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医学的范围
欢迎翻开《医学之书》,进入这趟关于医学史的伟大旅程。在这趟旅程中,伴随你的,不仅有极为实用的医学技术,也有一些奇怪的甚至令人费解的话题—本书涵盖的内容相当广泛,从包皮环切术到濒死体验,再从巫医到机器人外科医生,等等,都有涉猎。The Great Courses(一个在线教育网站)上的教学内容为我们提供了一扇极佳的窗口,在这里可以窥见医学史的浩瀚,以及人类自石器时代以来所取得的惊人成就:
在今天这个现代医学的时代,器官移植已经司空见惯,新闻媒体上关于DNA和人类基因组奥秘的报道则透露着这样的信息:揭开生命的秘密已经指日可待了……不过,为了取得今天的这些成就,人类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花费了数千年的努力。起初,哪怕是轻微的划伤,也可能让人们面临感染和死亡的威胁;那时,人们尚不知血液为何物,“细胞”这个概念都还没出现;一种简单的、可让医生听见病人心跳的仪器的问世,都是一个意义深远的进步。正是从这样的时代开始,人类的医学知识在不断地累积。
在《医学之书》中,每个条目都很短,最多只有几段文字。如此安排的好处是,读者可以很方便地跳至某个主题,而无须在浩瀚的文字中苦苦搜寻。比如,你想知道医生最早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蛆虫疗法,用以清理伤口、挽救伤者生命时,你可以直接翻到“蛆虫疗法”这一条目,阅读该疗法的简短介绍。针灸和吐真药是否真的有用?第一例眼部手术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人体可以冷冻,然后在100年之后复苏吗?黄热病和昏睡病有什么区别?对于这些以及其他让人深思的问题,我们将在本书中一一解答。在我们这个时代,医疗卫生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而在未来,它还会更加重要。学生与他们的父母、医疗行业的从业者,甚至《实习医生格雷》《豪斯医生》等医学剧的众多粉丝,都应该来看看这本书。
当同事问我,医学史上最伟大的里程碑事件有哪些时,我通常会提到三件事。第一个里程碑事件是在手术过程中使用绷带,用以止血,就像法国医生安布鲁瓦兹·巴累(Ambroise Paré,1510—1590)所做的一样。他推广了绷带—在截肢手术中,用绷带扎紧血管的方式来阻止大出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使用烙铁烧灼创口这种老旧的止血方法。第二个里程碑事件是使用全身麻醉药物(如乙醚)来缓解疼痛。这一进步得归功于几位美国医生。第三个里程碑事件要数无菌手术,这种手术方式是由英国医生约瑟夫·李斯特(Joseph Lister,1827—1912)推广开来的。他使用苯酚来为伤口和手术器材消毒,大大降低了术后感染的概率。
如果再多说一点,我还可以讲讲医学史上的另外两个关键进步。首先是X射线的使用,这是第一个让医生可以直接看见活人身体内部的开创性方法。其次是医生和管理机构逐渐对尸体解剖持开放态度,这让医生可以直观地了解人体的解剖学结构。事实上,在这本书提到的一些里程碑事件中,就有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巴托罗梅奥·欧斯塔修(Bartolomeo Eustachi,1500—1574)、安德烈亚斯·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 1514—1564)、彼得罗·达·科尔托纳(Pietro da Cortona,1596—1669)、威廉·切塞尔登(William Cheselden,1688—1752)、伯恩哈德·西格弗里德·阿尔比努斯(Bernhard Siegfried Albinus,1697—1770)、威廉·亨特(William Hunter,1718—1783)和亨利·格雷(Henry Gray,1827—1861)等医学先驱所绘制的人体图谱。过去,为了掌握熟练的解剖技术,医生们经常要克服自己对亲人的情感反应。比如,因发现了血液循环规律而举世闻名的英国医生威廉·哈维(William Harvey,1578—1657),就曾参与解剖自己姐姐与父亲的尸体。19世纪初,英国对尸体的需求量非常大,以至于解剖学家经常与盗墓者合作,以获得所需的尸体样本。正如我在本书后面一点会提到,艺术史学家马丁·肯普(Martin Kemp)和玛丽娜·华莱士(Marina Wallace)曾说:“不管是写实的还是艺术性的,人体肖像图都有很多类型,而且总会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医学史上,人体解剖图形式多样,从色彩丰富、艳丽的蜡版画—这些蜡像就像富有表现力的演员在出演一部不会终止的戏剧,到亨利·格雷著名的《格氏解剖学》(Gray's Anatomy)中简洁而冰冷的木版画,所有这些图像都带有艺术史专家所说的‘风格’。”
