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孙逊走进了书房,并不看儿子,脸色阴沉,指着桌子上的书训斥道:“你读的这些圣贤书,哪一本上教你违逆父母了?你母亲生养你,你如今竟为了外头的女人同你母亲起争执,我瞧你的书,都白读了!”
“父亲,儿子一向尊敬父亲为人,父亲严正开明,并非阿世媚俗之辈,可今日为何要阻止我和少春的婚事?”孙玉楼并无退让。
孙逊转过身,一双深沉的眼盯着孙玉楼,眼底的波光让孙玉楼有些心慌,“为父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我阻止你迎娶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出身,而是为你的前途着想。宦海沉浮,多少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你破了林远道一案,满朝文武都夸你少年奇才,夸为父教子有方。可若你娶了林远道的女儿,你便是公器私用,徇情舞弊,你知道吗?再倘或这些话传进了皇上耳朵了,你可想过后果?”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孙家的脸面,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也不在乎你大姐姐的处境?”
一向自恃冷静的孙逊此时也被孙玉楼的话气得手指微微颤抖,他眼底泛出冷意,“你只在乎你那份男女之情,如此之狭隘!”
“父亲……”孙玉楼上前一步,正欲开口。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若一意孤行,日后出了什么闪失,别怪为父没有提醒过你。”
孙逊眼神暗了下来,落在孙玉楼眼中,心中不觉升起了寒意,“父亲不要伤害少春,若父亲不答应,那我带她离开京城就是了。”
“你……”孙逊泛黑的眼死死瞪着孙玉楼,一动也不动,终究半晌,开口的话字字珠心,“人活于世,并非只有儿女情长。你如今长大了,入朝为官,到了光耀门楣的时候。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你呢?父母养大你,教你读书习字,就是为了让你有朝一日忤逆父母的?你这么做,置你父亲于何地?置孙家列祖列宗于何地?你若还有良心,就好好自省吧。”
孙逊说完转身走出了书房。孙玉楼心中难受,转头看见了父亲常看的那本苏轼的诗集,窗棂的风吹了进来,书页翻起,那首《洗儿戏作》白纸黑字分明显现: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不由得眼圈红了,转身出了书房,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这了姚滴珠正端端地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望着自己,“大功臣破了陈年悬案,我以茶代酒,前来道贺。”姚滴珠说着,笑盈盈地起身为他和自己沏了一杯上好的热茶,端到了孙玉楼的面前,却看见他满腹心思,紧锁着眉头,她放下茶水,“你怎么了?眼下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吗,怎的一脸沮丧?”
孙玉楼抬起头看了一眼姚滴珠,他明白姚滴珠的心思,想了想终究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断了姚滴珠的心思,“父亲不许我和少春在一起,说什么怕我仕途受阻,其实不过怕她连累孙家名声。少春我是一定要娶的,只是眼下苦于没有应对之计……”
姚滴珠默默地盯着孙玉楼,心中感慨万分,终究叹了一声,“老爷深谋远虑,反倒是你,眼里只有情,言行都欠妥了。你若当真找到一个可心的姑娘,哪个不愿意成全你?可如今看来,这位林姑娘恐怕不是合适的人选。”
听到此话,孙玉楼的脸皱了起来,他不由得声音有些冷,“若是你来,为我想些办法,我感激你;但你此来若是为了诋毁少春,那就恕我不相留了,请吧。”
“你这人,听不得别人一句忠言吗?”姚滴珠心中不好受,不由得站起了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细思量,自她结交你,可是存有目的?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你扪心自问,她可是真心喜欢你?”
孙玉楼并不理会姚滴珠,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听他继续说下去。
“依我之见,应该试她一试,若她果真对你一往情深,你就算去求,去跪,也不能错过这样的姑娘;若她只将你当成踏脚石,那我真要劝你一句,一厢情愿最是无用,你该死了这份心才是。”姚滴珠讲得也是自己的真心话,她并不相信林少春所谓的真情。
“恕我不能从命,我信她,爱她,断不会如你所言去试探她。你的心我懂,可我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因此注定要辜负你的美意了,还望你见谅。”孙玉楼猛地站起身,一张脸冷到了极致,“姚姑娘请回吧。”
姚滴珠心中一痛,她虽爱慕孙玉楼,也是爱得坦坦荡荡,自问在他与林少春的事情中,她也帮了诸多的忙,可是如今却换来不了真诚的相待,“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浅薄的人吗?”
