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上添碳
棚户区里的棚子,甭管大小,都是由几块木板、几蓬芦草搭建起来的,勉强可以遮风挡雨。
那李大头好像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走出来,显得有点魂不守舍,完全凭着本能在挨挤的棚户区中穿来穿去,领着二人找出一间漏风不算严重的棚子。
棚子内有用简易木板搭建出来的简易小床,还有一些落满灰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杂物,有很久以前生活过的痕迹。
李大头拿着火折子勉强为王扶景照亮了整个棚子,用力撑了撑眼皮子,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打起精神对王扶景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说道,“二位远道而来的……好秀才,俊姑娘,请休息,请休息。”
王扶景挑挑眉毛,睡了一路破庙已经很是潦倒了,没想到到了盛京城连庙也会睡不起,只能睡这种好像一推就会倒的破棚子。
这可能就叫做火上添碳吧,不对……好像又叫雪中脱衣来着……
王扶景看看徐仲臣,秀才应当知道怎么文绉绉地形容这种事情,她的才华吟诗作赋还可以,若是简单的说句现成的成语,便是有些小瞧她了。
她在纠结遣词造句之时,那边徐仲臣已经卸下包袱,手脚麻利地整理起了被褥。
因为一路上风尘仆仆,包裹难免不了勾丝破洞的,所以被褥也已经挤出破絮,连日的雨淋露沾,里面的棉絮皱成一团一团的,感觉睡到上面也会十分的硌人,但是也总比没有的好。
“桶盆瓢碗还有油蜡火折就麻烦你了,”徐仲臣一边手脚麻利地干着活,一边回头望向门口的李大头,“有洗衣的皂角就更好了。”
王扶景也一并回头看向李大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着笑意,脸上却好像写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找不到东西就给我去死。
李大头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待会儿就把东西送过来。”
“嗯,”王扶景咧咧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盛京城果然非同一般,连乞丐们都如此热情好客,我已经等不及要好好玩玩了。”
和你们比起来,我明明更像是富贵人家,李大头心中暗道,嘴上却是答应得不慢,“这是当然了,天子脚下,乞丐们也和别处的乞丐不一样。”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转头便咬咬牙恨恨得想道,待他准备停当再好好对付她,一个人打不过她,十个人还打不过吗?
“看什么看!”李大头扭头冲着一个探头探脑的人喊道,“把你家的桶盆都给我拿出来!还有灯油也全都给我!”
说着便朝着他走了过去。
“李爷,您行行好吧,我家都穷的住棚户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桶盆……”
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听起来十分热闹。
西城远离达官贵人的住处,又有定安河这个水源,所以棚户们在这里一呆就是几月有余,鲜少有真正发家致富翻身做主了才搬走的,大多数都是在朝廷定期清理棚户的时候把这些人都赶出城,风头一过,这些人再慢慢住回来。
那些清理棚户区的官差都是吃惯这里油水的,不会做的太过份,只消清理的日子过去,他们也对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不齐这里哪个犯臣之女就傍上哪个大官儿,随便说两句委屈,就够他们这些官差吃一壶的。
不消王扶景说什么,李大头拿来东西便躲瘟疫一样地跑远了,生怕王扶景揍他似的。
徐仲臣去定安河打水回来已经夜深,王扶景静静地坐在棚子外面,看着他提着水桶走过来。
明明是个书生,手里却提着两桶水走得很稳,王扶景忍不住想道,徐仲臣明明有很大的力气,却要指望自己种庄稼养活他,真是奸诈无比。
怪不得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心眼儿都用到偷懒上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国家社稷。
她丝毫没有想到是谁一路上铺床打褥,整理行装,计划行程,现在还特地去打水来让她洗漱休息。
“娘子,你快洗洗吧,这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沐,今日洗完好好睡一觉。”徐仲臣将水桶提进屋内,把用水洗净拧好的棉布搭到李大头临时找来的条凳上,又走出棚子打开身上的布包,拿出已经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到一旁。
“今夜风大,明日就可以穿上干净的衣物了。”
王扶景看着那两件洗干净的衣裳被晾在棚子外斜插着的木棍上面,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终于可以穿干净的衣服了。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连日赶路而被灰尘泥土侵染的衣裳,碰到河湖还是会打理一下自己,可没日没夜的赶路还是会让人疲惫憔悴,临近盛京城便更没有机会收拾自己了……
发愣的时候,徐仲臣已经在用布条封住棚子木板之间的缝隙,连那扇小木门也被封得很严密,虽然不能完全挡住风雨,但是却可以挡住任何偷窥的视线。
紧接着他便走出门外,寻了一块石头搬过来坐在地上,“我为娘子守好门,娘子放心去洗。”
“那好,”王扶景赞赏地笑笑,麻利地合上棚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又有哗啦啦的水声,徐仲臣脊背挺的笔直,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声音,耳朵尖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
“吱呀~”
背后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小木门被打开来,只见王扶景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又密又黑的发丝瀑布般散落到半空,被洗干净的白皙小脸蛋在月色下如同珠玉般光滑透亮,她只看了徐仲臣一眼,那双黑亮的杏眸便勾住了徐仲臣的眼睛。
哪里来的妖精?
徐仲臣定定地望着王扶景,看着她轻笑嫣然,只穿着件轻薄的亵衣,身体的曲线也不经意显露出来……反应过来的他连忙看向别处,又扭过头生硬地问向王扶景,“洗好了?”
王扶景嗯了一声,拿出一件物递给徐仲臣,“你待会儿把我的肚兜也洗了,如今洗干净便再也不想穿脏衣服了。”
王扶景的声音清脆无比,没有半丝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就这么说出了口。
徐仲臣愣了一下,麻木地接过王扶景手里的东西,看也没看一眼。
“你脸怎么红了,”王扶景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紧接着便露出一分了然,白净的小脸浮现出几丝揶揄的意味,“不是吧,难道是害羞了?”
徐仲臣倏地轻笑一声,眼中有一丝无奈滑过,“我这就去洗干净,娘子这便睡吧,我去河中洗漱好便回。”
夜风吹得他有些浮躁,临近定安河的潮气化作飞雾飘散在四周,衬得那双神采飞扬的星眸也如迷雾一般看不清虚实。
小东西到底把他当作什么了,一点该有的娇羞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成……徐仲臣勾勾唇角,攥紧手里的东西,他可不是来养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