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第二

2.3孔文举融也。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1]，为司隶校尉[2]，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3]。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4]？”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5]，有师资之尊[6]，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7]。”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8]，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9]”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10]。《续汉书》曰：“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四世孙也。高祖父尚，钜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别传》曰：“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11]。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12]。’年十岁，随父诣京师[13]。河南尹李膺有重名[14]，融欲观其为人，遂造之[15]。膺问：‘高明父祖[16]，尝与仆周旋乎[17]？’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18]，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19]。’众坐莫不叹息，佥曰[20]：‘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韪后至，同坐以告。韪曰：‘人小时了了者，长大未必能奇。’融应声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融曰：‘长大必为伟器[21]。’”

2.5孔融被收[22]，中外惶怖[23]。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24]，了无遽容[25]。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26]”儿徐进曰[27]：“大人岂见覆巢之下[28]，复有完卵乎[29]？”寻亦收至。《魏氏春秋》曰：“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30]，坐弃市[31]。二子方八岁、九岁，融见收，弈棋端坐不起[32]。左右曰：‘而父见执[33]。’二子曰：‘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遂俱见杀。”《世语》曰：“魏太祖以岁俭禁酒[34]，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收置法焉。二子龆龀见收[35]，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36]？’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裴松之以为《世语》云融儿不辟，知必俱死，犹差可安[37]。孙盛之言，诚所未譬[38]。八岁小儿，能悬了祸患[39]，聪明特达[40]，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固亦有过成人矣。安有见父被执，而无变容，弈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41]？昔申生就命[42]，言不忘父，不以己之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尚犹若兹，而况颠沛哉[43]！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44]？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也。

2.19晋武帝始登阼[45]，探策得“一”[46]。《晋世谱》曰：“世祖讳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禅。”王者世数[47]，系此多少。帝既不说[48]，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49]：“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50]。”帝说，群臣叹服。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数之始，物之极也。各是一物，所以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宁、贞。”

2.22蔡洪《洪集录》曰：“洪字叔开，吴郡人，有才辩，初仕吴朝。太康中，本州从事，举秀才[51]。”王隐《晋书》曰：“洪仕至松滋令。”赴洛[52]，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53]，群公辟命[54]，求英奇于仄陋[55]，采贤俊于岩穴[56]。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57]，有何异才，而应斯举[58]？”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59]；旧说云：“隋侯出行，有蛇斩而中断者，侯连而续之，蛇遂得生而去。后衔明月珠以报其德，光明照夜同昼，因曰隋珠。”左思《蜀都赋》所谓“隋侯鄙其夜光”也。盈握之璧[60]，不必采于昆仑之山。韩氏曰：“和氏之璧，盖出于井里之中[61]。”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按《孟子》曰：“舜生于诸冯[62]，东夷人也；文王生于岐周[63]，西戎人也。”则东夷是舜非禹也。圣贤所出，何必常处[64]。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65]，《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作《多士》[66]。”孔安国《注》曰：“殷大夫心不则德义之经，故徙于王都[67]，迩教诲也[68]。”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69]？”按华令思举秀才入洛，与王武子相酬对[70]，皆与此言不异，无容二人同有此辞。疑《世说》穿凿也。

2.23诸名士共至洛水戏[71]。《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72]。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73]？’济云云。”还，乐令广也。问王夷甫曰[74]：“今日戏乐乎？”虞预《晋书》曰：“王衍字夷甫，琅邪临沂人，司徒戎从弟[75]，父乂，平北将军。夷甫蚤知名[76]，以清虚通理称[77]，仕至太尉，为石勒所害[78]。”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79]，混混有雅致[80]；《晋惠帝起居注》曰：“裴字逸民，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少子也。”《冀州记》曰：“弘济有清识[81]，稽古善言名理[82]。履行高整[83]，自少知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为赵王伦所害[84]。”张茂先论《史》《汉》[85]，靡靡可听[86]；《晋阳秋》曰：“华博览洽闻，无不贯综。世祖尝问汉事[87]，及建章千门万户[88]。华画地成图，应对如流，张安世不能过也[89]。”我与王安丰戎也。说延陵、子房[90]，亦超超玄著[91]。”《晋诸公赞》曰：“夷甫好尚谈称，为时人物所宗。”

2.26陆机诣王武子[92]，《晋阳秋》曰：“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吴丞相。父抗，大司马[93]。机与弟云并有俊才[94]。司空张华见而说之[95]，曰：‘平吴之利[96]，在获二俊。’”机别传曰：“博学善属文，非礼不动。入晋，仕著作郎[97]，至平原内史[98]。”武子前置数斛羊酪[99]，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100]？”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101]”

2.29元帝始过江[102]，朱凤《晋书》曰：“帝讳叡，字景文。祖伷，封琅邪王，父恭王瑾嗣。帝袭爵为琅邪王。少而明惠[103]，因乱过江起义[104]，遂即皇帝位。《谥法》曰：始建国都曰元。”谓顾骠骑曰[105]：“寄人国土，心常怀惭。[106]”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107]，《帝王世纪》曰：“殷祖乙徙耿，为河所毁。”今河东皮氏耿乡是也。“盘庚五迁，复南居亳。”今景亳是也。九鼎迁洛邑[108]。《春秋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今之偃师是也。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2.31过江诸人，每至美日[109]，辄相邀新亭[110]，藉卉饮宴[111]。《丹阳记》曰：“新亭，吴旧立，先基崩沦[112]。隆安中[113]，丹阳尹司马恢之徙创今地[114]。”周侯也。中坐而叹曰[115]：“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116]！”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导也。愀然变色曰[117]：“当共戮力王室[118]，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119]？”《春秋传》曰：“楚伐郑，诸侯救之。郑执郧公钟仪献晋，景公观军府[120]，见而问之曰：‘南冠而絷者为谁[121]？’有司对曰[122]：‘楚囚也。’使税之[123]。问其族，对曰：‘伶人也[124]。’‘能为乐乎？’曰：‘先父之职，敢有二事。’与之琴，操南音。范文子曰[125]：‘楚囚，君子也。乐操土风[126]，不忘旧也。君盍归之[127]，以合晋、楚之成[128]。’”

2.32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129]，语左右云：“见此芒芒[130]，不觉百端交集[131]。苟未免有情[132]，亦复谁能遣此[133]！”《晋诸公赞》曰：“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人。祖父瓘，太尉。父恒，黄门侍郎。”《玠别传》曰：“玠颖识通达[134]，天韵标令[135]，陈郡谢幼舆敬以亚父之礼[136]。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子之右[137]。世咸谓‘诸王三子，不如卫家一儿’。娶乐广女。裴叔道曰：‘妻父有冰清之姿，婿有璧润之望[138]，所谓秦晋之匹也[139]。’为太子洗马。永嘉四年[140]，南至江夏，与兄别于梁里涧[141]，语曰：‘在三之义[142]，人之所重，今日忠臣致身之道，可不勉乎？’行至豫章[143]，乃卒。”

2.43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144]。孔君平王隐《晋书》曰：“孔坦字君平，会稽山阴人。善《春秋》，有文辩[145]。历太子舍人，累迁廷尉卿。”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146]。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147]。”

