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YES！NO！
摔角手们都知道，想要在摔角界混出头来，一定要好好经营自己的擂台形象。
擂台形象不仅是造型装扮，演讲技巧和摔角技术等摆在明面上的能力，还有一些潜藏的细节。
美国人崇拜强者，喜欢英雄，强者会更有观众缘，有了观众的喜爱，名声、金钱等其他的一切都会自然到来的。
想要展示自己的强大，连续的胜利是最简单的方式，大家都喜欢胜者。
即便是偶尔失败，也只能败给成名的摔角巨星，或是反派的“无耻”偷袭。
但是仅仅保持胜利是不够的，拥有深入人心的“终结技”，也是整体形象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
按照保罗对自己的形象设计，他的大招“钻石切割”应该是强大的，有统治力的，一锤定音的！
只要使出“钻石切割”，对手一定爬不起来，比赛一定要结束，这样才能彰显他的实力强大。
然而在这场比赛中，“钻石切割”一击必杀的“特性”，竟然被奎因打破了！
这就像91年WWF的付费比赛“皇家大战”中，终极战士（Ultimate Warrior）对战送葬者（The Undertaker）。
送葬者使用终结技“墓碑钉头(Tombstone)”三次，终极战士依然屹立不倒，自此结束了送葬者“墓碑钉头”的无敌“神话”。
但是，被他压在身下的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有什么资格扛住他的“钻石切割”？
动摇了他强大的形象，是绝对不可原谅的！
令保罗略感宽慰的是，这场赛事不会在电视上传播。
也许一些摔角迷注意到了他的“钻石切割”不再是一击必杀，信息传播的范围也不会很广，应该不会打破“法国贵族-让-保罗·莱维斯克的大招‘钻石切割’能够一锤定音锁定胜局！”这一固定印象。
念及至此，保罗心头火起，悄声警告身下的奎因之后，顺便对着奎因骂了一句，“你这个婊子养的greaseball！”
奎因有一半血统来自意大利裔，高鼻梁，黑卷发，浅灰色眼睛，有些像年轻时的阿尔帕西诺，很容易让人辨认出他的意大利裔身份。
Greaseball，是个对意大利裔极为侮辱的词，相当于对着黑人说尼哥，对着华裔说Ching Chong。
保罗骂完，奎因那双迷茫了许久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
裁判的拍击已经完成了两次，手掌再次高高举起，正转为下落，一旦落地，就意味着比赛结束。
忽然，奎因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双臂一齐上推，竟然将210磅（约等于200斤）的保罗从自己身上掀了下来。
广播：【两下半！四分卫奎因再次挣脱压制！】
裁判的手掌在距离地面不到十公分的空中硬生生停住了。
第二次了！
这是第二次奎因在千钧一发间摆脱了保罗的压制，将马上就要终结的比赛延续了下去。
场下观众一片欢腾，他们就爱看这个：极限的施压，搏命的挣扎，直至弱者最终逆袭！
台上的裁判却迷惑了。
奎因这种挣脱压制的方式，是不是有些用力过猛了？
奎因的表现不符合剧情，按照比赛的节奏和预先约定的胜负结果，刚才还被保罗压着打的奎因，应该表演成历战不敌的样子，要么装受伤，要么装体力不支。
不应该做出展示自身爆发力的动作，这反倒像是要逆转乾坤，绝地反击的架势。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初登擂台的小年轻还真有那么一把子力气！
被掀飞的保罗全身离地，在空中转了一圈，越过奎因的头顶，重重摔在擂台上。
这已经是奎因第二次扛住“钻石切割”了，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保罗愤怒地爬起来，准备狠狠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些教训，要让他知道职业选手的厉害，那小子非得住院不可！
他掌握了不少在比赛中悄悄下黑手又不让人看破的技巧，对外完全可以说是动作失误致伤。
然而，费力爬起来的保罗，却看到了一个比自己更为愤怒的面孔，那张英俊的相貌甚至因为怒火而变得扭曲。
愤怒的奎因猛然向保罗扑来，保罗试图作出阻挡动作，高大的奎因飞身跃起，身体在空中拉直，像个标枪一样撞入他的怀中，速度快得令保罗根本来不及反应。
保罗被一股大力向后推去，双脚离地，满脸惊愕。
两人一同落地，保罗的背部重重砸在擂台之上。
“嘭！”
撞击闷响穿透了体育馆里观众们的嘈杂加油声。
保罗的胸腹之间传来的剧烈的痛感，但他却没有一丝力气挪动一个指头，稍迟一步到来的疼痛，竟然使他晕了过去。
广播：【Spear！飞冲肩！“四分卫奎因”在短距离使出飞冲肩！他反击了！他打倒了不可一世的法国佬！JR，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被赶出WCW的败犬，WWF的无名小卒，是无法横行NWA的……】