孙玉楼有些不忍,转瞬却离开了院子,进了自己的房,关上了房门。
姚滴珠默默盯着那扇紧关的房门,冷笑了一声,她这人一生活得坦荡,也绝不是放弃之人,想罢,她转身出了孙玉楼的院子,直奔许凤翘的院子。清风徐徐,许凤翘侧卧在软榻上,手拿团扇迅速的扇着风,一脸烦躁。她案几上放着一杯冰镇过的桃汁水,她烦躁地端起来想一饮而尽……
“天虽热,也不能这样贪凉,喝多了对身子不好。”姚滴珠一进屋就看见了这一幕,她皱了皱眉头,上前夺了许凤翘手中的冰水。
“你不懂我,我心里攒着火呢!我原想等你进了门,我们姊妹在一处岂不热闹?如今可好,那小蹄子一只脚都踏进门里来了,老爷和太太固然是不答应的,可凭四爷的脾气,不称他的意儿,天都能捅个窟窿出来,假以时日老爷太太能奈他何?”许凤翘呸了一口,说道林少春,心中的气都上了天。姚滴珠做到了许凤翘的身旁,静静地望着许凤翘,一句话也不说。
许凤翘见姚滴珠不说话,立刻坐了起来,“你说话呀,别人为你的事着急,你倒好,全不与你相干。你若有气性,就把人抢过来,何必便宜了那蹄子!”
“强扭的瓜不甜,玉楼是个好男人,他对林姑娘可算痴心一片。只是这林姑娘对他究竟如何,便不好说了。”姚滴珠笑了笑,把弄着手中的杯盏。
“不好说也得有个说法,难不成就这么让她糊弄过去了?”
“我有个法子让她知难而退,不过要姐姐帮我一个忙,将玉楼支开几日。”姚滴珠突然装过头,神秘地望着许凤翘。
“怎么说?”许凤翘好奇地姚滴珠笑而不答,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借口孙玉楼的外祖母病了,许凤翘借机让孙玉楼陪着母亲沈氏回老家一趟,沈氏倒也乐意,想着这段日子孙玉楼与林少春少见些面,自己再劝道些,或许那孩子没有那么扭。孙玉楼来不及与林少春告别,写了封信托欢郎送去。
可是孙玉楼怎么也没有想到,许凤翘半路劫了信,亲自去了林府。
林少春和许凤翘坐在正厅,常嬷嬷端来了两杯茶水,谨慎地盯了一眼林少春,才缓缓放在了二人面前。“好妹妹,我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吧?”许凤翘撇了撇嘴。
“您是孙府的三奶奶。”
“我这回来,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可否请妹妹屏退左右?”许凤翘看了看常嬷嬷,喝了一口茶。”
常嬷嬷有些忧心地望了一眼林少春,林少春冲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安心,常嬷嬷这才退下。
“三奶奶有话就直说……”“令尊沉冤得雪,我先要向妹妹道贺,妹妹这些年艰难,如今终于苦尽甘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可缘分这种事儿,当真是说不清,我家四爷原是为姑娘打抱不平,方重审了令尊的案子,谁知又因这个案子得圣上赏识……”
许凤翘话锋一转,咯咯地笑了起来,“今儿下了指婚的令,把南安县主许给四爷了。姑娘是知道的,皇上赐婚谁敢不从?四爷思来想去,唯恐祸及满门,只好对不住姑娘了,请姑娘另择佳偶。”
林少春顿了顿,定定地看向许凤翘,“多谢三奶奶走这一趟,若果真有这样的事,烦请转告玉楼,让他亲自来同我说。”
“你这姑娘,脾气也忒直了些。他既然有负你,哪来的脸面登门呢?”许凤翘脸色一变,看着林少春,冷哼一声。“事关重大,我不听人从中传话,定要他亲口告诉我。”林少春静静地望着许凤翘,不为所动。
“姑娘偏不信,我也没法儿,反正我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吧,银锁咱们走。”许凤翘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若姑娘存疑,那便去隆恩寺一趟吧。南安县主每月十五号都去水月庵进香,姑娘一问便知。”许凤翘说完,挑眼看了一下林少春,带着银锁走出了林府。
林少春望着许凤翘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常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姑娘,那位三奶奶找你有什么事?”
