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癞头阿七
大玄四十九年,天灾人祸层出不穷,西部蛮夷入侵,东部叛军割据,京师党同伐异动乱频频...可谓是人祸不断。
而与此同时恰逢灾年,大玄各地洪水蝗虫、饥荒瘟疫...可谓是天灾不停。
一时之间大玄举国上下乱作一团,流民遍地,各种流言蜚语千般心思蠢蠢欲动,人间惨剧频频上演,以至于时人见怪不怪麻木不仁。
在大玄东部的老龙港,太多人着急今天怎么活下去,太多人不敢想明天该怎样继续活。
宋阿七举着一只破碗对着他对面的墙根下躺着的一具饿殍遥遥拜了两下。
“唉,老兄也是命苦也,小弟好不容易讨来一碗馊饭正心思跟你分享一二,却不料咱们这是一别就是永远,也罢也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弟送老兄一程帮你入土为安也算不枉费咱们这缘分。”
这个随意的提着一只装着些馊饭的破碗惺惺作态的地痞就是宋阿七,此人长得愣头愣脑身材算是不高不矮,体型跟他眼前的尸体也没差到哪里去,整个是皮包骨头。要说这个不起眼的小虾米身上有什么地方能一眼就吸引别人注意,一个是他那双滴流圆大眼睛,活像是两颗玻璃球,左右扫视之中,侧着看让人觉得是猥琐下流不怀好意,偏偏正视他那双大眼珠子的时候又不知为何颇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精气神,让人有些渗得慌。
另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则是他脑袋上那癞子,说直白点就是个经久不愈的脓疮,这宋阿七脑袋上打小就顶着这么个别人看着干哕的东西,这癞子流脓生脏又疼又痒,时不时宋阿七就想挠一挠,结果却是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宋阿七还打算打听些土方治一治,可惜到了后来天下大乱,连饭都快吃不到了,谁还有空管这个老毛病。
说起这个宋阿七究竟如何变成今天这副田地,还得从他一小说起。
这宋阿七打小是一个老地痞不知从何处收养喂大,他七岁那年忽生大病,老地痞为了救宋阿七想从流氓头子哪里讨些助拳赏钱,跟着人家走了一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打的腰都直不起来,没过几个月就一命呜呼。
临死前不久老地痞跪着求街里开学塾的老书生收养这孩子,因为当年两个老头年轻时曾有一段渊源,老书生勉强答应了老地痞帮着照顾这孩子。此后老书生一直照顾宋阿七到十五岁,也算是尽心尽力将他抚养长大,教他读书写字、天地道理,可惜宋阿七打小顽劣不堪造就,老书生的东西算是学了个十之一二,之后就油盐不进,整日与顽童厮混。
宋阿七的名字是他给取的。大名叫宋子麒,小名则叫宋阿七。
关于自己为何叫这个名字,宋阿七也问过老书生。
“捡了你那老杂毛有名无姓,自打当年我们认识起就叫他一个老狗子的外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当初我听他说他养的那条叫阿七的小白狗死了,埋狗的时候发现你被人放在大树底下,除了一块破毡子什么都没有,那老杂毛不知道搭错哪根筋一时心软捡了你这个混球回来,心思着给你起个死狗名让你能命硬一点.....后面他死前把你交给我,我怎么的也得给你取个大名,随我姓给你起了个宋子麒的名字,可你看看你这副样子?哪里配得上我给你这名字?”
老书生一提起来就气的胡子乱颤。
“整天不学好,三天两头的打架,你那课业都拖到半年前了,简直是糟蹋我给你的那些书!”
宋阿七苦恼的挠了挠头咧了咧嘴。
“那牛晓生和庞大度又跑来笑话我这脑袋上的癞子,阿公,真不是我整天想着打架,是他们那些个龟孙子心眼里竟是些坏水,我今天要是忍了这口气,明天他们就得骑着我拉屎....”
老书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够了宋阿七的那些推脱之语。
“行了,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这么些年我还看不出来?你要是真学你阿公我天天用心做功课不出去鬼混,不说那些什么牛晓生庞大度会绕着你走,我第一个替你出头,可你看看你,守着我交代这些课业不做整天就知道出去偷鸡摸狗,说的好像你那些个狐朋狗友天天特意欺负你似得,当他们爹妈没来找我告状?你现在都有名号了,癞头阿七,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十二岁的宋阿七听不进去老书生的唠叨,低着头扭头就跑了出去,今个他跟几个屁孩一起约好了去西边的草甸子里摸鱼,这可是他无法拒绝的活动,至于老书生的老生常谈他才不在意呢,实在是耳朵听出了茧子,自己确实没心思扎进那些让人头昏脑胀的课业里一坐坐一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么。
一出了院子,一股自由的气息就让宋阿七振奋起来,他蹦跳着跑向说好的地方,那里有一伙玩伴正在那里等着他。
他没看见的是,老书生在他扭头跑开之后立即闭上了嘴巴,他站起来看着欢快的跑出大门的宋阿七,目光凝聚在他脑袋上那个怎也治不好的癞子上,随后又目视着这个快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最终那流转的目光之中散发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老书生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未发一声,他缓缓地走到自己的书房里拿出了一张信纸,再次从头到尾将这封他以为他这辈子已经没可能收到的信读了一遍,读完之后又小心的将信收了起来,随后他磨好了墨开始提笔写字,不一会就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张纸。
老书生拿起信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自己写的不妥,点起火折子把信纸点着扔进了火盆里,又拿起一张纸写上了几行字,最终,他看着这张比起第一张信纸少了很多字的纸张叹了一口气,将信纸小心的放进了一个信封里,随后收在身上缓缓地起身走向卧房。
站在那个小凳上,老书生想了很多,但最终却仍然继续了自己的行为。
他跳了下去,凳子被踢翻到了墙角。
老书生再也没从卧房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