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众人正笑作一团，孙世杰假借肚子痛转身离开了前院，来到了隆恩寺的后院，广阔的后园之中，孙世杰一眼就瞧见了正在井边打水的桃夭和颂莲。
“姑娘您慢些，坐下休息会子吧。”
桃夭继续打水，“不了，今儿干不完，得拖到明儿，明儿还有明儿的活计，这么积攒下去，一辈子都干不完。”讨要说着，绳子勒破了桃夭的手，桃夭痛得“嘶”的一声。
颂莲连忙来到桃夭身边，“姑娘快坐下，您的手都破了，总得上些金创药吧。”颂莲说着
拉着桃夭坐在井边休息，正准备拿出药瓶，一个年轻的和尚走了过来，双手合十，“二位女施主，你们无家可归，流落到此，住持慈悲为怀才收留的你们。如今你们干活儿偷懒就罢了，香客进香的时候还赖着不走，是有意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隆恩寺收留女眷吗？这么下去，难免损了我佛门清誉，既然你们的伤已经养好了，就尽快搬走吧。”
桃夭可怜兮兮说道：“谢谢小师父，我们不敢了，下回一定会在没人的时候再走动，请小师父通融两天，一找到住处我们即刻搬走。”
和尚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离去。颂莲扶着桃夭坐下，掏出药瓶给桃夭的手上药，“这些和尚也太厉害了，既是慈悲，就不该让咱们每日干这些苦活累活！”桃夭笑了笑，摸了摸肚子，柔声劝道：“好了，人家愿意收留咱们，已经是咱们的造化了。”
颂莲嘴一撅，“我就是心疼姑娘，我刚才好像看到孙大爷了，就在大殿上。”
桃夭脸色骤变，立刻严厉地看着颂莲，“不许你再提他，他终归和咱们不是一路人，早前因我受了那些苦，还不够吗！我宁愿做个恶人，让他彻底死了心，他能回孙府继续过他的好日子，我就安心了。”
颂莲故意大声叫道：“姑娘这又是何苦，您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呀！”
躲在角落里的孙世杰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瞪着桃夭。桃夭缓缓站起身，眼圈红了，“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生死都不与他相干，你少说两句吧！”桃夭缓缓走到井边，坐了下来，冲着颂莲说道：“才刚大殿上，世杰好像看见咱们了，你快去收拾收拾，趁早离开这里。”
颂莲应了一声，不情愿地起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桃夭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井边，那张苍白的脸令孙世杰心若刀割，可一想起桃夭先前斑斑举动，心中迟疑，终究看到了她的肚子，孙世杰缓缓走了出来，眼望着桃夭，一字一句道：“你还想去哪儿？”
吴月红手拿许愿纸，嘴巴里念着，“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蹦蹦跳跳地往后院走去，去找孙世杰，林少春走在一旁看着吴月红高兴的的样子笑了出来，“大嫂子，你慢一点。”
吴月红跳着跳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林少春，猛然跑到林少春身旁，伸手挽住了林少春，笑道：“对对，少春你真好，自从我用了你教我的法子，大爷就回心转意了，我如今可没什么烦心的事了。”
林少春与吴月红来到了后院，“我知道大嫂子高兴，可你让我陪你来这儿干什么？”
“大爷肚子疼，都这么久了，我当然得来看看他呀。我还要跟他一起做比翼鸟，要跟他做连理枝。”吴月红笑着做了一个鬼脸，刚一抬头便如同见鬼一样，整个人怔住了，双拳猛地握紧了。林少春顺着吴月红的目光望向了前方，林少春眉头一皱，却见孙世杰和颂莲扶着桃夭走出。
林少春惊讶地看着一脸楚楚可怜的桃夭。
孙世杰看到吴月红，三两步走到了她跟前，他双眼拧着，低沉地说道：“月红，对不起，桃夭怀了我的孩子。”那一个瞬间，吴月红只觉晴朗的天猛地全黑了，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嘴里喃喃道：“比翼鸟！连理枝……”孙世杰叹了口气，扶着桃夭与吴月红擦肩而过，向着前院走去……
林少春一把扶住了吴月红，心中觉得奇怪，这桃夭明明被陈伯远带走了，怎么会在这里？她心头正疑惑着，却见桃夭回头，冲着她笑了笑，林少春心头一冷，只觉桃夭的笑容像是一条毒蛇环绕着爬向了自己。