林少春抬眼笑了笑,宽慰道:“没事儿,嬷嬷,这些年我们什么事儿没经历过呀,我都习惯了。”
许凤翘兴奋地从林府门口出来,被银锁扶上了马车,一眼瞧见了马车里的姚滴珠,嘴角止不住地咧开了,“办成了、办成了!这小蹄子肯定会去的。”
“若她顾及玉楼,就应该知难而退,若她不顾及玉楼,那她就不是真的爱他。”姚滴珠轻轻地沉吟道,手指一下一下扣着马车上的小案几。
京城内外多庵堂,其中最著名的一所当属城西的水月庵。水月庵有四百年的历史,当时的著名女尼水月行至此地,个人在此修行,后人多次修缮,终成今日之规模。
大殿位于城西蛇山之麓,高大宽敞,殿中栋梁,画上了五色云气,壁上彩绘了水月仙灵之画。描金的观音像前,南安县主跪着祈福,摇着签筒,丫鬟和小厮们随侍在侧。
林少春一身女尼模样,默默地观察着南安县主,只见这位身份尊贵的县主长得及其清丽,月白色长裙下,细长的眉眼,倒有些神似上座的观音。
林少春双手合十作揖,并看了看南安县主的左右。
“你们都下去吧,留这位师父帮我解签即可。”南安县主明了地说道。
众丫鬟小厮应了一声纷纷退去。
“师傅,怎么样,这签文是凶是吉?”
“民女林少春,给县主请安。”林少春摘下帽子,坦荡地望着南安县主。
“林少春?”南安县主挑眉,好奇地望向了林少春。
“民女唐突了,贸然拜见县主,是有一事相求。”林少春毅然跪在了南安县主的脚下。
“什么事?”南安县主淡淡道。
“我与孙玉楼真心相爱,但听闻皇上赐婚,将县主许配给了他。民女斗胆,恳请县主成全我们。”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同我提要求?”南安县主高高在上,冷笑了一声。
“请县主明鉴,少春今日冒昧,并非只为我自己,玉楼痴情,我和他历经磨难才走到今日。县主明知他心里有我,却因皇命不得不下嫁,实在对县主不公。”林少春抬起头,毫不退让。
“他心里有你又如何?对我公不公,又与你什么相干?”南安县主向前一步,俯身望向了林少春,眼神越来越冷,“皇命已下,岂容你置喙?你今日何止是冒昧,简直是该死!”
“请县主息怒,我曾听说过县主善举,知道县主深明大义,从不为难百姓,故而少春斗胆,前来向县主谏言。”林少春来之前,对南安县主做了调查,深知这个县主的为人和秉性,才会冒险到水月庵。
南安县主笑了,细长的眼盯着林少春,“林少春,两姓联姻,是为稳固郡王府与孙府的关系,这是圣上赐婚,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作罢的?你听好,这门婚事我做不得主,孙玉楼也做不得主,皇命已下,断难收回。你今日冒犯了我,别打量给我戴顶高帽子,我就不惩治你。我可不是你口中那个深明大义的县主,但凡有人触怒我,我必要叫他知道厉害。来人……”
南安县主突然提高的声音,脸色骤变,大声喊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即刻,小厮们立刻冲了进来,一拥而上,将林少春擒住,带回了南安府院落,锁到后院的一个空房子里,嘴里塞上了布条,绑在椅子上便出去了。
林少春挣脱不得,只得干耗着。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半天。
后堂之中,隔着一扇御品刺绣的屏风,林少春隐隐约约看到了孙玉楼的身影走了进来。“参见县主,敢问县主,少春是否在你府上?”
“是啊,确实在我这里,不过她包藏祸心,竟敢口出狂言怂恿我违抗皇命。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如何留得?你别管,大婚在即,你且去筹备吧,这事我自会处置。”
孙玉楼顿了顿,有些压抑,“县主,无论我娶不娶你,都请县主放了少春。”
南安县主提高了声音,冷笑了一声,“放了她?让她在外头嚼舌,诋毁你我名声吗?不过你若想让我放她,也并非不能,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她送走,一心一意迎娶我,心里再不能有他人。倘或你能做到,我倒可以绕她一命。”
“不可能,我此生只爱一人,就算我不得不迎娶你,我也断不会爱你。”孙玉楼铿锵有力地答道。
“无耻之尤!在我跟前口口声声说爱她,你将我置于何地?别以为皇上赐了婚,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南安县主彻底被激怒了,“来人!给我打!”
