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孩子
屏风后的宁初二抚着狂跳的心口,裸露在外的肌肤,似乎还残留着他冰冷的手指划过的凉意。
她有些坐立不安的走了两步,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身藕粉色忍冬纹的襦裙上。
这是她的旧衣。
刚成亲那会儿,她依照自己父亲的教导,每日穿的素净,觉得这样就跟贤妻良母更近了一步。
犹记得她穿着一身素白,迎着下朝的连十九进门时,他瞬间僵硬的眼神。
“我娘,真的投湖了?”
两人的亲事,连夫人一直不肯同意,上吊割腕,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大婚之日,还抱着祖宗牌位在门前流眼泪。
她当时将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说明缘由之后,被他黑着脸拉去做了好几身新衣。
这件,便是他最偏爱的。
难怪她回府之后一直找不到,竟是落到了这里吗。
还是他留下……
宁初二突然有些不敢细纠这里面的原由,换上衣服,抬手挽了一个发鬓,便自里面走了出来。
彼时,连大人还在看着屏风发怔,微一侧头便看见那张堪比桃花的容颜。
宁初二是好看的,卸去脸上刻意画的冷硬的眉眼。算不上倾国倾城,却独有一分说不出的娇憨。
他已许久未见她着女装了。
某人也却是许久没有穿过女装了,以至于走起路来,依旧迈着官步。
“宁大人下了朝还端着官威,走的倒是熟稔的紧。”
他的话里几分调侃,上挑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宁初二不知怎么就惹恼了他,思量半晌,改成莲步一点一点的在地上磨蹭,果然看见他脸色缓和了些许。
连十九的脾气是有些乖张,但胜在好哄。
“看看孩子吧,等下我命人抱过来。”
宁初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当真?”
“我没兴致耍弄无知妇女。”
她是妇女,但是并不无知。
只是宁初二此时没有闲暇反驳,满心满眼都是能够看到儿子的喜悦。
孩子要被抱过来的时候,宁初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十月怀胎,一朝产子之痛,若非逼不得已,又有哪个母亲会狠心放下自己的孩子。
她离府时,孩子才一岁半岁,忽闪着一双大眼,眼见着她抗着小包裹走出连府。
她哭的六月飞雪,满脸的鼻涕眼泪险些将自己冻住,她的儿子却只是对她挥了挥手,半点留恋的意思也无。
宁家小二将这种行为当理解成孩童的天真,也曾大半夜爬上连家墙头,想看看自己儿子如何了。
但事实证明,小包子过的很好,且越发有连大人的气质。
每当她被当成刺客被丢出墙外的时候,他都会饶有兴致的看上一会儿。
宁初二觉得自己是不称职的,所以当门从外面被推开时,缓缓做了一个上身前倾,双手环抱的姿势。
她强迫自己不要哭,努力微笑。
但是看见“儿子”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泪奔了。
因为侍从抱进来的根本不是连腓腓,而是画着腓腓的一卷卷画像。
看着被挂在墙上的“儿子”,她转头质问。
“这就是你说的,看孩子?”
“不然呢?”
连大人心情甚好的执笔而立,一面欣赏自己的“墨宝”,一面在不满意的地方再加上几笔。
宁初二无论如何,也算是半个道门弟子,心思到底比旁人更通透些。
最主要的是,她就算不通透也争不过连十九。
在默默诅咒了前夫半晌,念了半天‘小人论’之后,终于说服了自己认认真真的看画。
她的腓腓胖了,小胳膊都如莲藕一般,一节一节的。粉嫩的小脸,正咧着嘴笑的开怀,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
“眉眼长得越发像我了,肉墩墩的。”
“手腕上的银镯子还是我亲自定的花样呢,还戴着呢。”
她抽噎的抚着画像,一幅一幅的看过去。
“画的真好,近看跟真的一样。”
连十九一直都没做声,只是淡淡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宁初二张口同他辞行的时候,态度极是温顺,但是手里那张连翕的画像却是抓的死紧。
她说“我一直是欣赏你的墨宝的,你便让我带一幅回去吧,平日看看也好。”
他将手臂放在书桌上侧头枕着。
“你知道的,我不做没好处的事。”
“你送画给我也算行善积德,那是给下辈子积福气的。或者我再帮你卜上一卦,当做回礼。”
“卜卦么……?”
连大人轻笑。
“我倒不如花点银子去听书。”
自从知道皇历是钦天监灵台郎并监正一同编写的之后,他出门都不看皇历了。
宁初二思量了一会儿,试探着说。
“……要不,我来连府做事吧?你知道我没什么银子,欠你的,肯定一时半会还不清。钦天监又急着要用官印,若你不介意,我下衙之后便过来……”
宁初二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偷偷看着连十九的眼色。
她不知道经过那样的事,他是否还愿意见她。
这样的要求,也有些得寸进尺。
但是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机会来连府。才有机会,看到她的腓腓。
连十九一直不动声色,她的那些小心思,不消说,也是昭然若揭。
宁初二久不见他回答,想来是不愿意的。
垂头道。
“既然如此,我……”
“……做饭吧,每日下朝之后,回府里做晚膳给我吃。”
宁初二没想到他会应下她的请求,一时也愣在了当场,傻傻道。
“那……做到什么时候呢?”
“……做到我不想吃的时候。”
连十九的声音淡淡的,更像是在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