众人回到了府，桃夭一事已经令孙府炸开了锅。整个正厅之中一片肃静，孙世杰、桃夭和颂莲跪在地上，林少春、孙玉楼等人坐在一旁，都一言不发，孙逊黑着脸坐在主位。
“老爷，桃夭有了身孕，我没有经过老爷允许私自将她带回来，实在是没有法子。她怀着哥儿的孩子居无定所，大人倒没什么要紧，只是苦了孩子。老爷，这毕竟是我们孙家的骨肉啊，还请老爷定夺。”沈氏皱着脸，心中也没有了主意，眼巴巴地望着孙逊。
孙逊沉着脸看着桃夭，开口的话令桃夭心中一震，“是孙家的孩子吗？”
桃咬了咬牙，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千真万确。”
孙逊冷眼瞅着桃夭，思忖了一会，冷冽的语气中皆是警告，“好，你可以暂且留下，待孩子落地后滴血认亲，若孩子不是我们孙家的，你就永远不能出现在京城，听清楚了吗？”
桃夭垂着头轻声应道：“回大人，桃夭听清楚了。”
孙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丁管家，你带着下人将望月楼打扫出来，安排一间客房让她住下，等生下了孩子，认了亲，再给名分。”
丁荣寿应了一声。“谢大人。”桃夭慌忙给孙逊磕了一个头。
孙逊环视了一下众人，站起身，看向沈氏缓缓说道：“朝中事多，剩下的交给太太处置吧。”孙逊说罢，转身走进了内室。
沈氏眼望着孙逊离开，头疼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也摆了摆手，“你们瞧瞧，老爷如今忙成什么样儿了，你们为人子女不说分忧，整日间只知道添乱……”沈氏说着目光落在了桃夭的身上，望了一眼她的肚子，心中不忍缓缓道：“缺什么只管和丁管家说，闹了半天，我也乏了，下去吧。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应着，走出了正厅。刚走到院子中，吴月红大声吼道：“孙世杰，你不是说要跟我做比翼鸟，连理枝的吗？现在三只鸟怎么比翼？”孙世杰看着吴月红，面露愧色，无言以对。
桃夭故意靠在了孙世杰身上，柔弱道：“奶奶，您和大爷还是比翼鸟，连理枝，桃夭不过是外人，您就当我是只猫儿狗儿，我往后尽心伺候您和大爷，不会妨碍你们的。”
吴月红瞪着红了的眼，厉声道：“不妨碍？不妨碍肚子都大了？妨碍起来还不得做大奶奶呀？我打死你！”吴月红越看桃夭那副狐媚的样子越气，说着说着起身举拳头向桃夭打去。
林少春和孙玉楼起身向其，林少春一把拉住了吴月红。孙世杰挡在了桃夭的身前，“吴月红，我刚刚对你有些好印象，你为何突然这样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她抢了我的相公我打她怎么了？”吴月红强忍着眼泪，叫道。
“大嫂子……”林少春用手拽着吴月红。
孙玉楼也拉住了孙世杰，劝道：“大哥，你先带着桃夭回去吧。”
孙世杰点点头，看向吴月红，“等你冷静些再说话吧。”孙世杰说完，带着桃夭和颂莲离开了院子。
吴月红颤抖着，被林少春紧紧地抓着手，她失神地望着林少春，“怎么办？少春，我该怎么办？”
林少春凝神盯着孙世杰等人离去的背影，拍了拍吴月红的手，心头觉得很不安，她安慰着吴月红，和孙玉楼对视了一眼，夫妻二人心有灵犀地感觉到这个桃夭实在奇怪极了。
林少春拍着吴月红的手，轻轻安慰道：“大嫂子少安毋躁，我这就打发人去找陈伯远，问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咱们再行商议好不好？”
吴月红双眼血红愤然道：“不行，我这会子心都碎了，还怎么少安毋躁！我要去打她，打到她跪地求饶为止，我要让她怕我，让她自发逃跑，让她这辈子再也不敢回来。”
林少春连忙阻止道：“大嫂子别糊涂了，你若是打了她，可正中她的下怀了。届时她在大哥哥跟前一哭二闹，你百口莫辩，岂不惹大哥哥愈发讨厌你？”
吴月红快哭了出来，“那怎么办啊，打又不行，赶又赶不走，你都束手无策了，难道就让那狐狸精住下了吗？”
林少春转念想了想，春看向孙玉楼，“爷，我不便抛头露面，只有托你去找陈伯远。找见他，问清楚桃夭这几个月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真如她说的那样，躲起来养胎了。”
孙玉楼点了点头，二人劝着吴月红终于平息了下来，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天已经黑了，两个人觉得筋疲力尽。
孙玉楼给林少春，扶着她坐了下来，又顺势给她捏起了肩膀，“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能让大哥哥大嫂子和好，没想到这个桃夭又回来了。”孙玉楼叹着气缓缓道：“娘子，谢谢你。”