随着南安县主的命令,小厮将孙玉楼拖了出去。
南安县主缓步走到屏风后,来到了林少春的面前,将林少春嘴里的抹布揪了下来,“你都看见了吧,若你们执意如此,下回便不只是挨打了。”
林少春听了笑了,“县主出身郡王府,难道不知本朝律历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拷打朝廷命官吗?何况先前那人究竟是不是玉楼我尚且不能断定,若县主想演一出戏劝我知难而退,那就请县主早早歇了这份心吧!”
“是吗?”南安县主轻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什么两情相悦,我险些信了。如今看来,你不过是舍不得错过孙府这样的门第,哪里管孙玉楼的死活!你既不管,我可有什么心疼的呢,不叫你瞧瞧厉害,你只当我好欺负。”
南安县主抬起手,立刻进来了两个小厮,将林少春拉了出去。
出了房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高高耸立着许多槐树,倒是十分阴凉。
此刻,孙玉楼满脸鲜血,面部淤肿,头发散落遮住了脸,被两个小厮强制性弄跪在地上。“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南安县主冷哼了一声。
林少春顿时大惊,脸色苍青,焦急地看着孙玉楼,“玉楼,是你吗?”站在孙玉楼一旁的三个小厮又开始了对孙玉楼一阵拳打脚踢,顿时,孙玉楼不支,倒在了地上,嘴里也吐了血。“不!不!不……”林少春握紧了拳头,被小厮死死地弄住,她疯了般地想冲上去,嘶喊着。
南安县主附身趴在了林少春的耳边,轻轻道:“你若还是不信,只管上前去看,看看的情郎,是如何被我折磨成一个废人的!松开她……”
小厮们松开了林少春,林少春颤抖着往前走去……
孙玉楼趴在地上伸手一挡,哑声道:“少春,别听她的,别过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
林少春猛一回头,犀利地望着南安县主,大声叫道:“都给我住手!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今日之事,是你一手挑起的,你竟问我要如何?我原知道你们的事,若你知情识趣儿就此和他一刀两断,我不是没有容人的雅量。可你偏来触逆鳞,挑得我心头火起,如今我信不过你了,倘或将来他纳你进门,那又如何是好?我这脾气,向来是眼里不揉沙的。”南安县主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缓缓走向了林少春。
“你没有权力打他,你若打死了他,皇上不会饶了你的!”
“律例管束的是平头百姓,皇上还能让我一命抵一命不成?你眼下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我打死他,对外宣称他病死了,要么……”南安县主清丽的脸狠了下来,她拍了拍手,丫鬟端上来一杯毒酒,“要么你干了这杯毒酒,一了百了。只要你死了,他也就断了念想,我看在皇上指婚的份儿上,可以饶他不死。”
林少春望着南安县主,望进了她的眼,林少春头脑中仿佛涌上了密密麻麻的刺,刺地她痛极了,她几乎来不及思考,猛地冲了过去,抬手端起了盘子中的酒,厉声道:“还请县主说话算话,若我在阴间见到了玉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罢,林少春一饮而尽。
阳光缓缓从窗棂设了进来,落在了林少春的身上,林少春一张白皙的脸美得像是梦境一般。
“你醒了?”南安县主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盯着林少春。
“我还活着?”林少春一脸茫然。“当然没死,要是死了,这会子就找我索命来了。”南安县主故意笑着剜了一眼林少春。
“什么意思?”“这不过是一出戏罢了,想试探你是不是真心的,没想到,你性子竟这么烈!”
“玉楼呢?”林少春猛然起身,顾不得南安县主的阻拦,走向了卧室内的花厅,却撞见正在擦拭面部的血污的柳三绝,“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柳三绝抬起头,感慨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原不想答应的,可事关你的终身,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姑娘大了,嫁人是应当的,但我们这一行,演戏演久了容易人戏不分,要是出阁前能先看明白自己的心,那将来就不至于会后悔了。”
林少春猛地冲向了师父,俯下身,紧紧地握住了师父的衣襟,有些难以置信,“我早该想到了,扮别人能扮得不露一点破绽,这世上除了师父还有谁呢。我该谢谢师父,帮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知道自己爱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这试探的主意到底是谁出的?可是玉楼?”
“不是玉楼,是我。”姚滴珠打开了房门,自然地走了进来,声音如玉珠般清泠,“只因我见过你放浪形骸的模样,又要为父申冤,便认定你接近玉楼是另有所图,不值得玉楼真心待你。”姚滴珠笑着挑了挑眉,“南安县主同我是至交,若不把戏演足了,林姑娘怎么会相信呢?”