“Shoot！”场边的兰迪却不自觉地发出惊呼声。
话音出口，兰迪赶忙捂住自己的嘴，警惕地回头望去，发现身后栅栏外的观众中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才略微安下心来。
不能怪兰迪谨慎，Shoot这个词在摔角行话里，代表着选手没有按照剧本表演，放飞了自我，甚至演变成了真打。
由于他的距离较近，不仅听到了保罗对奎因恶语相向，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保罗的状态异常。
他被奎因的飞冲肩撞晕了！
虽然是保罗口无遮拦在先，但是自家徒弟这一撞根本没有留手，确实也有些过了，但愿保罗没有受伤！
这次NWA和纽约独立联盟合办的比赛并没有电视转播，但作为纽约独立摔角界重要的年度赛事，依然有不少体育记者在现场，要是他们中有人知道比赛发生了跑偏剧情的真打，回去肯定会在报纸上大书特书的。
几年前，UWF（摔角推广者联盟）的威廉姆斯对战前来客串的史蒂夫雷，比赛中出现了真打事件，两人都见了血。
虽然两人当即在擂台上和解了，但是这件事还是被媒体抓住大书特书。
他们说，威廉姆斯为了自家老板赫伯·艾布拉姆斯的100美元悬红，就下黑手打破了史蒂夫雷的鼻子，至于赫伯“买凶”的理由，则是史蒂夫雷睡了赫伯的老婆。
一堆烂事！
成名的选手发生Shoot事件倒还不算什么，比赛时打出了真火，发生了一两次真打事件还能作为选手真性情的谈资。
但是奎因还是个新人，第一场比赛就发生违背剧情甚至可能打伤人的真打事件，对他的职业生涯非常不利。
站在资方角度，无论哪家联盟的老板都不会喜欢一个容易惹事的刺头新人。
对于职业摔角手来说，保护对手安全和保护自己安全同样重要，没人愿意和一个易怒的，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摔跤手同台比赛。
擂台上……
保罗倒地不起，撞倒他的奎因顺势压在他身上，形成了压制的条件，戴着黑领结的裁判立即跪下，准备拍击擂台读秒。
裁判的手高高举起，却突然停在了空中，此时他注意到保罗已经晕了过去。
裁判自然早已知晓这场比赛的胜负约定，现在比赛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他的内心此时非常纠结：
“又特么是shoot，我怎么这么倒霉，这下让-保罗肯定废了，是该数秒然后宣布那个叫‘四分卫奎因’的新人胜利？
不行，这样赛后让-保罗时候肯定要闹事，他毕竟是WWF的人，是被老板请来客串的……
要不……判那小子违规，宣布让-保罗赢了？
众目睽睽啊，这也不好办啊！
或者终止比赛呼叫医护，这样我两边都不得罪……
事后就算追究责任，也是那小子的……
那个混蛋‘四分卫奎因’好像是‘大锤兰迪’的徒弟，兰迪那个老小子当年就爱惹麻烦，教出来的徒弟果然和他一样！
一定要告诉老板，绝对不能让这个给人添乱的毛头小子签约NWA！”
裁判心中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时间已经流逝了数秒，这几秒内，他高高举起的手竟然没有落下。
被一个迅猛果断的“飞肩冲”刺激出无限热情的观众们，因为擂台上裁判的奇怪表现，也渐渐放低了欢呼声，开始产生了疑问。
广播：【裁判没有读秒！JR，这是什么情况？】
广播中另一个声音：【黑幕！绝对有黑幕！法国佬买通了裁判！】
【哇偶！JR，你怎么能这么说？让-保罗不是刚签约了你们WWF吗？】
【我早就说过，NWA是个四面漏风的房子，文斯麦克曼（WWF的老板）的黑手早已经伸入了NWA，他不能容忍WWF选手被一个新人击败！一定是文斯麦克曼买通了裁判！】
摔角的现场播报员在调动观众情绪方面都是好手，讲话通常也是百无禁忌。
JR（吉姆·罗斯）虽然也来自WWF，和保罗一样是出来挣外快的，但是他讨厌文斯麦克曼，自然对被文斯从WCW挖角过来的保罗也没好脸色，终于抓住这个机会使劲黑他。
“读秒！快读秒啊！”
兰迪猛拍擂台边缘，提醒站着发呆的裁判。
这时候还管什么剧本！赶紧读秒啊！
事后再慢慢解决啊！
什么？他们说和小道消息流出的剧本里的胜负安排不一样？
哈哈哈，Got You！
假消息也是摔角比赛的魅力之一，难道不是吗？
只要比赛结果锁定，他保罗·莱维斯克还能跳出来说什么？
难道说他敢承认，自己被新人的飞冲肩撞晕了？
输一场不要紧，摔角手中谁没当过别人升级的经验包啊？
输给新人那叫提携后进！
但是传出被新人打得爬不起来，就不够MAN了，显得他不够强大，那是要掉人气的！
而且是他骂小奎因greaseball在先，事情摊开来的话，我们还能告他歧视！
所以，事后保罗只能打碎牙肚里吞，还要对外说：“你看，我装晕的时候演技多好啊……和真的一样！”
然而……该死的蠢裁判却还在发呆！
终于，犹豫的裁判做出了决定。
裁判收回手臂，起身，准备通知场外的工作人员比赛中止，然后叫医护人员来看看保罗的情况。
满场观众一致对裁判发出嘘声，此时他们还认为是裁判被保罗或者保罗的后台老板文斯麦克曼给买通了，故意不读秒。
