,我骑的摩托在泥泞的路上不敢开的太快。”我报以歉意的微笑。

“周先生,我有件事想拜托您。”男青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羞赧地说。

“请讲。”

一名女服务员殷勤地向我推荐她们店里的招牌拿铁,我礼貌地回答说,白开水就行。女服务员收起笑脸翻着白眼扭着肥硕的臀部走开了。

“请讲吧。”我说道,刚才女服务员打断我们的对话,让他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个,这个,…不好意思啊,我表达能力有些…不太好。”

“没事的,你慢慢说,不急。”我劝慰道。

我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和一只录音笔。

我发现这人有点木讷,见到生人还有些腼腆,说话快了会结巴,是个不善言谈的人。

年轻男人目测不超过30岁,让我由衷羡慕的是他的发量。

他头发浓密,只是两鬓竟已有了不少白发,好像几天没有洗头,几绺头发粘在脑门上,油腻感十足;一对大大的招风耳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有些雾,不像时常勤快擦拭的样子;胖乎乎的脸蛋,扁平的蒜头鼻,隐约有一两根鼻毛探出来;嘴唇下巴密麻地蓄着胡子茬,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西服外套,那件衬衫的领子有明显的污垢,前襟处还有几滴不知多久之前吃饭掉落的油点;那件西服皱皱巴巴,虽是件价格不菲的牌子货,但穿在这人身上感觉是白瞎了那么好的衣服;他右手捏着勺子,搅拌咖啡的样子也不太优雅,动作生硬且野蛮,杯子被他敲打的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好像共享单车手把的铃铛;指头粗短肥厚,指甲缝里隐隐可以看见油泥;虚胖的身材,呆滞的表情,木讷的性格,不善交流,特别是那种油腻腻的状态,分明就是个刚刚才熬夜加班的程序员。

短暂的沉默后,年轻男人坑坑巴巴地讲述他的故事说。

2

年轻人把他的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一个女孩子的照片。

照片虽是美颜处理过的,但能看出这个女孩子五官清秀,皮肤雪白,身材紧致,玲珑剔透,一对大白腿白的发亮,一看就让人心生爱慕。

“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准备国庆结婚,可以叫未婚妻吧?”

“嗯,啊,可以。”

轮到我有些结巴了,万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男子找的女朋友竟然如此出众。

我发愣的时候,黄诚突然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你说了你们快要结婚吗?”

深沉的理工男突然间话说的有些尖刻,我接触过一些沉溺于自己领域的研究人员,他们说话很直接很干脆,他们中的大多数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往,自说自话,语气生硬,不太顾及别人的感受。

“是啊,我们是准备要结婚,但是我觉得这一切就像我的一场梦,我不太敢相信,只有看到我们在一起时的照片,我才觉得她是真的在我身边出现过。”

黄诚嘴角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我感觉只有说起他心爱的女孩,他才觉得幸福快乐。

“但是她却失联了,整整一个星期,她消失了。”

“哦?”我点点头,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我试着报警,可是警方不受理。”

“是的,因为你和你女朋友没有结婚,既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也没有血缘上亲属的关系,你以男朋友的身份报人口失踪的案,警方不受理的。”

“我找你来就是这个目的,我想让你帮我找到她。”

找人、找小三、找走失的老人,找狗、找一切当事人想找又找不到的东西,这是我目前工作的主要内容。

我是个侦探,至少我相信自己是个侦探,尽管我所做的工作看起来像个杂役,像个碎催,更是魔都人口里帮闲混吃的瘪三。

“我需要尽可能多的线索,有关你女朋友的,家庭啊,工作单位啊,人际关系等等的,只要你知道的,最好是无论你认为是否必要,事无巨细,我都需要,也许某一个细节就决定了事情是成功还是失败。”

“嗯嗯,我明白。”黄诚扶了扶眼镜,说了起来。

黄诚磕磕巴巴说了好久,一直说道中午,我饥肠辘辘地听,他口干舌燥地说,不算复杂的案情他整整说了好几个小时。

为了节约篇幅,我不打算以他对话的形式叙述案情,我将站在一个客观公立的视角把他说的内容向读者朋友们介绍一下,这都是我在事后整理笔记、录音后得出的较为精炼的文字叙述,可惜由于我的文笔能力的束缚,可能有些枯燥,希望读者朋友见谅。