林少春此刻才恍然大悟,“我原本是想女扮男装考取功名,再替我父亲昭雪沉冤。当时赶考的举子众多,我是为了结交他们,才和他们一起饮酒畅谈的。”
姚滴珠走到了林少春的面前,盈盈笑道:“看来是我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这种手段非但不高明,反而损阴骘。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是为了自己,不得不出手。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对四爷是不是真心。”
“其实你也喜欢玉楼,对不对?”林少春站起了身,对姚滴珠的感觉好了许多。
“可惜是你先遇见他,如今我知道你能为他生,为他死,我也替他高兴。”姚滴珠笑着摇了摇头,冲着林少春做了一个鬼脸,“我时机不对罢了。”
“多谢你,始终以一腔赤忱待他。”
“那我们便去花厅共饮一杯,就算是为少春压压惊吧。”南安县主走了过来。
“不必了,我有事在身,要先走一步。”林少春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谢,转过身望着师父,“师父,我们一起走吧。”柳三绝点了点头,二人刚要离开,南安县主叫道:“等一下,你们俩穿成这样走出去太奇怪了,去客房换件衣裳吧,当是我跟你们道歉!”
柳三绝和林少春谢过二人,离开了南安郡王府。院子中恢复了平静,南安县主静静得看向姚滴珠,“演这一出,你后悔吗?”
姚滴珠有一丝苦涩,却也放下了一颗心,她笑着摇摇头,轻轻道:“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现在他好了,我也算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后悔的?其实我向来就不喜欢争抢,这次做这样的事,心里也很不安,如今是这个结局总算不错,我有成人之美,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南安县主走上前抱住了姚滴珠,“你是个好姑娘,你会有更好的。”
姚滴珠靠在了南安县主的肩上,缓缓道:“我相信。”
姚滴珠轻轻地抬头望着高耸的树枝,斑驳间,丝丝缕缕的光落了下来,她直直地望着,心中明白,有些路,自己还要继续,有些人,终究不是自己的。
林少春疲惫地走进林府,抬眸间,望见的却是老槐树下那个挺拔的身影。
孙玉楼如玉临风,站在树下,笑盈盈地和常嬷嬷在说些什么,抬头一眼看见了走进家门的林少春,笑得一脸灿烂。那笑容如这世间最甜美的甘露,落在林少春的心中,美好地令她忘记了矜持,她猛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孙玉楼。“你去哪儿了?害我等你这么久。”
“玉楼,在今日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你……”林少春抱着他,一颗心是踏实的,她抬起头,朗声道:“可是今日之后我突然发现我不能没有你,不能……”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前几日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孙玉楼担忧地望着林少春。
“别问我,也别同我说话,让我就这样抱着你,知道你是活生生的,就好了。”林少春闭上了双眼,紧紧地抱住了孙玉楼。
孙玉楼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手抱住了林少春。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姚滴珠在孙玉楼身上终于死了心,回府之前特意来找林少春。
林少春很诧异。
“你不必诧异,我今日来是想着以前对你误会颇多,这次也算给你提个醒。”姚滴珠大大方方地望着林少春,“孙家马上要办春日宴,广邀京城各府的千金,为四爷物色四奶奶……”
林少春眼睑轻轻颤了颤,她认真地望着姚滴珠,“为什么好心提醒我?”
“经过那遭,你肯为四爷连性命都舍了,我心中着实佩服你,对你,总想着可以帮衬些什么……”姚滴珠毫不客气端起茶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环视着院落,最终抬头望了望高耸的老槐树,笑了,“你这院落真不错,清净别致。”
林少春亲自为她沏满茶,抬眼中皆是感动,“谢谢你。”
“要想入孙家的门,无非是让老爷太太点头,他们最重家世与名声,暂且不说家世,眼下你二人无媒无聘共处一室,传出去不仅有损你的名节,且对玉楼的官声也不利。依我的意思,你们暂且按捺,遵一遵旧俗,想个法子进了春日宴,好好表现,待老爷和太太答应了亲事,旁的便来日方长了。”姚滴珠朗声说完竟站起了身,并无耽搁,“我也不多呆了,该说的话都说了,我走了。”
林少春目送着姚滴珠离开了林府,她立于树下,口中玩味着三个字: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