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大人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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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们和离吧。

宁中秋背着两只小木棍跪进来的时候,宁初二正坐在桌上数银子。

八角桌前,铜子一堆,碎银子寥寥可数,若是没有宁中秋闹出来的这档子事,姑且还能算是吃穿不愁。

但是跟那七千多两银子相比,便渺如沙粒了。

宁中秋眼见着宁初二一脸肉疼的表情,不由往前蹭了两步。

“二姐姐,秋儿知道错了,不要生气。”

她和蔼可亲的摸着他背上光滑的小木棍。

“这可是负荆请罪的意思?好歹也换根带刺的吧?”

“秋儿这不是怕二姐姐心疼我嘛。”

她现在除了心,倒是浑身都疼。

面对坐吃山空的新任君主,大堰皇朝的风气向来是,“上官们”卯足了劲的中饱私囊,“下官”竭尽全力的苟延残喘。

如她这样的小官,要不是有着满嘴跑马,摇签算卦的一技之长,连桌上这点小钱都赚不来。

宁中秋见宁初二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又挪了两步。

“二姐姐,秋儿听说……那上善居,是姐夫开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不就简单的多了吗?

宁初二摆弄银子的手略微一窒。

“是他开的没错,但是宁中秋,你是非要我将和离书顶在脸上才会记得,你已经没有姐夫这件事了吗?”

“可是姐夫每次遇见我都会叫小舅子。”

那是因为他记不住你的名字。

宁初二仰天长叹,脑海中却不经意划过今日,他浅淡疏离的眉眼。

宁中秋皱巴着一张小脸抱上初二的大腿。

“二姐姐,为什么要和离?”

她淡淡垂下眼帘,良久之后才轻声回了句。

“你已经没什么节操了,就别那么八卦了,人总是要留些优点给人夸赞的。”

宁中秋走了以后,房内又归于了宁静。

宁初二伸手剪断过长的烛芯,却没了数银子的心思。

为什么要和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那样做。

“连十九,我们和离吧。”

连府桃花树下,身着白衣的女子紧握着绳索满眼去意已决。

树下的男子却没多大反应,神色淡淡的说。

“我不会和离的,把我娘从树上放下来吧。”

不是前两天上吊的戏码,也没有踩脚用的矮凳。

树的另一头,正结结实实的绑着一名中年妇人,是她丈夫的亲娘。

略微发福的身姿,挣扎间还不忘用手扶一扶散乱的发髻。

“儿子,救我。”

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

这样的行为,就算是休妻也足够了。

“不行,你先答应我!”

她婆婆好不容易愿意配合她一次。

他似是有些疲惫,抬手松了松朝服的领口。

“那就那么吊着吧。我还有事,你们玩一会儿便散了吧。”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连十九都不肯见她。像是在容忍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又像是在逼迫她向他说明什么。

总之,不论宁初二在家‘作’成什么样,他都视而不见。

“连十九,我们谈一谈吧。”

时隔数日的午后,她搬着凳子艰难爬上他特意命人加高的窗棂。

他扫了眼她手中紧攥的和离书,看也不看。

“我在忙。”

“我是认真的。”

他当然知道她是认真的。

从她的父亲离世以后,她就很认真的在对他隐瞒着什么。

“十九,我们和离吧。”

“除了这个,你似乎丧失了所有谈话的能力。”

“你知道的,我是真的想要离开你。或者,你直接休了我。”

连十九神色温润的看向她。

“初二,我觉得等你会说人话的时候再来找我会比较好。”

她知道他动怒了,可是。

“连十九,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今我想要离开了,过更适合我的生活,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你是有选择,但是你当初选择了我,现在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即便我不爱你了,你还要强留我在你身边吗?”

连十九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知道初一离京了,宁府到底……”

“封涔回来了。”

她强行打断他的话。

“跟他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在。跟你和离,同宁府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厌倦了这里,厌倦了……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初二的声音都在颤抖,却拼命让自己坦然的同他对视。

他静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声,带着疲倦的自嘲。

“……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

第二日的清晨,她在房门外看到了平放的和离书。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双载结缘,三年有怨,既以二心不同,物色书之,各还本道,退回本宗,连氏宗谱除名。后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落款处,盖着鲜红的朱砂,是他的小印。像是用了很大力气,红的刺眼。

屋内的烛火突然爆出一个烛花。

宁初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桌前这么久了。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他跟她的结,还能解得开吗?

钦天监的俸禄很低。

想要凑银子赎回官印,实在难于登天。

宁初二本着不为前夫添堵的精神,已经很努力的去借银子了。

令人始料未及的却是,官印有大用了。

“眼见年关将至,也是时候推算明年的新历法了。你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拿着文书去藏书阁走一趟,拿几本天象书回来。记得印上官印,那边的人可是只认印不认人的。”

这是昨天监正大人对宁初二说的话。

放在平时,这是极寻常的一件事。但是在某人“丢”了官印,欠了前夫银子之后,这件事情便显得艰难的多。

“大人,咱们钦天监不是也有藏书吗?”

刘监正捋了捋山羊胡。

“藏书阁内的天象书,乃是我大堰三百余年的观星记录,胡编乱造也需要造些声势,你爹在的时候,每年都要抱回来一堆放着的。”

“可是我没有官印啊,你找旁的人去堆吧。”

宁初二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前提是,她得有这个胆子。

所以……在一个适宜出殡奔丧的清晨,她扯着冬官,垂头丧气的候在了东直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