黄诚27岁,本地人,魔都一所211大学毕业,软件工程师,在一家上市公司供职,月薪5万,父母退休,魔都市区有两套房子;他的女朋友罗慧,23 岁,外地一所不知名大专财会专业毕业,在一家小事务所工作,每月3000块,家在外地,家庭情况很糟糕,一会儿详细交代。从经济地位来看,罗娟依靠黄诚的可能性很大。

两人的出身、家庭、收入、工作单位都有很大距离,男方经济条件优越,女方年轻漂亮,这倒也是一种平衡。

罗慧这个女孩子模样身材都十分出众,难得是罗慧还非常勤奋好学,发现在事务所里于其他高级会计师的差距,罗慧报名上课,每天学习到很晚,据黄诚讲,罗慧年高中时学习成绩很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考一所重点大学不成问题,但是罗慧亲生父亲在她刚上高三的时候突发疾病不幸亡故,罗慧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没有工作能力,父亲的去世让这个原本就收入微薄的家庭如同天塌地陷。罗慧的舅舅害怕她们母女三人拖累自己,便不顾她们的感受,罗慧父亲刚入土满月,便把罗慧母亲改嫁给邻村一户光棍,这人便是罗慧的继父孙满财。这个孙满财其实是个穷光蛋,穷是因为他酷爱耍钱和喝酒,前妻不堪忍受带着孩子离婚而去,这个孙满财和罗慧母亲结婚后,便把罗慧家的旧院子卖掉了,卖房的钱自然是输个精光。

孙满财输了钱就喝酒,喝了酒就打罗慧妈妈。罗慧正值17岁,模样楚楚动人身材是亭亭玉立,孙满财有一日见色起意对罗慧动手动脚,罗慧吓得哇哇大哭,罗慧的妈妈带着妹妹正好提前赶了回来,目睹孙满财的兽行,她妈妈发疯似的和孙满财撕打在一起,可孙满财人高马大力气十足,三两拳就把她妈妈打的满脸是血。后来邻居听见动静不对,喊来村长、支书等村里的干部,才制止了孙满财的暴行。

罗慧想让妈妈离婚,可旧房子被孙满财卖了,舅舅也不愿意收留她们母女,她妈妈又有病,离婚了不就更是无依无靠了。

后来罗慧的班主任觉得罗慧成绩直线下降,了解她家里的情况时发现她家的问题,就向学校申请给罗慧特批了一个住校生名额,罗慧便搬出了那个火坑一样的家庭,罗慧的妹妹罗娟当时再念小学,没有条件住宿,好心的村支书就把罗娟收留到自己家里寄养。

罗慧没有能够考上大学,分数只够上一所普通的财会类大专,毕业后就到了魔都投奔表姐,在一所小规模的会计事务所里做最底层的助理。

妹妹罗娟比罗慧小5岁,连高中也没有考上,在宜州一所幼师里念书,今年毕业。

就在罗慧失踪前的一个星期,罗慧的妹妹打电话说孙满财欠了了一笔数目很大的高利贷,催账的人把家砸了好几遍了,孙满财还不起,就打咱妈,说他要是活不成就拉上咱妈一起死。

罗慧问妹妹欠了多少钱,罗娟说连本带利30万。罗慧一听就哭了,罗娟也哭,姐妹俩隔着电话哭成泪人。黄诚年薪大概五十多万,付三十万的高利贷不成问题,他愿意拿钱借给罗慧救急,罗慧自然是感激不尽。那一晚两人还发生了关系,黄诚是个处男,但没想到罗慧居然也是第一次,黄诚激动的不知所措,两人山盟海誓决定等这事了解了就领证结婚。第二天收到钱后罗慧买了票就直奔车站,黄诚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的带这么多钱去找高利贷,想陪她一起回家,正好可以见见女方父母,顺利的话这三十万就算是给女方的彩礼钱了。但没想到动车发车前公司开发的app出了一个低级漏洞,客户被套现了不少钱,公司喊他赶紧回去处理,黄诚无奈只好下车,罗慧让他放心,她的想法是这笔钱换了高利贷,就把她妈妈接出来,然后走司法程序跟孙满财离婚,黄诚表示同意,等她回来就去买房,买套够大的,黄诚愿意请罗慧的母亲和妹妹搬来和他们同住,罗慧自然感动的声泪俱下,两人在站台一阵难舍难分,随着发车铃声响起才洒泪而别。

