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嗓门爸爸”

在跟孩子的朝夕相处中，敢问有哪一位爸爸或妈妈从来没对孩子发过脾气，有哪一位爸爸或妈妈从来没有吼过孩子？

我想，即便有也是很少的吧，得算稀缺物种。如果您属于这个稀缺物种，我要向您学习。因为，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怎么可能永不失控呢？孩子不吃饭、挑食，你可能会吼吧？孩子不洗澡，你可能会吼吧？孩子不做作业，贪玩电子产品，你一定会吼的！

我不是来指责父母情绪失控的，只是想谈一谈，在我们的情绪背后隐藏着什么。

2014年，我参加上海国际童书展，书展快结束的时候特地跑去蒲蒲兰绘本馆，买了一本《大嗓门爸爸》给菜虫，算是出差给他带的礼物。同时，也是一次郑重的道歉。我把书交给菜虫的时候，一边赔笑说：“你看，这里也有一个大嗓门爸爸，就跟你爸爸一样……”我希望通过跟他共读这本书，能弥补一点点之前的过错。

记得菜虫快6岁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赌气般地跟妈妈说：“爸爸以前真坏，总是冲我大吼大叫。”听完这话，我心里很难受。因为，菜虫说的，都是事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是那个“大嗓门爸爸”。

我的难受在于，在菜虫更小一点的时候，我的情绪失控肯定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也许还有很多严重的后果，我都没有发现。直到他能自我分辨，才得以向妈妈提出了严肃的抗议，而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

那一天，我们三个人吃饭，在饭桌上我严肃地向菜虫和虫妈道歉，接受了菜虫和虫妈的批评以及“翻脸王”这个绰号。我向他们保证，以后一定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定不再大喊大叫。

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所在，也知道了情绪化的来源，我想努力改进，但有些时候，会有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因为，在意识到问题的同时，我看到了自己身体里那个尚未长大的小孩。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做了父亲，如果不是在菜虫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也很难像现在这样更深入地发掘自我身上的那个小孩。因为看到了菜虫的成长，于是看到了自我的成长。我经常说“孩子是成人之父”，原因就在这里。父亲这个身份，做父亲这个任务，让我得以于生命的更深处与自我相遇。一念及此，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千般思绪，柔肠百转。

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这是必然的，也是人之常情。事实上，发怒、喊叫也是一种正面的情绪表达，只要是真实的，都是家庭生活中可以接受的体验。这样的体验其实也是让孩子学习如何正面表达愤怒情绪的一种方式。所以，在一个家庭中，真实生活至为重要。爱是真实的，我们偶尔的愤怒、疲惫也是真实的。

当然，发脾气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只是说，这是真实的家庭生活。相比于虚伪的家庭关系，情绪的正向流动是一个家庭内部教育的基础。此外，事后的自我反思更为难得，反思有助于自我认识，更有利于自我接纳。

我们可以考虑把自己的情绪，跟孩子正面地讲出来。比如，我已经很累了，孩子还要缠着我，我就可以这么说：“孩子，爸爸现在有点累，你去找妈妈玩一会儿好吗？”我想孩子一定会理解的。

对于我们这一代新父母而言，新就新在我们是普遍的知识型父母，或者可以说，我们是新一代根据科学理论来育儿的父母，不像我们的父母，多半是按照自己的经验，或者听从老一辈的指导。

每个人当父母都是第一次，是需要学习的，不是每一个父母天生就能当父母。我们总是在不断犯错中学习如何成为更好的父母。所以，自我反思尤为重要。

这里，就要讲到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我们究竟如何看待我们与孩子之间的关系？

在传统中国家庭里，我们是家长制的。很多中国人有这么一种观念，认为孩子是我生我养的，当然要听我的话。这种观念里，其实隐藏着一种所有权意识，好像孩子是你的私有财产。那么，孩子的独立人格在哪里？

我也曾有这样的错误认识。自从当了父亲，我就觉得身份自此不一样了，我作为父亲就要去承担责任。承担责任就要牺牲自己，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一种牺牲的意识。不仅如此，我要求太太要成为一个母亲，母亲的身份需要压倒身上原本的自我。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如此。但是后来我渐渐觉悟了，我知道我需要把自我和父亲的身份做一个厘清。

不再做爱你所以折磨你的爸爸妈妈，尊重孩子的意志爱好，从孩子的角度思考问题，尊重罗伯特议事规则，创造一种民主、平等、自由的家庭环境，不用威权去慑服孩子，而是要坚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要说理。这一切，从孩子小的时候便开始。

有一部动画片叫《头脑特工队》，这部动画片曾经对我们一家三口相互间情绪的正常交流，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有一段时间，菜虫小朋友特别喜欢看这个动画片。在他第N次看完这个动画片的晚上，我们正要吃晚饭，大概有什么要求一下子没有满足菜虫，他开始挑三拣四、无事生非。这要是放在往日，我一般会采取两种态度：第一种，无原则同意，这限于我情绪比较好的时候；第二种，若是我本来情绪就不好，我会先忍，忍不住就最终发飙，导致矛盾激化，父子冲突。

可是我刚看过《头脑特工队》，事情就不能这样处理了。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菜虫脑子里的厌厌或者怒怒，已经掌握了控制台。而我的大脑也一样，也是厌厌或者怒怒掌握了控制台。冷静了一下，我跟菜虫说：“菜虫，刚才是不是怒怒在你脑子里掌握了控制台啊。”菜虫一听，不由得羞涩一笑，就不太好意思继续寻衅滋事了。

对于情绪管理我们可以采取的办法是更好地接纳自我的情绪，接纳孩子的情绪。把自己的情绪自我消化，不迁怒于孩子。即便不能自我消化，也需要跟孩子建立一种正向的情绪交流。哭泣、欢笑、愤怒、忧伤等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类的本能，绝对理性的是木头人。最后，还很关键的一点，是要保证亲子沟通的渠道始终是顺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