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卷六

她原本打算把两个孩子送回各自住处养伤，但是，老大夫认为两位公子的伤势尚且未稳定下来，最好还是在医馆暂住一晚，方便他再观察一下看看。大儿子文孝泽因为腿伤疼得难受，吵嚷着弄些烈酒来大喝一场，或许，他认为喝醉了会减轻一些疼痛感吧。小儿子文孝恩倒是早早犯困了，只不过，即使入睡，他也总是从噩梦中惊醒。

韩怡颖安排了老奶妈和两名家仆留在老大夫的医馆，吩咐他们一整晚都要好好着照顾儿子文孝泽和文孝恩。她离开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独自一人走在回住处的路上，即使披着一件动物毛皮制成的厚实披风，仍然能感觉到一阵阵凛冽寒风在身体内流窜，不禁让人瑟瑟发抖。头上戴着的兜帽，覆盖着一层雪花，时不时要用手轻轻拍打掉积雪，以免压在头顶上不舒服。

她在校场旁的兵器库前，看到了丈夫文世安，他静坐在兵器库大门前的台阶上。大刀“轮回”斜躺于膝，而他手里面拿着一块抹布，正在一遍遍擦拭着刀身的血污。不知他坐在这里多久了，若不是一旁有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大火盆，恐怕他会冻成一尊冰人吧。“世安。”她轻声唤道，走上前去。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怡颖。”他的语调庄重而遥远。“孩子们都睡了吗？”

“都已经睡了，”韩怡颖回答道，她抖掉衣服上的雪，在丈夫身旁坐下来，“孝泽的腿伤，折磨得他实在难以入睡，他一直请求我吩咐人去拿一坛最烈的酒，想着喝个烂醉如泥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酒，可不是什么补身体的良药，而我也不忍心看他那么痛苦，便让老大夫开了一些有助于减轻伤患疼痛感的药物，吩咐老奶妈熬好端给孝泽喝了一晚。说来还真是有明显的效果，没一会儿他就安安静静的睡着了。至于孝恩，睡着也会时不时从噩梦中惊吓醒来，这孩子究竟梦到了什么呢？”她双手握着丈夫的手臂问道。“世安，老大夫认为孝恩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修养一段时间慢慢便可以恢复正常。你的看法是什么呢？你也觉得孝恩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吗？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告诉我，在那片树林里面，孝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听孝泽说，孝恩一直都和孝诚待在一起——”

“怡颖，”文世安当即打断了妻子的话，“我不知道孝泽跟你说过什么，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孝恩出事，实属意外，是我们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突发事件。”他坚定的解释说，“老大夫医术高明，他已经再三检查过孝恩的身体状况，而我也亲自确认了一遍，我们的诊断结果一样，孝恩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这段时间就辛苦你多陪陪他，有母亲的陪伴，或许会让他尽快淡忘之前的一些不愉快经历。”

“淡忘？”韩怡颖重复道，她冷笑一声，丈夫的一席话让她听起来有些刺耳，“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替那个私生子开脱罪责！”她毫不避讳的大声说，丈夫停止擦拭手中的大刀，瞪大眼睛看着她，而她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我真的很后悔答应你把孝恩带去刑场，你一心只想着让自己的儿子做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曾想过，让一个八岁的孩子亲眼目睹血淋淋的杀人现场，他的内心是否能够承受住呢？”

“孝泽从五岁开始，他就已经时常跟着我外出打猎和执行巡视任务，别看他只有五岁，表现出来的勇敢一点都不输给其他人。”文世安反驳说，“身为我的儿子，自幼就应该知道努力和独立，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会让敌人光是听到你的名字，就已经吓得四处逃窜！倘若我们是普通人家，或许，我就不会对孩子们有如此苛求。怡颖，我需要儿子们时刻都谨记着一件事情，打从他们出生之际，就已经注定了承担着守护天镜堡的重任！”

“天镜堡，”韩怡颖重复说，“我很清楚，待在天镜堡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孝泽是你的长子，你认为他长大成人之后，理应成为下一任的堡主，关于这一点，虽然我心里面本意并不希望他走上一条跟你一样的人生路，但是，我在你的面前从未提出过任何反对的意见。每一次，你带着孝泽外出之后，我唯一的感受就是，坐立不安和心神不宁，一个人站在城墙的瞭望塔上遥望着远方，等待你们父子二人平平安安的早一些回家。”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

“怡颖——”文世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妻子打断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韩怡颖接着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调整着自己受到影响的情绪，别过头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有些话，憋在我的心里太久了，我想，就趁现在跟你说个清楚。”她两眼红红的看着丈夫，“你已经决定培养孝泽成为继任的堡主，至于孝恩，我打算把他送到汉阳城，跟着祖父和祖母一起生活。”

“什么？”文世安吃惊的站起身来，“你想把孝恩送去汉阳城？”他追问道，“怡颖，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如果你认为我对孝恩的教导过于严厉的话，那么我以后会改变一下，或者说，你想让我怎么做，我完全听从你的吩咐。只要你打消送孝恩去汉阳城的念头，我什么都听你的，好吗？”他握着妻子的手，诚恳的对她说。

韩怡颖注视着丈夫，她抬起一只手轻抚着他那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其实，决定把孝恩送去汉阳城，并非我一时兴起做出来的选择，孝恩两岁时，我就已经萌生了这个念头。当时，我一直都犹豫不定，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你这件事情。世安，你安排好了孝泽的人生道路，难道你还想让孝恩也踏上一条不归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