黄诚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罗慧到宜州后还给他打了电话报了平安,但在此之后就失去联系,电话关机,微信、QQ都没有音讯,一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3

“不好意思,我光顾说了,没注意这么晚了,服务员,来两份牛排套餐。”

黄诚招手喊来服务员,点了两份特色午餐套餐和两杯咖啡。

“让你破费了。”我略微客套一句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周哥,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嘴巴里嚼着一块沾满汁水的牛排,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抬起头望了他一眼,问道。

“就是,罗慧和我的事,我身边的朋友大部分认为我是被欺骗了,她骗了我的钱跑了。”

“很有可能。”

我咽了嘴里的食物,拿起一张纸巾擦擦嘴,说道。

“但是,我需要排除一个疑点,如果能证明这个所谓叫罗慧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冒名顶替用假名假身份的话,那么就可基本确定你遇到了感情骗子。”

我淡定地说。

“你难道说,怀疑罗慧用的是假名字?”

“有这种可能,骗子是不太会用真名示人的。”我说。

“你有她身份证复印件之类的资料吗?”

“没有,怎么可能有,现在谈恋爱需要互留身份证复印件吗?”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

“目前应该还不至于吧,人与人的信任缺乏到什么程度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不过……,确实现在人越来越不敢轻易相信了。”

“我需要弄到一张她的身份证,打印的,拍照的,都可以。”

“我没法给你弄啊!”黄诚泄气地说道。

“我可以试试,不过嘛……”我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塑料文件袋,里面装的是我签约用的合同。

“不介意我有话直说吧?”

“不介意,我找你就是想要听真话。”

“好的,这是我的收费价目表,找人的价格你看下,同城和外地的标价是不同的,而且我只负责找到,不负责带回而且违背法律,触犯公序良俗的事我不能做,给钱也不能做。你认真看下,要是没问题,这里还有份合同,为了避免以后麻烦,请理解,因为毕竟嘛,我的工作方式和一些特殊渠道不受法律保护,所以消费者协会不会保护你。我会尽力做到帮你找到事情的真相,但是找到真想的那些证据却未必光明正大,所以你若是将来想有司法程序,我能给你提供的证据可能不合法的部分是不能用作呈堂证供的,这一点我必须先讲清楚。”

“不太明白。”黄诚木然的摇摇头。

“举个例子。”我说道,“比如一起婚内出轨的案件,我受一方的委托,为了找到对方开房的证据,在酒店里安装摄像头偷拍的视频,那段视频就是不能当做证据的东西,因为它取得的过程是违法的,侵犯了公民的个人隐私。”

“那你们私人侦探也不一定合法了?”

“大多数情况下……是有瑕疵的,不能说违法,刚我也说了,违法的事我不会做,我做的有可能在法律的边沿。因为我们取证的手段是不可能全部是正大光明的,刚才我就说了,我们没有合法的身份,你知道美国吗?美国曾经给一些私人侦探发过权限略低于警察的侦探证书,好让这些人可以参与到办案中去,弥补警方刑侦能力的不足,但是这种权限很快有收回了,因为它给司法体系造成了一种混乱,挑战了司法的唯一性。”

我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

“在我们中国,侦探这个行业始终没有光明正大的登台亮相过,根本不可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真有案件发生,现场是会被警方保护起来的,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可能会叫你进入勘察吗?你算干嘛的?对吧?做这个没有行业的资质,也不会有任何机构对我们授权,入行的门槛更是几乎没有,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但始终是生活在地下见不得光的,所以任何一个做这行的人或者组织都不能把❌❌❌侦探事务所挂在门脸上,都会起个什么咨询公司、调查公司之类的名字掩盖一下。”

“我大概明白了。”黄诚点点头,说,“其实我原来是去一家规模较大的侦探机构咨询的,他们没有受理我这件案子,他们认为我能做的就是直接报警!现在回想起来,那家公司确实是叫什么千里眼调查公司来着。”

“嗯嗯,是的,千里眼还是比较靠谱的,我认识里面的几个朋友。”

“对呀,也是在我准备离开时有人推荐了你,说你业务能力不错,若是我一定想要调查出个水落石出的话,找你最合适不过了。”

“过奖了。要是你决定要查下去,我可以受理你的案子,那我们签了协议吧!”

