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谷的传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8章 · 2 淡淡桐花香

送走风飘瑶和萧弇时天已擦黑。巽儿留他们吃晚饭,但二人都说疲乏,赶着回去休息。巽儿知道他们不如自己清闲,都有很多事要忙。

小孩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又睡着了。小猪一进小院就径直跑去自己窝里,没过一会儿也呼呼睡去。巽儿静静坐着,心里的喜悦一阵一阵翻涌激荡,她喜悦游玩之地风景秀美,喜悦遇见毋梧依和耿原,喜悦他们可以自由活动。这是否意味着那段恩怨不再影响他们的生活了?

倾诉的欲望难以抑制,多次看向暗门处,希望男子能早些回来。

萧拓将食盒和一包奏折轻轻放在地上。瞧着巽儿面带微笑,笔走游蛇,知她今日一定高兴。

直到放下笔巽儿才看见他,又惊又喜。他鲜少这么早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才。”萧拓把食盒提到案上。出去一日一定累了,不想她再操劳做饭,便让膳房准备几样菜带了来。

巽儿收起书信,将饭菜摆在案上。

“今日大家都很开心。谢谢你。但是出宫一次动静太大,平添麻烦。宫里的景色也很好。”

“宫里虽有四时美景,但你喜好天然。”如果连你都护爱不得,不必谈护爱天下。虽然巽儿听不到他心中的话,但他讲出的这句已令巽儿动容。

小院是不大,即便是整个皇宫,整座京城,与天下相比,又何敢言大?她随师父走过天南海北,看过大漠孤烟,见过烟雨江南,骑过西北的烈马,乘过东边大得惊人的海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各种各样的故事,在这些经历里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一种境遇都有好有坏,好和坏谁占上风,取决于心境。心安之人,安于处处。他在的地方就是她心安的地方。他执掌天下,却忙得连宫门也难得出一趟,这是他的选择。那栖身小院,陪着彘儿长大,在他疲惫的时候能给他一二慰藉,是她的选择。

“……有,有你在的地方哪里都比不了。”

男子心中也如饮甘泉。

巽儿看了一眼地上一大包裹的奏折,想了想却仍忍不住,“我能同你说一会儿游玩的事儿吗?很快。”

“嗯。”

“你见过耿原吗?”

“尚未。”

“我们今儿碰到梧依哥哥他们俩了。梧依哥哥认出了王平。”

“听闻他少言寡语,更远避集社聚会。”如果没有目的,避开才是他。

“为了梧依哥哥吧。飘瑶姐招呼他们坐下一起说话,但他一直低头站着,离我们还有些距离。后来彘儿找他玩,他才不那么拘礼。我想同你说的是最后他离开老远了却在石廊上回头看我们,恰好萧弇也抬头看他。他朝萧弇揖了一礼,萧弇虽然没有回应他但是却一直看着他,直到看不见。那景象让人觉着他俩是惺惺相惜,彼此欣赏。”回想当时的场景,巽儿犹露出向往的表情。

“萧弇没有跟他说话吗?”

“没有。在近前时不但一句话没有说,好像连个眼神儿交汇都没有。我猜想可能是因为那段恩怨和现在两人的身份吧,使他们不能倾心相交。”想到这儿巽儿实在为他们感到惋惜。

听完巽儿的话萧拓心里已知一二。善于周旋应对的弟弟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看来他们对他的影响比自己想得要大。

忙完手头的事,萧弇坐着缓了缓,但心神一时无法立时从公文里抽出。

今日是这般凑巧,先是游玩时碰上,晚上又收到楚地送来的公文。

当初在楚地甄选官员之前耿原已将百官表现整理递交,他略微翻看一下便交给主理官员参详。主理官员认为耿原难免偏私维护并未翻阅,但在前些日子偶然翻到了他留下的手札,想看看他当初的论断。这一看惊得一身冷汗,耿原的评判竟有八成与现今观察到的一致!那官员太惊讶了,不仅在公文中惊呼耿原的识人之能,任人之能,且还感慨了上天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

轩窗外,桐花开得正盛。

暖风浮动,清香袅袅入鼻,果决的心肠渐渐松软。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又一次浮现。已记不得这是今日第几次了。

当他知道在南楚还有一个同他有一半血亲的弟弟时他第一个念头是希望有朝一日兄弟三人能够相聚相亲。这念头……萧弇失笑,觉得那时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今日是他第一次见自己,但并非自己第一次见他。在他和……在第一次可以见到他们的时候,自己已经躲在暗处见了。在回京的路上他又忍不住看了又看。她那样慈祥,不像狠心冷情之人,可就是这样一张看似可亲的脸欺骗了父亲,辜负了父亲,抛弃了父亲。她对耿原满眼疼爱,但可曾想念过他们兄弟二人?

心潮一时又起。萧弇起身来至廊下。

夜空里繁星点点,新月如钩。

她走时他还不太懂事,断断续续的记忆里竟是他对父亲对兄长对周围每一个人哭着要母亲的情形。兄长留着眼泪对他说想母亲的时候可以去找他,但是在父亲面前要忍住。因为父亲是一国之主,不能倒下。

兄长是什么时候不再流泪不再开口讲“母亲”这两个字的?

萧弇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来了。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不再哭?什么时候也难再喊出那两个字的?

萧弇回想了一阵,觉得应是在意识到父亲病累交加身体状况急转而下,兄长日渐寡言刻苦那段时候。

自己那时实在太小了,关于她的记忆本就不多不明确,再加上这些年的如许岁月,她在他脑海只余温柔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且这些他现在也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兄长应该比他记得清,因此要说伤害,兄长的伤害更大才是。可是兄长从未不许自己想她,也从未在自己面前说过任何她的不好的话。这他记得清清楚楚。

也因为这些,他曾经以为兄长放下了,直到兄长亲率大军伐楚,不接受投降非要一战,他才知道多年来兄长对她是满腔愤懑。他不在自己耳畔灌输恨意,倾尽一切为自己挡去所有的风霜刀剑,是为了不令自己心中滋生不甘和仇恨,是为了不令自己经受他日日承受的……

兄长啊!兄长!

尽管自己早已在宗庙里发过誓今生会竭尽所能流干身上最后一滴血也要让兄长欢欣,不让兄长再受丝毫的伤害,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萧弇望向新月,感念兄长对他的爱护,平复心头汹涌的感动。

待心平意静,萧弇回到对现下境况的分析里。

看见王平,知道侍卫护卫的人是巽儿,他便试一试看是否能遇到兄长,结果遇见了自己。今日是毋梧依陪他见兄长而非他陪毋梧依见巽儿。若他不想见,毋梧依会请旨进宫探望巽儿,不会勉强他。看来他将他们的关系告诉毋梧依了。

他今日为何想要见兄长?单纯的思慕之情?他回去后是向她描述他的长相?还是密谋下一步?

萧弇不愿这样想他们,不愿怀疑他的动机。多希望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兄长。

可是争得后位,将不受宠的孩子送上龙椅,为他日后的发展扫清障碍,光有美貌是远远不够的。而他收服人心,平衡各方势力,弹压宗族权臣,雷霆万钧的推行改革,自也是想有一番作为。这样的人肯甘居人下?

萧弇珍惜与兄长之间的手足亲情。他也想珍惜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想与他勾心斗角,虚与委蛇。所以他觉得不见是最好的选择。但若他真有阴谋,自己这样什么都不做,不反倒是放任吗?萧弇不惧诡谲的争斗,他唯一顾虑的是自己无法摒弃一直以来的“她是有苦衷”的想法,怕他隐秘的心思被人利用了去,以致陷兄长于危险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