2.48竺法深在简文坐[148]，刘尹问[149]：“道人何以游朱门[150]？”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151]。”《高逸沙门传》曰：“法师居会稽，皇帝重其风德[152]，遣使迎焉，法师暂出应命[153]。司徒会稽王天性虚澹[154]，与法师结殷勤之欢[155]。师虽升履丹墀[156]，出入朱邸，泯然旷达[157]，不异蓬宇也。”或云卞令[158]。别见。

2.53庾稚恭为荆州[159]，《庾翼别传》曰：“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也。少有大度，时论以经略许之[160]。兄太尉亮薨[161]，朝议推才，乃以翼都督七州。进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162]。傅咸《羽扇赋序》曰：“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减方圆二扇，而功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163]。灭吴之后，翕然贵之[164]，无人不用。”按：庾怿以白羽扇献武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不闻翼也。[165]侍中刘劭曰：《文字志》曰：“劭字彦祖，彭城丛亭人。祖讷，司隶校尉。父松，成皋令。劭博识好学，多艺能，善草隶。初仕领军参军，太傅出东，劭谓京洛必危，乃单马奔扬州。历侍中、豫章太守。”“柏梁云构[166]，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锺、夔先听其音。锺，锺期也。夔，舜乐正。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167]：“此人宜在帝左右。[168]”

2.55桓公北征经金城[169]，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170]，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171]”攀枝执条，泫然流泪[172]。《桓温别传》曰：“温字元子，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后也[173]。父彝，有识鉴。温少有豪迈风气，为温峤所知[174]，累迁琅邪内史，进征西大将军，镇西夏[175]。时逆胡未诛，余烬假息[176]，温亲勒郡卒[177]，建旗致讨，清荡伊、洛[178]，展敬园陵[179]。薨，谥宣武侯。”

2.57顾悦与简文同年[180]，而发蚤白[181]。《中兴书》曰：“悦字君叔，晋陵人。初为殷浩扬州别驾[182]。浩卒，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183]，必不依许，悦固争之，浩果得申[184]，物论称之[185]。后至尚书左丞。”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186]，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顾凯之为父传曰[187]：“君以直道陵迟于世[188]。入见王，王发无二毛[189]，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190]也。’王称善久之。”

2.61简文入华林园[191]，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192]。翳然林水[193]，便自有濠、濮间想也[194]。濠、濮，二水名也。《庄子》曰：“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水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195]，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邪？’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也？’”“庄周钓在濮水，楚王使二大夫造焉[196]，曰：‘愿以境内累庄子[197]。’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者，死已三千年矣，巾笥而藏于庙[198]。此宁曳尾于涂中[199]，宁留骨而贵乎？’二大夫曰：‘宁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亦宁曳尾于涂中。’”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200]。”

2.62谢太傅语王右军曰[201]：“中年伤于哀乐[202]，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203]。”王曰：《文字志》曰：“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人。父矿，淮南太守。羲之少朗拔[204]，为叔父廙所赏。善草隶。累迁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年在桑榆[205]，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206]。恒恐儿辈觉[207]，损欣乐之趣。”

2.63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208]。支曰：“贫道重其神骏[209]。”《高逸沙门传》曰：“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人，或曰陈留人，本姓关氏。少而任心独往，风期高亮[210]，家世奉法。尝于余杭山沉思道行[211]，泠然独畅[212]。年二十五始释形入道[213]。年五十三终于洛阳。”

2.70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214]，《扬州记》曰：“冶城，吴时鼓铸之所[215]。吴平，犹不废。王茂弘所治也[216]。”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217]。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218]；《帝王世纪》曰：“禹治洪水，手足胼胝。世传禹病偏枯[219]，足不相过，今称禹步是也。”文王旰食[220]，日不暇给。《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昃[221]，不遑暇食[222]。”今四郊多垒[223]，《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宜人人自效[224]。而虚谈废务[225]，浮文妨要[226]，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战国策》曰：“卫商鞅，诸庶孽子，名鞅，姓公孙氏。少好刑名学，为秦孝公相，封于商。”岂清言致患邪[227]？”

2.71谢太傅寒雪日内集[228]，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229]，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胡儿：谢朗小字也。《续晋阳秋》曰：“朗字长度，安次兄据之长子[230]。安蚤知之。文义艳发，名亚于玄[231]，仕至东阳太守。”“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232]。”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233]，左将军王凝之妻也[234]。《王氏谱》曰：“凝之字叔平，右将军羲之第二子也。历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235]。孙恩之攻会稽[236]，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有文才。所著诗、赋、诔、颂传于世。”

2.76支公好鹤[237]，住剡东峁山[238]。《支公书》曰：“山去会稽二百里。”有人遗其双鹤[239]，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240]。鹤轩翥不复能飞[241]，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242]，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243]？”养令翮成，置使飞去[244]。

2.81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245]。《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修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秘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於潜县东七十里，有印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246]，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247]，亦觉日月清朗。”

2.83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248]，安南，谢奉。别见。都下诸人送至濑乡[249]。将别，既自凄惘[250]，叹曰：“江山辽落[251]，居然有万里之势[252]！”《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253]，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254]，乃祖之于冶亭[255]，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256]，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257]。’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258]，故位不显也。在郡卒。”

2.85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259]，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260]。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从此不开北门。”会宾僚出江津望之[261]，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262]。”顾长康时为客[263]，在坐，目曰：“遥望层城[264]，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2.88顾长康从会稽还[265]，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266]，若云兴霞蔚[267]。”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说，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2.91王子敬曰[268]：“从山阴道上行[269]，《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山川自相映发[270]，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271]。”《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272]，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273]，潭壑镜彻[274]，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

2.92谢太傅问诸子侄[275]：“子弟亦何预人事[276]，而正欲使其佳[277]？”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278]：“譬如芝兰玉树[279]，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2.98司马太傅斋中夜坐[280]，《孝文王传》曰：“王讳道子，简文皇帝第五子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281]，赠丞相。”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282]。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283]，《续晋阳秋》曰：“谢重字景重，陈郡人。父朗[284]，东阳太守。重明秀有才会[285]，终骠骑长史。”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286]？”

2.108谢灵运好戴曲柄笠[287]，丘渊之《新集录》曰：“灵运，陈郡阳夏人。祖玄，车骑将军。父涣，秘书郎。灵运历秘书监、侍中、临川内史。以罪伏诛。”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288]，何不能遗曲盖之貌[289]？”《宋书》曰：“孔淳之字彦深，鲁国人。少以辞荣就约[290]，征聘无所就。元嘉初，散骑郎征，不到，隐上虞山。”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291]。”《庄子》云：“渔父谓孔子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逾数而迹逾多，走逾疾而影不离，自以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修心守真，还以物与人，则无异矣。不修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事者乎？’”[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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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元礼：李膺字元礼。《德行》第4条已见。

[2] 司隶校尉：官名。始于汉武帝，东汉时主要职责是督察京畿，纠弹三公以下百官犯法者，并领司州，下辖河南、河东、河内、弘农、平阳五郡，权职显赫，与御史中丞、尚书台并称“三独坐”。曹魏、西晋上承汉制，权责转轻。

