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先生集序
朱子云:此集今世本多不同,惟近岁南安军所刊方崧卿校定本号为精善。别有举正 十卷,论其所以去取之意,又它本之所无也。然其去取多以祥符 杭本、嘉祐 蜀本及李谢所据馆阁本为定,而尤尊馆阁本,虽有谬误,往往曲从;它本虽善,亦弃不录。至于举正,则又例多而词寡,览者或颇不能晓知。故今辄因其书,更为校定,悉考众本之同异,而一以文势义理及它书之可证验者决之。苟是矣,则虽民间近出小本不敢违;有所未安,则虽官本、古本、石本不敢信。又各详著其所以然者以为考异十卷。庶几去取之未善者,览者得以参伍而笔削焉。方云:序只云“目为昌黎先生集”,诸本亦多无文字者,今从之。后凡从方氏者,不复论;所不同者,乃著之。
蜀本作“朝议郎行尚书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上柱国赐绯鱼袋李汉编”。今本或有“并序”二字,非是。
文者贯道之器也。不深于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一〕,春秋书事,诗咏歌,书、礼剔其伪,皆深矣乎!秦 汉已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扬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司马氏已来,规范荡悉,谓易已下为古文,剽掠潜窃为工耳。文与道蓁塞,固然莫知也。
〔一〕“繇”,音宙,占辞也。
先生生于大历戊申。幼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辛勤来归〔一〕。自知读书为文,日记数千百言。比壮,经书通念晓析,酷排释氏,诸史百子皆搜抉无隐〔二〕。汗澜卓踔,奫泫澄深〔三〕。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凤跃,锵然而韶钧鸣〔四〕。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洞视万古,愍恻当世,遂大拯颓风,教人自为〔五〕。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呜呼!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六〕,可谓雄伟不常者矣〔七〕!
〔一〕“来”,或作“求”,非是。
〔二〕或无“皆”字。
〔三〕左太冲吴都赋云:“泓澄奫潫。”郭璞 江赋云:“滉囦泫。”“奫”,于旻切。“泫”,音玄。或作“沄”,非是。
〔四〕“鸣”方从杭、蜀本作“发”。今按:二字两通,但作“鸣”则句响而字稳耳。故今定从诸本,而特著方本所从,以备参考。后皆仿此。
〔五〕“为”,下伪切。〔补注〕陈景云曰:“自为”,谓词必己出也。
〔六〕“事”,阁本作“士”,非是。
〔七〕“常”,方从杭本作“赏”,云取汉书“功盖天下者不赏”之语。今按:“不赏”乃蒯彻教韩信背叛之语,而唐太宗亦尝自言,“武德末年,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施之于此,既不相似,且非臣子所宜言者,李亦未必敢取以为用也。当从诸本为正。
长庆四年冬,先生殁。门人陇西 李汉〔一〕辱知最厚且亲,遂收拾遗文,无所失坠〔二〕。得赋四、古诗二百一十、联句十一、律诗一百六十、杂著六十五、书启序九十六、哀词祭文三十九、碑志七十六、笔砚鳄鱼文三、表状五十二,总七百〔三〕,并目录合为四十一卷,目为昌黎先生集,传于代。又有注论语十卷,传学者〔四〕;顺宗实录五卷,列于史书,不在集中。先生讳愈,字退之,官至吏部侍郎。余在国史本传。
〔一〕或无“陇西”二字。
〔二〕“失坠”, 左传 、 国语多用“失坠”字。或作“坠失”或无“失”字者,皆非。
〔三〕“七百”,或作“七百一十六”,或作“七百三十八”,方氏考其数皆不合,而姑从阁本。杭本以为唐本旧如此。既非文义所系,今亦不能深考。
〔四〕〔补注〕陈景云曰:张籍祭公诗云:“ 鲁论 未讫注,手迹犹微茫。”则此所云十卷者,未成之书也。今所传论语笔解,出后人伪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