说罢,我抽出一式两份协议,递给黄诚。

4

“能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开始查啊?”黄诚一面走,一面好奇的问我。

我发动了摩托,笑着说道,

“罗慧不是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吗?那里应该会有她的信息的。”

“可是,人家会给你看吗?”

“会的。我要没有这点本事,你的钱不是就白花了吗?”

“能告诉我怎么查吗?”黄诚紧紧追问道。

“可以,但不是现在,最晚一天后我会告知你调查的结果,但是调查的过程,是我的商业机密无可奉告,抱歉。”

我冲他挥手道别,右手一拧油门,摩托车发出一阵突突声后,我已经奔驰在公路上了。

调查一个人身份的真伪,最简单的就是上公安机关的人口普查数据库了,但我是不可能登录那样绝密的系统的。

我打了个电话给我一个在人力资源及社会保障部的合作伙伴,她是我几年前一个客户,老公在外有女人,她眼见婚姻无法挽回就打算起诉离婚,却无法抓到他老公和那女人在一起的证据,心中十分焦虑。她找到我,我来帮她抓拍老公出轨的证据,那次是我职业生涯中最为艰难的一次,她这个老公常年在司法系统工作,反侦察意识极强,又握有雄厚的人脉资源,想要弄到他的证据非常不易。经过几番较量,我还是抓拍到他开房和女人睡觉的证据,但十分侥幸。

事成后,她老公担心乌纱帽不保,不但净身出户还给了一大笔钱作为封口费。我这个客户算是发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可我的代价也极大,我担心自己暴露出来受到她老公的打击报复,从那以不断更名换姓低调办案,甚至搬了几次家,幸而我这个客户口风极紧,这么多年没有将我暴露给她前夫,要不然以她前夫在司法系统位高权重的能力,我恐怕早就无法在魔都讨生活了。

我这个客户对我非常感激,开始与我有了业务上的合作关系,每当我有案件上需要摸排人员的时候,她都鼎力相助。

我拨通她的电话,说

“刘姐,有事找你帮忙。”

我向她说明情况,又把罗慧的已知资料拍照发微信传给她,她回复我,半小时后给我回电话。

罗慧在魔都打工,根据魔都的法律法规,用人单位必须给职工缴纳社会及医疗保险,要是罗慧的名字在魔都社保网内,那就说明有这个人。因为她不可能编造一个假名就能缴纳社保的,社保网和公安网是相连的。不过呢,这种方法只能查到魔都本地出生和在魔都工作,社会保险在魔都缴纳的人才会被录入系统,跨地域是无法查到的,万幸的是罗慧在本地有工作,即便不是正式录用,也必须缴纳社保。

半小时后,我刘姐告诉我,查无此人。

我心一动,看来罗慧这个名字确实是假冒的了,不过刘姐又说,查不到只能说这个单位为了逃避社保,不给员工交钱,但不能说明这个员工就是假的。

我说有道理,可我怎么办呢?

刘姐告诉我,这个事务所是真实存在的,她已经通报了征缴科,就说接到了名叫罗慧的员工对该单位进行投诉,说该单位拒绝缴纳社保金,征缴科会24小时内安排调查员上门核实,到时候调查员如果去了那家事务所,依旧是查无此人,那就可以确定这个罗慧是冒名的假货了。

我想了想,赞叹道,

“真是好主意!我又学了一招。”

“呵呵,那你记得交学费呦!”刘姐在电话里咯咯娇笑道。

“一定一定,我请你吃饭姐,吃赵记蟹腿茶蛋炒饭,好不啦?”