[3] 清称：美誉，此处指有声望的人。中表：指与祖姑、姑姑的子女的亲戚关系，或与祖母、母亲的兄弟姐妹的子女的亲戚关系。通：通报，传达。

[4] 仆：自称的谦辞。

[5] 先君：称自己的祖先。仲尼：孔子名丘，字仲尼。伯阳：老子姓李名耳，字耽，一字伯阳。

[6] 师资：师生，师徒。老子在洛阳任周守藏室史时，孔子曾问礼于老子，因此称“有师资之尊”。

[7] 奕世：累世，代代。

[8] 太中大夫：官名。掌讨论时政，备顾问应对。陈韪：当为“陈炜”，东汉末官吏，汉桓帝末年为太中大夫。

[9]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谓人不能因少年时聪明而断定他日后就一定有成就。了了，聪慧，通晓事理。

[10] 踧踖（cù jí促及）：局促不安的样子，此形容忸怩不好意思的情态。

[11] 引：抽取，取用。

[12] 法：常规，常理。

[13] 诣：前往，到。

[14] 重名：盛名，很高的名望或很大的名气。

[15] 造：到，去。

[16] 高明：对孔融父祖的礼敬之辞。

[17] 周旋：交往，交际应酬。

[18] 同德比义：谓道德品格一样。比，相同。

[19] 通家：世交。

[20] 佥（qiān千）：都，皆。

[21] 伟器：大材，谓堪任大事的人才。

[22] 孔融：字文举，东汉末鲁国鲁县（今山东曲阜）人，孔子二十世孙（刘孝标注引《续汉书》谓“二十四世孙”，误）。历官侍御史、北中军侯、虎贲中郎将、北海相、太中大夫。能诗善文，为“建安七子”之一。孔融被曹操以干犯名教之罪名逮捕入狱，后被杀害。孔融的思想具有鲜明的二重性，他崇儒学、讲忠孝，在汉末党锢之祸中挺身救助党人；任北海相时表彰儒术、荐举儒士；董卓擅权，他多有匡正之言；袁绍、曹操威逼汉室，他也不予合作，还主张立王畿、崇帝室。然而他的言行又多有乖张忤逆之处，不拘礼法，对忠孝之义、圣人之行往往戏谑调笑。曹操便以干犯名教的罪名杀死孔融，其实正是因为孔融不满于曹操的阴怀篡逆之心。收：逮捕。

[23] 中外：朝廷内外，中央和地方。

[24] 故：尚，还，仍然。琢钉戏：古时一种儿童游戏。

[25] 了无：毫无，完全没有。遽（jù巨）容：惶恐的神色。

[26] “冀罪止于身”二句：希望惩罚止于本人，不牵扯到儿子。两个小孩儿能不能保全？冀，希望、盼望。不，同“否”。

[27] 徐进：从容向前。

[28] 覆巢：《吕氏春秋·应同》有“覆巢毁卵”，指倾覆其巢，破碎其卵。

[29] 复有：还有。

[30] 讪谤：讥讪毁谤。

[31] 坐：致，以致。弃市：死刑。

[32] 弈棋：下棋。

[33] 而：代词，你，你的。

[34] 岁俭：年成歉收。

[35] 龆龀（tiáochèn条趁）：小孩儿换牙的年岁，指童年。

[36] 辟（bì必）：同“避”，躲避。

[37] 差可：尚可，勉强可以。

[38] 譬：通晓，明白。

[39] 悬了：了解，想清楚。

[40] 特达：特出，突出。

[41] 暇豫：悠闲逸乐。

[42] 申生就命：春秋时期，晋献公听信骊姬的谗言，逼世子申生自尽。申生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若说明真相，让父亲知道是宠姬骊姬的错，父亲则会很伤心；若直接逃走，则等于向人宣告父亲有错，有损父亲的名誉，是为不孝。因此申生选择了自杀，以求得忠孝两全。此处以申生之孝行对比孔融儿子在父亲被捕后从容弈棋的状态，没有伤悯父亲被害之意，认为这是有违人性情理的行为。

[43] 颠沛：处境困顿。

[44] 无乃：难道不是，表反问语气。贼：害。“贼夫人之子”是说害了那个年轻人。典出《论语·先进》：“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与：通“欤”，句末语气助词，表示疑问、感叹、反诘等语气。

[45] 晋武帝：司马炎字安世（本条刘孝标注引《晋世谱》作“字安宇”，非），河内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司马懿之孙，司马昭长子，西晋开国皇帝，公元265—290年在位。登阼：即位，登上皇位。

[46] 探策：求签。

[47] 王者世数：王室传代之世的数目。

[48] 说：通“悦”，高兴。

[49] 裴楷：字叔则，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人。博览群书，尤精《老子》《周易》。历任散骑侍郎、侍中、中书令等。

[50] “天得一以清”三句：《老子》三十九章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从来凡是得到“一”的，天得到一而清明，地得到一而宁静，神得到一而灵妙，河谷得到一而充盈，万物得到一而生长，侯王得到一而使得天下安定。这里的得一，即是得道。裴楷用《老子》的说法，将一从数字的指示转化为“道”的代表，说出了得一的益处，扭转了尴尬的局面，缓和了气氛。这是他的才识与机辩的体现。

[51] 举：察举。秀才：当时选拔人才的科目。按：魏晋时期，朝廷主要用九品中正制选拔人才，同时依旧兼用两汉察举的方式，察举的科目有孝廉、秀才、贤良方正等。

[52] 洛：洛阳。

[53] 幕府：将帅出征在外时，以营帐为官署，遂称幕府。后也称一般官署为幕府。

[54] 辟命：征召，任命。

[55] 英奇：英人奇士，指才智特出的人。仄陋：狭窄简陋的地方。

[56] 岩穴：山洞，指荒芜的山野。

[57] 亡国之余：西晋灭吴，吴地士人入洛奉职，常被洛阳士族轻视，称为“亡国之余”。

[58] 应斯举：接受这次的人才选用。

[59] 孟津之河：孟津，今河南省孟津县。孟津北临黄河，孟津之河即是黄河。与下文“昆仑之山”，都指北方重要之地。

[60] 盈握：满握。握，指一手所能握持的大小。

[61] 井里：乡里。古代同井而成里，故称。

[62] 诸冯：古地名，今不能详考。《孟子·离娄下》云：“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东汉赵岐注：“诸冯、负夏、鸣条，皆地名也，负海也，在东方夷服之地，故曰东夷之人也。”

[63] 岐周：古地名，在岐山之下，今陕西省岐山县境。《孟子·离娄下》：“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赵岐注：“岐周、毕郢，地名也。岐山下周之旧邑，近畎夷。畎夷在西，故曰西夷之人也。”