一旦裁判向工作人员开口，工作人员会按照规矩敲响电铃，比赛即刻终止。
等到医护人员上台，人们会发现好像不是他们想象的情况，就会询问，到底为何终止比赛？
到那时，Shoot事件也捂不住了，无论奎因是否占理，都会影响奎因在职业摔角行业的口碑和职业前景。
兰迪心急如焚，徒弟笨急死师父，这小子平时不是很会演吗？关键时刻怎么不演了？
裁判的目光搜寻到场边工作人员，正要开口之际，一声雄浑的呼喊在他背后响起：
“NO！”
裁判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喊声打断，扭过头来，见到刚才还压在保罗身上的奎因现在已经站了起来。
奎因大步来到裁判面前，满脸怒气，居高临下，几乎是脸贴着脸，对着裁判发出怒吼：“NO！”
接着他丢下被惊呆的裁判，转向观众，高举着双臂，双手比着代表胜利的“V”字，帅气的脸庞瞬间切换成富有感染力的笑容，再次面向台下的观众高呼：
“YES！”
“Yes和No”，这是奎因现阶段仅能够熟练使用的两个英文单词，虽然获得了原主的记忆，但习惯中文表达的他，暂时还没法用长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随着原主记忆的恢复，兰迪推断出的情况，奎因自然也能想到，他知道此时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裁判中断比赛。
苦于表达能力欠缺，奎因没法和裁判详细理论，只能用表情、动作和仅有的两个单词，去做一些改变场上气氛的事情，否则裁判是不会乖乖跟着他的节奏为他的压制读秒的。
下意识地，他就作出之前的行为，而且轻松自然，就像呼吸一样，他随时都可以表演……
接着奎因再次跑回裁判面前，向他咆哮：“NO！”
这还不够，奎因转头欢快地跑向另一端的角柱，踩着边绳攀上角柱，比着胜利的手势，向着观众振臂高呼：“YES！”
观众都看明白了，奎因因为裁判偏袒保罗而愤怒，也发出了稀稀拉拉的“YES”来应和。
广播：【奎恩在斥责裁判的偏袒行为！】
【纽约的观众们在集体声援四分卫奎因！】
【YES！】
裁判完全被奎因的举动给震慑了，开始重新评估当前的状况。
奎因又跑了三个来回，怒喷“NO”向裁判表达不满，欢呼“YES”来调动观众的情绪，两幅面孔无缝切换，就像舞台剧一样，夸张，却又充满感染力。
这恰恰就是摔角的魅力。
奎因的卖力表现加上播音员的推波助澜，整个体育馆的观众们都沸腾了起来，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呼喊：
“YES！”
“NO！”
观众们都在支持他，用整齐的呼声向裁判施压，要求他公平执法。
在一阵阵“YES”和“NO”的浪潮中，奎因回到了保罗身边，猛然跪到擂台地板上，双手顺势压在保罗的胸前，双眼恶狠狠盯住裁判。
随着这猛力一压，保罗突然咳了一声，从昏迷中醒来，两只手臂想要抬起，却被奎因伸手捉住双腕，将保罗的双臂也一同按在他的胸口。
保罗想挣脱奎因的钳制，却被居高临下的奎因死死按住，只是徒劳地蹬了几下腿。
裁判不再犹豫了！
首先保罗已经醒了，宣布比赛无效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而且全场观众的情绪也被奎因调动了起来，每一声“NO”都是对他刚才的行为作出的声讨！
于是裁判迅速趴下身来，高举手臂拍向地面。
一！
二！
三！
第三下落地，场边工作人员敲响电铃！
奎因赢了！
广播：【赢了！四分卫赢了！JR，我们抵御了WWF的侵蚀！】
【我早就说过，我看好这个年轻人，他可是NWA的英雄大锤兰迪的弟子……】
裁判上前高举奎因的手臂，宣布他获胜，之后才去扶起迷迷糊糊的保罗，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架着保罗走向后台。
体育馆里的观众们整齐地高呼“YES！YES！YES！……”
他们在为奎因庆祝胜利，他们也在为自己欢呼，在他们的努力下，击溃了阴谋，刺穿了黑幕，维护了正义！
每个观众都收获了胜利的喜悦！
观众没看到，但是距离事发地最近的裁判心里却是非常清楚，奎因确实“shoot”了，他的飞冲肩动作过猛把保罗打晕了。
但是，就在一切难以收场的时候，奎因却用自己的行动将现场的气氛调动了起来，掩盖了事故，逼得他放弃了终止比赛的打算，最后借着压制的动作把昏迷的保罗弄醒，完美结束了比赛。
进入后台前，裁判扭头回看依然在擂台四边跑动，高举双臂和观众一起呼喊“YES”的奎因。
身材和长相都有明星潜质，耐力和爆发力都也不错，应变能力极佳，最关键还有强行改变预定了的比赛结果的心机和手段……
裁判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保罗的脸，对嘟嘟囔囔咒骂的保罗说道：“那小子表演天分太厉害了，天生就属于摔角擂台，你输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