“怎么了，谢我干什么？”林少春闭着眼说道。“你早前嫁进我们家，我就知道少不得让你劳心劳力，这会子看，可不全应了么。这家里人多事儿多，你为了我平衡内外，我瞧在眼里，很觉得对不住你。你说我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好事，才让我这辈子娶到你。”孙玉楼抹蜜的话令林少春睁开了双眼，她转身握住了孙玉楼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笑道：“你只管哄我高兴么，能不能办些实事？”
孙玉楼立刻答道：“好好好，我即刻着人去查，让娘子一刻也不得闲，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行了吧？”
林少春靠在孙玉楼的身上，“这还差不多，嗳，别停下，接着捏。”
“是，娘子。”孙玉楼温柔地给林少春捏着肩膀。春光浮金，一袭如水的月光洒在了屋子中，映衬着二人温柔的面庞。
第二日，桃夭求见林少春。二人将丫鬟下人打发下去，也没什么掖着藏着的，打开天窗说亮话。林少春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桃夭，望着她白皙的脸庞，“你今儿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啊？”桃夭欠了欠身子，笑了笑，“妹妹这话多见外，你我又不是仇人，这么剑拔弩张做什么？咱们虽交情不深，好歹师出同门，你既叫我一声师姐，也该有对待师姐的礼数才好。”
林少春扣着手指，冷笑着，“你心怀鬼胎，别人不知道，我心里一清二楚。这会子横竖找上门来了，何不一气儿说了，反倒痛快。”
桃夭行走江湖，最不差脸皮厚，她悠闲地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师妹，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早同你说过，我和大爷是真心相爱，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不过你对我虽不留情面，我却不怪你，反倒要感谢你，多谢你没有赶尽杀绝，让我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如今大爷对我满心亏欠，越觉得亏欠我便越爱我。你利用陈伯远的诡计呀，早就被我看穿了。”
林少春轻轻一笑，“我利用陈伯远，若是你对大爷忠贞不渝，没有外心，那陈伯远也起不到作用，陈伯远？他人在哪里？”
桃夭故作疑惑，那个风骚的模样令人恨不得掐死她，“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拿着我的卖身契，逼我做皮肉生意，我若不从便对我拳脚相向，我是趁他吃醉酒毁了卖身契才逃出来的，就算告到官府那去，也奈何不了我，至于他人在哪儿，和我有什么相干？”
林少春冷哼了一声，“你说谎的本事，比你唱戏的本事好上千倍万倍。”
桃夭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师妹过奖了，我今儿来找你，只是想奉劝你，别总凭自己的感觉办事。在你眼中我十恶不赦，但我自进了孙府，从未做过任何害人的事，这点你无可辩驳吧？再者我要问你一句，大爷和大奶奶，是在我出现后才不和的吗？他们原就水火不容，即便没有我，大爷也必定要纳妾的。”
林少春嗤鼻一笑，缓缓望着桃夭，“大爷和大奶奶的感情好与不好容不得你去造次，你爱上陈伯远离开大爷的事是事实，就算你现在肚子里怀着孩子，你以为大爷的心还在你的身上吗？”
桃夭的脸瞬间变了颜色，她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瞪着林少春，“我才进府，日子且长着呢，我到底是好还是坏，你早晚会知道的，既然你不乐意见我，那我就先告辞了。”桃夭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林少春，绵长的眼像长了毒针一般刺向了林少春，“少春，我要提醒你，多管闲事须适可而止，闲事管得宽了，好心也会办坏事。我眼下要养胎，暂且不和你计较，但你要是得寸进尺，我桃夭也不是吃素的。横竖我肚子里怀着孙家的长孙，你若执意要斗，我只有奉陪到底了。”桃夭说完便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