[64] 常处：固定的地点。

[65] 顽民：指顺服周的商朝遗民。

[66] 《多士》：《尚书》中的一篇文章，主要内容是周公以成王的名义训诫迁到洛阳的商朝遗民。

[67] 王都：即洛阳。

[68] 迩：靠近，接近。

[69] 得无：岂不，莫非。苗裔：子孙后代。

[70] “华令思”二句：华谭字令思，广陵江都（今江苏扬州西南）人。扬州刺史周浚引为从事史，晋武帝太康年间举秀才入洛，武帝亲自策问，为第一。任郎中、太子舍人等职，有知人之名。后司马睿用为镇东军咨祭酒，转左丞相军咨祭酒、领郡大中正，转秘书监。《晋书·华谭传》有：“博士王济于众中嘲之曰：‘五府初开，群公辟命，采英奇于仄陋，拔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人，亡国之余，有何秀异而应斯举？’谭答曰：‘秀异固产于方外，不出于中域也。是以明珠文贝，生于江、郁之滨；夜光之璞，出乎荆、蓝之下。故以人求之，文王生于东夷，大禹生于西羌。子弗闻乎？昔武王克商，迁殷顽民于洛邑，诸君得非其苗裔乎？’”洛下士人对吴地士人的轻慢是普遍现象，而吴地士人对于洛下士人常常反唇相讥。如《言语》第26条陆机与王济的对话、《排调》第9条陆云与荀隐的对话可见一斑。《晋书》中也多有此类记载，如《晋书·周处传》有：“及吴平，王浑登建邺宫酾酒，既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余，得无戚乎？’处对曰：‘汉末分崩，三国鼎立，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戚，岂惟一人！’浑有惭色。”王浑早年曾为大将军曹爽帐下掾吏，后转投司马氏集团。吴地士人在辩对中往往从容应对、机锋妙出。

[71] 洛水：古水名。即今河南省洛河。戏：游戏，逸乐。

[72] 解禊（xì戏）：即修禊，三月上巳日在水边祓除不祥的活动。

[73] 语议：言谈议论。

[74] 乐令：乐广。《德行》第23条已见。

[75] 戎：王戎，字濬冲，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竹林七贤”之一。辟相国掾，累迁豫州刺史，受诏伐吴，吴平，进爵安丰县侯。后历任尚书左仆射、司徒等。

[76] 蚤：通“早”。

[77] 清虚通理：王衍好玄学，是西晋的清谈领袖人物，“清虚通理”形容其涵养深厚，玄理高妙。

[78] 为石勒所害：永嘉年间，王衍以太尉兼任太傅军司，扶司马越灵柩返回东海，途中为石勒所破，被俘而遭杀害。《晋书》本传载：“（石勒）使人夜排墙填杀之。衍将死，顾而言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其中涉及到“清谈误国”一事，《言语》第70条、《轻诋》第11条刘孝标注中皆有谈及。

[79] 裴仆射：裴（wěi伟）字逸民，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西南）人，裴秀少子，袭爵巨鹿公。博学稽古，自少知名。曾任尚书左仆射，因称“裴仆射”。善清谈，时谓言谈林薮。著有《崇有论》。名理：即玄谈之学。裴著《崇有论》，与当时流行的“贵无”之论针锋相对，其“名理”盖此之类。

[80] 混混：水奔流不绝，用以形容连续不断。雅致：高雅的意趣。

[81] 弘济：多方面的才能。清识：高见卓识。

[82] 稽古：考察古事。《晋书》本传称他“博学稽古，自少知名”。

[83] 履行高整：指行为高洁严整。

[84] 为赵王伦所害：裴、张华在职时，赵王司马伦谄媚贾后，多次求取官职，、华不同意，于是深为赵王伦怨恨。永康元年（300），赵王伦篡逆，废贾后，诛杀、华等人。裴时年三十四。

[85] 张茂先：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今河北固安西南）人。学业优博，为人有绅士风度又胸襟阔达，阮籍誉为“王佐之才”。后为晋武帝得力助手，官至司空，为惠帝辅政大臣，后被赵王伦杀害。著有《博物志》十卷，后人辑文集《张司空集》。

[86] 靡靡：绵延不绝。

[87] 世祖：晋武帝司马炎。《言语》第19条已见。

[88] 建章：建章宫，汉代长安宫殿名。

[89] 张安世：字子儒，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南）人，西汉酷吏张汤之子。张安世记忆力惊人，娴于历史，后官至尚书令。张华熟悉建章宫历史，此处便以张安世比之，认为张华能与之相提并论。

[90] 延陵、子房：延陵，指延陵季子季札，品德高尚，学博识高，是春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外交家。春秋吴王寿梦第四子，封于延陵。子房，张良字子房，颍川城父人，其家为战国时期韩国贵族。“大父（祖父）开地，相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史记·留侯世家》）张良是汉高祖刘邦重要谋士，与韩信、萧何并称为“汉初三杰”。事迹见《史记·留侯世家》。

[91] 超超玄著：高超玄妙。按：这次洛水边的清谈，参加者有玄学领袖王衍、王戎、裴，文学领袖张华等，其谈论的内容也涉及名理、历史、政治等各个方面。从中可以看出，魏晋时期的清谈内容不仅限于玄学，也涵盖了士人感兴趣的其他方面。其中多次提到“混混有雅致”“靡靡可听”“超超玄著”，士人谈论，不止欣赏其内涵思理，也开始注重音声之妙。这也是清谈逐渐发展到西晋后期直至东晋时期十分突出的审美内容之一。

[92] 陆机：字士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松江区西）人，吴丞相陆逊孙、大司马陆抗子。吴灭后退居乡里，勤学十年，太康末年入洛，历任太子洗马、著作郎、平原内史等。西晋成都王颖与河间王颙起兵讨长沙王乂，以陆机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兵败七里涧，被司马颖宠宦孟玖谗毁害死。陆机服膺儒术，文才渊盛，为太康文坛上的佼佼者。后人辑有《陆平原集》。王武子：王济字武子，西晋太原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人。司徒王浑子，尚常山公主。峻厉好勇，贵盛豪侈，又善《易》《老子》《庄子》，好清谈，与姊夫和峤、裴楷齐名。历任侍中、国子祭酒、太仆等。

[93] 大司马：官名。掌武事。与太尉并列，位在三司之上。

[94] 云：陆云，字士龙，陆机之弟。六岁能文，与兄齐名，号称“二陆”。吴亡后与兄同入洛阳，历任浚仪令、吴王司马晏郎中令、尚书郎、中书侍郎。后成都王颖表为清河内史，后转大将军右司马。与陆机一同被害。后人辑有《陆清河集》。

[95] 司空：官名。西晋时，与太尉、司徒并列为三公，参议大政，议而不治，无具体职掌。

[96] 平吴：晋武帝司马炎咸宁五年（279）至次年三月，西晋伐吴，吴末帝孙晧投降，吴灭。

[97] 著作郎：官名。秘书省之属官，掌编纂国史等事。

[98] 内史：官名。魏晋时期，上承汉朝制度，采用郡县与封建并行之制，诸侯王国设内史，掌民政，地位、待遇与郡守同。

[99] 斛（hú胡）：器量单位，十斗为一斛。

[100] 江东：此处指吴国旧地。

[101] “有千里莼羹”二句：千里，湖名，其地莼菜最佳。莼羹又宜盐豉，味道尤美。陆机意曰，千里湖之莼菜羹浓滑鲜美，未下盐豉时，就能与酪匹敌；若下盐豉，则更甚之。陆机此次造访王济，是在太康末年应征入洛奉职之后，其时洛下士族颇轻视吴灭后入洛仕宦的江东士人。陆机机智应答，胸怀对故乡和门庭的自豪感。《排调》第9条中，荀隐与陆云的言语往来亦是吴、洛士人之间自我矜尚的表现，可参阅。