“你啊,小吊麻子的噢。”

“啊呦啊,我的姐啊,我哪里比得了你财大气粗的啦,拔根汗毛顶我腰粗。”

“好啦好啦,你呀不要总是耍嘴,没事来看看我,不要做你那份小瘪三样的营生了,老大不小了,正经的做点生意,我听说你外面还欠的人家钱,你听姐的,把你的野性子收一收,好好地呀做个像样的男人,找个好婆娘,你呀就是一个人浪荡惯了……”

“好的姐,我有电话进来了,一会聊啊….”我忙乱着把电话挂了,竟然被她骂到感动,在这两千万人口的巨大城市,还有人关心着如同蝼蚁一般卑微苟活的我,我心里油然而生一阵暖意。

回到租住的家,我数了数刚黄诚付的定金,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就开始挨家挨户的清账。

人们的脸上多多少少看见了些笑意,那笑当然不是为我,是看在了钱的面子上。

剩下的事就是等待刘姐的调查结果了,想到刘姐我给她发了个200块了红包,并在后面写了句辛苦了姐。

我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觉就睡着了,天色已近黄昏,我看了看手机,刘姐收了的红包,却给我打来一笔两千块的转账,并留言道:

“小瘪三,拿去还债,有什么事找我,不许不收!!”

我头枕着沙发靠背,犹豫了一阵还是把钱收了,回复了句:

“谢谢姐,我一切都好,勿念,等忙完这次案子,请你吃大餐。罗慧的事务必加紧查!”

我下楼吃了晚饭,我住的这弄堂再城市的边沿,房子是村名自己盖的楼房,就像所有城市的城中村格局一样,星罗密布见缝插针。

我住下不久才知道这里原来有一个比较有内涵的名字:烟花弄堂。

鳞次栉比的街道清一色是些按摩洗头的店面,还有两家药房,专卖一些中药、西药或者是藏药苗药,这些药的功效都差不多~养肾,吃了以后她(他)好你也好。两家药房也有出诊的大夫,小诊所每天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都神色古怪,得的可能也是些古怪的病吧。

临街的一面,尽是些吃饭的小馆子,天南海北各路小吃应有尽有。

我很喜欢这种充满了世俗情调的地方。我的房子租金不贵,我租了间带套间的房子,在三层。第一层是间发廊,二层是间中医养生按摩,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黑店。夜幕降临后,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陆陆续续坐在各家店面的门前唠唠闲嗑磕磕瓜子,冲着路上有过单身男人抛个媚眼,有人步伐流连的时候,那些女人就热情地冲过去挽住男人的胳膊,就像久别的亲人。

我抽着烟,溜达着回家,路边的女人住的久一点都认得我,我喜欢坐个马扎和她们聊天,却从不和她们做点其他羞羞的事,她们只知道我是个帮闲差的闲汉,是个游手好闲的瘪三,。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赊账却从不赖账,这些女人大部分其实心地善良,做这种生意也是因为生活所迫,我的房东就是个妈妈桑,从不催我房租,我也从不欠她房租,她觉得我人品很正,又看我不近女色,便觉得我是男同,欲为我介绍个男朋友,我笑着婉言谢绝了。

她老公是个满身纹身却瘦骨嶙峋的男人,别人都叫他一声二哥,看着病怏怏的,年轻时候据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到中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死掉,人瘦的脱了相,每天晚上,他都在自家门前摆个小桌,两三盘小菜一瓶白酒,二哥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他不管天气冷热,酒喝到一半他都要脱掉上衣光着脊背,裸身露着一身描龙画凤的刺青。

对,那是刺青,不像如今年轻人的彩色纹身,随着时光老去,那靛蓝的色彩也变得暗淡,很有种被时代抛弃的感觉。

我喜欢跟他一起喝酒,他与旁人沉默寡言,却跟我话比较多,我听他讲他过去人在江湖的日子,跟他喝一两盅北方那种烈性的白酒。尽管他的话经常说的颠三倒四可信度极低,甚至大部分都在吹牛,但我还是喜欢听他唠叨,几盅酒下肚后,他本来混浊的眼睛变得明亮,那只威风凌凌的过肩龙似乎又活了过来,他那种北方人的嗓音豪迈苍凉,愤世嫉俗,在这条软绵绵的温柔乡里格外另类。

终于再喝了三杯烈酒后,刘姐发来消息,几张手机拍的照片。

看了一张我就激灵了一下,刚才的酒一下都醒了。

“二哥你喝着,我要办点事。”我起身告辞。

“好咧兄弟,有啥事你吭气啊,街面道上地都是自家兄弟,我说话好使!”