[102] 元帝：司马睿字景文，司马懿曾孙，晋武帝司马炎从子，东晋元帝，公元317—323年在位。过江：西晋覆亡，部分诸侯王和世家大族皆南迁至江左，司马睿在建康建立了东晋政权。

[103] 明惠：聪明，聪慧。惠，通“慧”。

[104] 起义：仗义起兵。

[105] 顾骠骑：顾荣字彦先，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江南著姓，仕吴为黄门侍郎。吴亡，与陆机陆云兄弟共赴洛阳，时号“三俊”。历任尚书郎、廷尉正，后还吴。司马睿东渡江左，得到以顾荣为首的当地著姓的支持，拜荣为军司。永嘉六年（312）顾荣卒，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元”。因称顾骠骑。《德行》第25条注已见。

[106] 寄人国土：西晋都城在洛阳，因为战乱，西晋覆亡，皇室东渡江左，江左乃吴国故地。西晋统一江左时日尚浅，中原、江左未能完全融合为一，故以司马氏为核心的中原士族对东吴旧地尚有内外之别，今不得已避难于此，因此有客居他乡之感。怀惭：心中惭愧。

[107] 耿、亳无定处：商王祖乙在位期间曾将都城从相迁到耿，但后来遭受河患，耿都被冲毁，又迁都至邢；商王盘庚也曾将商朝国都从奄迁至亳，后来又迁都至殷。

[108] 九鼎迁洛邑：九鼎，相传夏禹铸九鼎，象征九州，夏、商、周三代奉为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此处指周武王灭商，将都城迁至洛邑。按：据余嘉锡考证，此事发生在元帝称帝以前，文中称“元帝”是后人追述之辞。江东士人曾是洛下士族轻蔑的对象，如今反倒避乱江左，司马睿“寄人国土，心常怀惭”的这番感慨是中原士族刚刚逃乱渡江之后的普遍心理。司马睿剖白的对象是江东士族的代表性人物顾荣，其中包涵了丰富的意味，既有亡国的悔恨，也表达了对江东士人的歉意以及探询他们态度的意思。顾荣以“王者以天下为家”之辞恳切回应，一则安慰元帝，不必以渡江伤怀，二则表达了江东士人对司马氏的支持，希望司马氏在江左树立新政权。其实江左士族也需要一个能代表自己利益的政权，推戴司马氏名正言顺，故顾荣的回答也是权衡之后的结果。

[109] 美日：佳日，天气好的日子。

[110] 辄（zhé哲）：就。新亭：在建康城南劳劳山上（今江苏南京江宁），古送别之所，靠近大江。

[111] 藉卉：坐在草地上。藉，坐卧其上。卉，草。

[112] 先基：之前的地基。崩沦：崩塌倾倒。

[113] 隆安：东晋安帝司马德宗年号，公元397—401年。

[114] 司马恢之：司马恢之字季明，东晋谯王司马逊之后，历骠骑将军、丹阳尹等。徙创：移地新建。据《丹阳记》，吴时新亭已毁坏，王导诸人此时聚会之处，乃晋宋间新亭。

[115] 周侯：周字伯仁，汝南安成（今河南汝南东南）人。少有盛名，弱冠袭爵武城侯，拜秘书郎，累迁尚书吏部郎、琅邪王司马睿军咨祭酒、荆州刺史、丞相右长史。后任尚书左仆射、护军将军。性嗜酒，常醉不醒，时人号之“三日仆射”。《言语》第30条刘孝标注引《晋阳秋》曰：“有风流才气，少知名，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周风流有才气，卓然屹立，让人不敢轻慢。中坐：宴饮之中。

[116] 正自：只是。自，尾词，无实义。

[117] 王丞相：王导字茂弘，小字阿龙，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琅邪王司马睿出镇下邳，导为其献策移镇建邺（今江苏南京），笼络江东士族顾荣、贺循等。后拥立晋元帝司马睿即位，经营江左，历仕元、明、成三帝，德高望重，朝野号称“仲父”，是东晋政权的奠基人之一。时有“王与马，共天下”之说。愀（qiǎo巧）然：脸色改变的样子。此指表情变成严肃的样子。

[118] 戮力：合力，并力。

[119] 楚囚：即注文中郧公钟仪，春秋时楚国乐师，曾在战争中被郑国俘虏，后献给晋侯。他不忘本来，在狱中仍戴着楚国的帽子，被命弹奏乐器，也是弹奏楚国的音乐，因而受到晋人的称赞。王导以楚囚喻诸人，意曰诸君徒怀故国之悲而不思复国之道，意在激励诸人振作精神。

[120] 景公：晋景公，春秋晋国君主，公元前599—前581年在位。军府：军用储藏库，亦用以囚禁战俘。

[121] 南冠：戴着楚冠。楚在晋之南，故曰南冠。絷（zhí直）：拘禁。

[122] 有司：主管某部门的官吏，此处指军府之官吏。

[123] 税：通“脱”，解开捆绑的刑具。

[124] 伶人：乐师。

[125] 范文子：士燮，又称范文子，春秋时晋国大夫。

[126] 乐操土风：土风，乡土歌谣或乐曲。指弹奏有故乡风调的乐曲，不忘本来。

[127] 盍：何不，表反问或疑问。

[128] 成：和解。

[129] 惨悴：憔悴。

[130] 芒芒：广大辽阔貌。

[131] 百端：百感，众多思绪。

[132] 有情：有喜怒哀乐之情。

[133] 亦复：也，又。遣：排遣，自宽。

[134] 颖识通达：天资洞达。

[135] 标令：俊美出众。

[136] 谢幼舆：谢鲲字幼舆。《德行》第23条已见。亚父：敬称，表示仅次于父亲。

[137] 王眉子、平子、武子：王玄，字眉子，少慕简旷，有俊才，与卫玠齐名；王澄，字平子，《德行》第23条已见；皆琅邪王氏子弟。王济，字武子，《言语》第26条已见，为太原王氏子弟。他们都是当时士人中的佼佼者。

[138] 姿：风范。望：名望，声望。冰清、璧润：均指德行高洁。乐广是西晋风流名士，善于辨析玄理，当时清谈者以王衍、乐广称首。乐广批评谢鲲、胡毋辅之等人的任诞行为（事见《德行》第23条），强调内在的精神与灵魂，有意调和玄儒。卫玠的祖父卫瓘见过乐广清谈，曾经称赞他好比人中的水和镜一样，见到他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乐广与卫玠曾讨论过“梦”的话题（事见《文学》第14条），二人皆为当时的清谈人物，风流于世，后又成为翁婿，而有冰清璧润的称赞。

[139] 秦晋之匹：春秋时秦、晋两国世为婚好，两国地位相当。

[140] 永嘉四年：永嘉，西晋怀帝司马炽年号。永嘉四年为公元310年。

[141] 兄：卫玠兄卫璪，字仲宝。

[142] 在三之义：《国语·晋语》有：“民生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卫玠意曰，国难当头，应为朝廷服勤至死，因此渡江南来。然玠欲渡江时，见茫茫逝水，顿觉家国之忧、身世之感百端交集，因生此叹。

[143] 豫章：西晋豫章郡治南昌县，治今江西南昌市东。

[144] 惠：通“慧”。

[145] 文辩：能文善辩。

[146] 设果：用水果招待客人。

[147] 夫子：古代对男性的敬称。

[148] 竺法深：东晋僧人。俗姓王，出自琅邪王氏。名潜，或称道潜，字法深。关于魏晋时期中国本土僧人的姓氏，《高僧传》卷五记载：“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名各不同，（道）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简文：司马昱字道万，晋元帝司马睿幼子，东晋简文帝，公元371—372年在位。善玄言，曾以名士刘惔、王濛为谈客。封琅邪王，徙会稽王，历任抚军大将军、司徒、丞相等。晋废帝被黜，为大司马桓温所立。《德行》第37条刘孝标注引《续晋阳秋》曰：“帝讳昱，字道万，中宗少子也。仁闻有智度。穆帝幼冲，以抚军辅政。大司马桓温废海西公而立帝，在位三年而崩。”

[149] 刘尹：《德行》第35条刘孝标注引《刘尹别传》曰：“惔字真长，沛国萧人也。汉氏之后。真长有雅裁，虽荜门陋巷，晏如也。历司徒左长史、侍中、丹阳尹。为政务镇静信诚，风尘不能移也。”会稽王司马昱为宰相，惔（dàn淡）与王濛俱为谈客，称“入室之宾”。官丹阳尹，故称“刘尹”。袁宏《名士传》称其为“永和名士”。

[150] 朱门：红漆大门，指贵族豪贵之家。

[151] 蓬户：用蓬草编成的门窗，指简陋的房子。注文中又称“蓬宇”。

[152] 风德：风范德行。

[153] 应命：从命，遵命。

[154] 虚澹：恬淡无欲。

[155] 殷勤之欢：指互相交好、情深义厚。

[156] 升履丹墀：指出入宫廷。丹墀，指宫殿的赤色台阶或赤色地面。

[157] 泯然：胸襟开阔。

[158] 卞令：卞壸（kǔn捆）字望之，济阴冤句（今山东曹县西北）人。少知名，为“兖州八伯”之一。东晋明帝时为尚书令，成帝时与庾亮同辅政。苏峻乱，率军拒之，力战而死。按：“或云”意谓当时流传此为卞壸之事。附言存异是刘孝标注释的体例之一。

[159] 荆州：此处指荆州刺史。东晋时期，荆州为长江上游的重镇。

[160] 经略：此指经营治理之才。许：称许。

[161] 亮：庾亮，字元规，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人，晋明帝皇后之兄。庾亮美姿容，好读《老子》《庄子》，善谈玄理，遵守礼法，为人严肃庄重。元帝时拜中书郎、中领军，明帝时为中书监，成帝时迁中书令，主持朝政。曾参与讨伐王敦、苏峻、郭默等人叛乱。卒赠太尉，谥文康。

[162] 故物：旧东西。

[163] 生意：感兴趣。

[164] 翕（xī西）然：一致。

[165] “按”以下数语：此为刘孝标按语，意即献扇之事乃庾怿，而非庾翼。庾怿字叔预，庾亮次弟，庾翼之兄。官至辅国将军、豫州刺史，后因成帝疑之谋乱而饮鸩自杀。据《晋书》卷七十二，献扇乃庾怿与东晋成帝之事。庾翼生于公元305年，值晋惠帝永兴二年，去晋武帝之卒已十余年，不可能有献扇事（参见蒋凡、李笑野、白振奎评注《全评新注世说新语》）。

[166] 柏梁：汉代宫殿柏梁台。云构：形容房屋高大壮丽。

[167] 庾后：即庾太后，晋成帝之母，晋明帝皇后庾文君，庾亮之妹。

[168] 此人宜在帝左右：刘劭为侍中，侍中本在皇帝左右。庾太后称赞刘邵适宜担任侍中之职，是因为他能化解君臣之间的嫌隙。

[169] 桓公北征：桓温字元子，谯国龙亢（今安徽怀远西北龙亢集）人，桓彝子，尚南康长公主。明帝时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率兵伐蜀，灭成汉，进位征西大将军，封临贺郡公。前后曾三次北伐，永和十年（354）伐前秦，至关中而退。永和十二年（356）收复洛阳。太和四年（369），北伐前燕，大败。此处应是第三次北伐前燕之事。时桓温已五十八岁，年迈之时见柳树繁茂，抚今追昔，因有此叹。金城：地名，在今江苏句容北。东晋成帝时曾在此设立琅邪侨郡。咸康元年（335），桓温出任琅邪内史。

[170] 围：计量周长的约略单位。旧说尺寸长短不一，现多指两手或两臂之间合拱的长度。此处似应以两手合拱之长度为是。

[171] “木犹如此”二句：桓温见弱柳长成参天大树，感叹时间的流逝，联想人生易逝，因而感伤不已。

[172] 泫然：流泪貌。

[173] 五更：官职名。相传古代有天子养老之制。天子养年老致仕者，称三老、五更，以父、兄事之。两汉时仍存其制。《汉书·礼乐志》：“养三老、五更于辟雍。”更，或作“叟”。

[174] 温峤：温峤字太真，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聪敏博学，风仪秀整，善谈论。西晋末为司空刘琨右司马。受命至江左劝司马睿即位，即留建康，历任中书令、丹阳尹、江州刺史等。曾参与讨平王敦、苏峻等乱，以功封始安郡公。

[175] 西夏：华夏之西，此指东晋西部荆州一带。永和元年（345），桓温升任安西将军、荆州刺史。三年，平蜀，进位征西大将军，直到逝世，一直掌握荆州。

[176] 假息：苟延残喘。

[177] 勒：统帅，部署。

[178] 清荡：涤除，平定。

[179] 展敬：表达敬意，即祭拜。

[180] 简文：东晋简文帝司马昱。《言语》第48条已见。

[181] 蚤：通“早”。

[182] 殷浩：殷浩字渊源，陈郡长平（今河南西华县东北）人。识度清远，尤善玄言，为风流名士所宗尚。仕至建武将军、扬州刺史。永和八年（352），上疏北伐，大败，免为庶人。别驾：别驾从事的省称，也称别驾从事史。州刺史属下之重要佐吏，总领众务，职权颇重。因刺史巡视出行时，别驾另乘车随行，故名。

[183] 浩为太宗所废：永和年间，殷浩奉命北伐后赵，中计兵败，受弹劾，被废为庶人。太宗，即晋简文帝。

[184] 申：申雪，昭雪。

[185] 物论：舆论。

[186] 蒲柳：水杨，一种入秋就凋零的树木。按：魏晋时期，人们常常以自然现象、动植物状态来比喻人的风神品质，将自然之美与人格之美联系起来，一同鉴赏。顾悦以蒲柳、松柏等植物来比喻人的质性，是时代风气使然。他的回答，取譬形象，修辞整饬，具有丰富而深远的意韵。

[187] 顾凯之：即顾恺之。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今江苏无锡）人。桓温引为大司马参军，殷仲堪驻荆州，以为参军。后入为散骑常侍。顾恺之博学多才艺，工诗赋、书法，尤精绘画。俗传恺之三绝：“才绝、画绝、痴绝。”