“谢了哥,走了。”

我上楼进了自己房间。前面一间房作为客厅兼办公区,套间是我睡觉的卧室。

我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看那张图片:

那是罗慧的身份证正面照,名字清清楚楚地写着罗慧,1999年某年某月,凭借我的经验,错不了,这张身份证是真的。

刘姐说,这个事务所的确是没有给前半年入职的几名员工参保,在他们公司人事部门找到了这个叫罗慧的身份信息。

“对吗,是同一个人吗?”刘姐问我,我嗯了一声,同时把这个照片给黄诚的微信发了过去。

和刘姐说了些感谢的话,我急匆匆挂掉电话,正欲赵黄诚的号码,我的手机又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开的。

“真的是她,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周哥?”

黄诚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也好焦虑,但总是开心大于焦虑,自己苦恋的未婚妻没有骗他,卸下那份忐忑不安的压力,黄诚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能怎么办啊,我去一趟罗慧的老家,实地追查呗!”

“好好!太谢谢了!”

“不用谢,你准备加钱吧!”我也充满希望地说。

5

“周哥,我和你一起去。”

黄诚电话那头十分坚定的说。追加的费用他十分痛快的就转到我的手机里,只是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原则上,我是不能和当事人统一行动的,第一是怕危及你的人身安全,第二是你和调查的对象很熟悉,加大了我暴露身份的风险,对我也是种危险,特别是是身处外地,人生地不熟,这样的危险系数更大。”

“我付双倍佣金。我怕就算你找到她,我万一不能及时赶过去,错过了机会,她也许还是会躲着我。”

“噢,双倍~啊,那行吧,可我还是得把话说在前头,找不到人定金不退,尾款也不收;找到人,无论结果如何,只要你俩对上话了,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你得把尾款付我。再说明白点,我会用尽手段帮你找到她,当你站在她面前是,我的任务就完成,可以吗?”

“没问题,成交,我立即就付双倍的定金,咱们明天一早车站见,我负责订票,一路上所有的开销都由我来负担,周哥,你只要使出你的能耐帮我找到罗慧,其他什么都不要操心,钱更不是问题,如何?”

“成交!你一会订了车票告诉我出发的时间!”

“没问题,明天见!”

挂了电话,我躺在床上,离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早,但我需要休息。

窗外的的led灯牌闪烁,不用看也知道,那里是婷婷足疗、欣欣推拿、丽丽发廊,外面的人声喧闹,我的脑子也乱哄哄的。

睡不着啊。

我从厨房里找出一瓶高度数白酒酒,自斟自饮地喝了几杯。辛辣的**从口腔滑进胃里,像一道燃烧的引线。眼中的世界开始飞速旋转,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的血管有力的跳动,我半躺在床上,闭着眼听着手机里播报的的逸闻轶事,不多时感觉整个床都飘飘忽忽的转动起来,酒太烈,我昏昏沉沉的似乎是睡着了,手机的声音格外遥远那些声音都与我无关。我的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跳和太阳穴的疼痛,我睁开眼,窗外的霓虹已经静止跳动,光线柔和地洒进我的房间,似乎什么都能看见,有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隐约着浮现,围绕着我像一台走马灯似的,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悠然飘摇的影子像一股青烟、像一团火焰,飘浮着、跳跃着向我挤压过来,那团白雾里我看到我年轻的父母在那辆飞驰的货车里说笑……我看到笑魇如花的李晓慧和同样年轻的我说说笑笑,可一转眼她满身是血的倒下……,我想伸手拉住她,可周围的场景忽然切换,我身边的特警兄弟们在火海中挣扎,我呼喊着想要冲进去把他们一个一个拉出来,可伸手触碰到的只是一把烟雾。我想喊他们的名字,可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根乌黑的枪口悄无声息的顶在我的肩膀,枪声一响,我清楚的看见子弹飞进我的身体,我忙伸手去抓那颗子弹,我的肉体像冰凉的水,那颗子弹微笑着从我身体里离开,它嘲笑般的发出一声尖啸消失进黑暗。

血从我的指缝里喷涌而出,像一簇利箭,血流不止的我像一罐被剧烈摇动后的啤酒,周围的温度骤降,我的血被冻成红色的冰柱,晶莹剔透。我死在嫩绿的的草地上,冰晶血柱像一朵妖艳的花朵,在那芳草碧连天的春天,我与这世界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