[188] 直道：正直的品质和处世方式。陵迟：颠沛不被认可、不能晋升。

[189] 二毛：头发花白。

[190] 受命：天然的秉赋。此指体质。

[191] 简文：东晋简文帝司马昱。《言语》第48条已见。华林园：东汉时京城有宫苑名芳林园，故址在今河南洛阳，魏明帝重建，齐王曹芳继位后为避名讳改为华林园。西晋倾覆，东晋在建康东吴旧苑基础上仿照洛阳园林重建，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华林园是皇帝宴集群臣之所。

[192] 会心处：会意，了悟之时。

[193] 翳然：隐没、隐灭。

[194] 濠、濮间想：濠水，在今安徽凤阳县东北。庄子与惠子曾在此辩论；濮水，在今河南濮阳境内，故道今已堙塞。庄子曾垂钓于濮水。

[195] 鯈（tiáo条）：同“鲦”。白鲦鱼。

[196] 造：到，去，拜访。

[197] 累：劳烦。此句意即希望把国内政事托付于庄子。

[198] 巾笥（sì四）：指裹以巾帕，放在匣子里。

[199] 曳尾于涂中：在泥水中拖着尾巴活着，形容自在生活的状态。曳，拖。涂，泥。

[200] 自来亲人：山水万物与人的情感相通，自然美亦包含着人情美。简文帝的山水欣赏，已经进入审美观照中物我交融的妙境。东晋南朝时期士人对山水的欣赏往往包含着对超脱精神境界的追求、对宇宙本体的领悟以及对玄学哲理的玩味，带有悠远空灵的意趣。

[201] 谢太傅：谢安字安石，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少有盛名，深得王导器重，寓居会稽东山。升平四年（360）始任桓温司马，后历任尚书仆射、中书监等。太元八年（383）率晋抵抗前秦，以功拜太保。卒赠太傅，因称“谢太傅”。

[202] 哀乐：悲哀与快乐，此处偏指悲哀。

[203] 作数日恶：忧郁好多天。

[204] 朗拔：颖悟超群。

[205] 桑榆：日落时光照桑榆树端，因以指日暮。此处比喻晚年，垂老之年。

[206] 丝竹陶写：以音乐陶冶性情、抒泄情绪。

[207] 恒恐：总是害怕。觉：发觉。

[208] 畜马：养马。韵：是品藻常用语。在魏晋时的人物品藻中，韵多用于人伦品评之中。《世说新语》有高坐道人“风韵遒迈”，阮孚“风韵流诞”，王澄“风韵迈达”等。韵多用来形容对人的精神风度的赞美，是一种人格之美。它是魏晋名士审美风尚的体现。马主要用于骑乘，也是财富的象征，王济好马，马场费钱万计，马匹以金玉罗绮为饰。与此相比，支遁养马并非彰显其财富，而是重在品鉴马的骏健风姿，是一种审美需求。俗人不解，故曰“不韵”。此“韵”与“雅”之内涵接近。

[209] 神骏：形容良马姿态雄健。

[210] 风期：风度品格。

[211] 道行：此指佛法，佛教教义。

[212] 泠然：轻妙的样子。

[213] 释形入道：指皈依成佛教徒。

[214] 王右军：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官至右军将军，世称“王右军”。《言语》第62条注已见。谢太傅：谢安。《言语》第62条已见。

[215] 鼓铸：鼓风扇火，冶炼金属，铸造器械或钱币。

[216] 王茂弘：王导字茂弘。《言语》第31条已见。治，构筑，创建。

[217] 高世：超脱世俗。

[218] 胼胝：手掌、脚底因长期劳动而生的茧子。

[219] 偏枯：偏瘫。

[220] 旰食：晚食。指事务繁忙不能按时吃饭。

[221] 日昃（zè仄）：太阳偏西，约下午二时左右。

[222] 遑（huánɡ皇）：闲暇，余裕。暇食：坐食，悠然而食。

[223] 垒：军壁，阵地上的防御工事。

[224] 自效：自愿贡献才智和力量。

[225] 废务：荒废职务。

[226] 妨要：妨害要务。

[227] 岂清言致患邪：魏晋时期，关于清谈的利弊，争议一直不断，观点大体分为两派。一是批评玄言清谈一派，代表人物有干宝、陶侃、卞壸、王羲之、王坦之、范宁等。他们认为老庄之语、玄言之谈甚为浮华，清谈妨害礼教，荒废政事，致使中原倾覆。而另一派则认为清谈并不妨碍政治，代表人物有王导、庾亮、谢安等，甚至帝室之中如元帝、明帝、简文帝也都喜清谈。

[228] 谢太傅：谢安，《言语》第62条已见。内集：家人聚会。

[229] 俄而：不久。

[230] 据：谢据，字据石，谢安次兄。

[231] 玄：谢玄，字幼度，小字遏，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安长兄谢奕第三子。少颖悟，有经国才略。太元八年（383）与前秦苻坚战于淝水，大胜，封康乐县公。

[232] 未若柳絮因风起：宋代陈善《扪虱新话》评论这个故事说：“撒盐空中，此米雪（按：犹今言雪籽）也。柳絮因风起，此鹅毛雪也。然当时但以道韫之语为工。予谓《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即今所谓米雪耳。乃知谢氏二句，当各有谓，固未可优劣论也。”但谢道韫句惟妙惟肖，颇体尽大雪洋洋洒洒、舒阔迂远的状态。人们称誉谢道韫的拟喻，正是他们追求神韵的无意识的体现。这也表明当时艺术风尚已经悄悄改变了。余嘉锡认为：“二句虽各有谓，而风调自以道韫为优。”

[233] 无奕：谢奕字无奕，谢安长兄。有德政，曾任豫州刺史。

[234] 王凝之：字叔平，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王羲之次子。善书法，工草隶，笃信五斗米道。历任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等。隆安三年（399），孙恩攻会稽，为孙恩所害。王、谢二族后来交恶，王凝之与谢道韫离婚。道韫，刘孝标注引《妇人集》作“道蕴”，误。

[235] 五斗米道：早期道教主要流派之一，东汉顺帝时由张陵创立，入道者须交米五斗，故名。因尊张陵为天师，故又称天师道。东晋时孙恩、卢循曾以此道组织起义。

[236] 孙恩：字灵秀，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世奉五斗米道。率众起事反晋廷，后被镇压。

[237] 支公：支遁，世又称支公。《言语》第63条注已见。

[238] 剡：水名，在今浙江嵊州市。

[239] 遗：赠送。

[240] 铩（shā杀）：剪除（鸟羽）。翮（hé合）：指鸟的翅膀。

[241] 轩翥（zhù注）：飞举。

[242] 凌霄之姿：飞入云霄的资质。支遁养鹤，与养马一样，都是重在对其风神气质的审美。鹤之翅本为其翱翔天际的本性而生，若是因为喜爱而剪除翅膀，固执留下，不仅伤害其天性，禁锢其自由，而且凌霄之姿亦不复见睹了。

[243] 耳目近玩：身边供观赏的玩物。

[244] 置：释放，放开。

[245] 吴兴印渚：吴兴郡，辖境在今浙江杭州、德清一带。印渚在今桐庐县境内。

[246] 石濑：有很多鹅卵石的急流浅滩。恶道：险恶的水道。

[247] 开涤：开朗清爽。王胡之在对印渚的山水欣赏中，不仅认识到了自然山水能够使人的神情爽朗，形成一种审美的愉悦；还以审美的心胸去对待山水，品味日月清明，万物皆呈现美的意境。宗白华说：“心情的爽朗，使山川影映在光明净体中。”（《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248] 袁彦伯：袁宏字彦伯，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少有逸才，文章绝美。著有《北征赋》《三国名臣颂》《后汉纪》《竹林名士传》等。谢安南：谢奉，曾任安南将军。《雅量》第33条刘孝标注引《晋百官名》曰：“谢奉字弘道，会稽山阴人。”《谢氏谱》曰：“奉祖端，散骑常侍。父凤，丞相主簿。奉历安南将军、广州刺史、吏部尚书。”

[249] 都下：京都建康。濑乡：在今江苏溧阳市境内。

[250] 既自：已经。

[251] 辽落：辽远疏阔。

[252] 居然：显然。

[253] 机捷辩速：谈机敏捷，辩答迅速。魏晋时人善于清谈，也重视敏捷。《言语》中多有此种应声而答的机巧警句。在谈论中以精妙语言应答或反驳，言辞华美，声韵铿锵，反映出晋人的言谈之美和文思之美。

[254] 出为：出任，外任。

[255] 祖：饯别，饯行。冶亭：位于建康（今江苏南京）城东汝南湾，临秦淮河。

[256] 卒（cù促）迫：仓促，突然。卒，通“猝”。

[257] 黎庶：百姓，民众。

[258] 直亮：正直信实。

[259] 桓征西：桓温，曾任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言语》第55条注已见。《荆州府志》云：“晋永和元年，桓温督荆州，镇夏口，八年还江陵，始大营城墙。”

[260] 临江王：西汉临江王刘荣，汉景帝庶长子，曾为皇太子，后废为临江王。《汉书》记载，刘荣因占地为宫，被朝廷征入长安，众人在江陵城北门饯行。荣上车而车轴折断。

[261] 宾僚：宾客幕僚。江津：江边渡口。

[262] 目：品目，品题。

[263] 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言语》第57条已见。

[264] 层城：高峻的城墙。此二句形容城墙高耸入云，新城楼颜色艳丽如云霞。顾恺之是东晋著名的画家，对绘画、建筑艺术有独特的认识和体会，此句品题之语有如其笔下画卷，充满了画意。

[265] 顾长康：顾恺之字长康，《言语》第57条已见。从会稽还：据《晋书》记载，顾恺之家住会稽，时为荆州刺史殷仲堪参军，休假后自会稽还荆州。

[266] 蒙笼：笼罩，覆盖。

[267] 蔚：荟聚，指云气弥漫。顾恺之对山水之美有独特感受，他以富于才藻的语辞品评出来，触起人们对绚烂山水之色的想象和向往。

[268] 王子敬：王献之字子敬，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王羲之第七子。起家州主簿、秘书郎，累迁至中书令。为人高迈不羁，是一时风流之冠，工书法，与其父王羲之合称“二王”。

[269] 山阴道：山阴，县名。六朝时期山阴道在会稽城西南郊外，东晋初年，渡江世族多聚居于此，其沿途山川风景常为士人吟咏欣赏。

[270] 映发：辉映衬托。

[271] 尤难为怀：更加让人难以表达美景给人的感受。怀：心情，感受。

[272] 崿（è饿）：山崖。

[273] 擢（zhuó卓）干竦（sǒnɡ耸）条：形容树木、枝条挺拔直上。擢，拔，竖立。竦，高耸。

[274] 镜彻：像镜子一样明净透彻。

[275] 谢太傅：谢安。《言语》第62条已见。

[276] 预：相干，关涉。人事：自己的事。

[277] 正欲：只是想。佳：突出，优秀。

[278] 车骑：谢玄，谢奕子，谢安侄，曾官车骑将军。《言语》第71条已见。

[279] 芝兰玉树：指优秀子弟。芝兰，芷和兰，两种香草。芝，通“芷”。玉树，传说中的仙树。魏晋时期，门阀士族十分重视子弟的教育，优秀的子弟也是家族利益的守护者和传承者。谢安早年隐居不欲仕进，后来也是为了家族利益才出仕。他的问话包含着对晚辈的殷殷之望。谢玄的回答，正中要领，体现了他良好的素养和敏捷的反应。

[280] 司马太傅：司马道子，简文帝司马昱之子。初封琅邪王，改封会稽王。曾任司徒、扬州刺史、徐州刺史、录尚书、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子太傅等，因称“司马太傅”。安帝时，司马道子总揽朝政，任用王国宝专制朝廷。后又委政于其子司马元显。桓玄起兵杀元显，道子亦被杀。

[281] 桓玄：字敬道，一名灵宝，桓温少子。隆安二年（398），王恭起兵反对专擅朝政的司马道子与司马元显，桓玄举兵响应。元兴元年（402），率军攻入京都建康，诛司马元显。次年十二月桓玄代晋自立，国号楚；后被刘裕所破，败奔益州，途中被杀。

[282] 纤翳：微小的障蔽，多指浮云。

[283] 谢景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时为会稽王司马道子长史。

[284] 朗：谢朗，《言语》第71条注已见。

[285] 才会：才思和悟性。

[286] 乃复：居然，竟然。滓秽：玷污。太清：天空。古人认为天是有清气之质聚集而成，遂称天空为太清。按：司马道子欣赏“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其实是在赏味一种明净清拔的人格境界。宋代诗人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诗有“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两者颇有相合之处。谢重以为“不如微云点缀”，则是侧重于赏玩一种朦胧的艺术氛围。

[287] 谢灵运：小名客儿，谢玄之孙，袭爵康乐公，人亦称谢康乐。少好学，有盛名，初为晋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南朝宋时为永嘉太守，不久去官，移居会稽，好游山水。有文才，其诗多写山水，风格清新，盛传一时。南朝宋文帝元嘉十年（433），被诬谋反，流放广州，后被杀。曲柄笠：形状类似曲盖的斗笠。按：曲盖是官员出行时仪仗所用的曲柄伞。

[288] 希心：向往。高远：指远离纷争俗世的隐士心态和生活。

[289] 遗：放弃。曲盖之貌：指用戴曲柄笠方式自我标榜的形象。

[290] 辞荣就约：远离尊荣的生活，过简单的日子。

[291] 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莫不是害怕影子的人不能忘记那影子吧。将不，将无，指莫非、莫不是。

[292] 《庄子》云数句：出自《庄子·渔父》。《庄子》认为，谨慎修身，保持本真，使人与物各自还归自然，便不会为物所累。从《庄子》文意的角度解读谢灵运的意思，意谓只要内心真的淡退了，就算带着招摇的帽子也无所谓。这种思想与《言语》第48条高僧竺法深的思想相近。“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不过，从谢灵运一生行事来看，他并不是真正想隐的人，也没有真正地超脱，所以他的话实为文饰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