历史学家安德鲁·坎宁安(Andrew Cunningham)写道:“所有解剖学插图的问题都在于,它们都是……理想化的东西。实际上,这就是为什么各类解剖图都试图解决同一个问题:让人们看到解剖学家希望人们看到的东西。但是解剖学不仅非常复杂……而且对于一般人来说,要像训练有素的解剖学家那样分辨人体的所有结构,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就我个人来说,我从小就备受一种奇怪病症的困扰—解剖痴迷症。顾名思义,我对解剖学极其痴迷。在新泽西时,我的卧室里放着各种塑料器官模型,比如心脏、大脑、眼球、耳朵。卧室的墙上,则张贴着高精度的器官图画。上大学时,我只穿解剖学主题的T恤,上面通常是血液循环系统、解剖过的青蛙之类的图片。正是这种研究生物学、理解人体结构的激情,让我写出了这本书。
最后,我们应该注意到,在细菌理论和现代科学兴起之前,医学主要建立在迷信和安慰剂效应的基础上。关于这个话题,美国医学专家亚瑟· K.夏皮罗(Arthur K. Shapiro)和伊莱恩·夏皮罗(Elaine Shapiro)写道:“例如,在17世纪出版的《伦敦药典》(London Pharmacopoeia)前三版中,就收录了松萝(从暴力致死的受害者的头骨长出的苔藓)和维戈药膏(Vigo's plaster,由毒蛇的肉、活青蛙和虫子制成)之类毫无用处的药物。”在科幻作家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的小说《航向日落之外》(To Sail Beyond the Sunset)中,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医生艾拉·约翰逊(Ira Johnson)也承认医学存在局限性,以及在1900年左右,美国农村的医疗经常是安慰剂效应在发挥作用:“我自己也做得不够好。碘、甘汞、阿司匹林可能是今天仅有的好于糖丸的药物。只有在接生、接骨或者为患者截肢的时候,我才觉得结果是明确的。”根据美国医学院的说法,即便在今天,在医生推荐的手术、药物和检测中,也只有不到半数的有效性得到验证。
目标和时间表
我写这本《医学之书》的目的,是想为广大读者提供一个概览,帮助大家了解医学史上重要的里程碑事件、思想和思想家,书里的故事都很简短,几分钟就能看完一个。而且,其中很多故事我自己也很感兴趣。不过,为了不让这本书篇幅过长,我并没有把所有里程碑事件都囊括进来,放弃了一些医学奇迹。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我已经把大部分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对医学、社会、人类思想都有过重大影响的事件写进书里了。1921年,英国神经外科医生查尔斯·巴伦斯(Charles Ballance)曾发表过一个名为《一窥脑部手术的历史》(A Glimpse into the History of Surgery of the Brain)的演讲,他在演讲中说道,脑部手术的历史实在太过浩瀚,即使竭尽全力,也没法呈现它的全貌,只能“像一个攀爬阿尔卑斯山的旅行者一样,带着敬意,爬过少数几座山峰”。在讲述医学的里程碑时,我们面临的情况其实和巴伦斯是一样的。有时,一些信息会在书中反复出现,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每一页都能作为一个单独的故事来阅读。书中偶尔还会出现加粗的文字,目的是提示读者书中还有相关的故事可以阅读。比如,昏睡病(sleeping sickness)这个词出现在书中时,就有可能是加粗的,因为在书的索引条目里,有这么一条:昏睡病。在每一页中,都有一个小栏目“另参见( )”, 有助于读者把不同的、但有一定相关性的故事串联起来,获得更多的阅读乐趣。
《医学之书》反映了我在知识上的一些不足—尽管我竭尽所能,研究了医学史上的很多领域,但仍然很难做到对所有领域都熟稔于胸。所以,本书清楚地反映了我个人的兴趣点和优缺点。书中的医学故事都是我挑选的,所以我也为书中的任何错误、瑕疵负责。这本书不是一篇综合性或学术性的论文,而是给自然科学专业的学生、对医学感兴趣的读者看的科普性、消遣性读物。非常欢迎读者给我反馈,为本书提出修改意见。对书的完善,是一个长期性的工作,也是我乐意去做的事情。
书中的故事都是以时间顺序排列的,一些非常久远的时间,比如公元前某某年,都只是估算出来的。与其在每一个相对久远的时间前面放置一个“大约”这样的词汇,我更愿意在这里统一告诉读者,那些时间都是粗略的估算。
对于大多数故事而言,我所标注的时间都是一个发现或突破出现的时间。当然,如果某个成就不止一位贡献者,或者几位学者都曾独立取得过某一成就时,如何标注时间,就是一个问题了。这种情况下,我通常会选择最早的那个时间。不过有时候,在请教过同事或其他科学家之后,我也会选择某一成就得到大众认可时的时间。
加拿大著名医生威廉·奥斯勒(William Osler)曾写道:“在科学上,署名权属于说服这个世界相信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首先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当回顾医学史上的重大事件时,我们通常会发现,如果一位科学家没有获得某个成果,那么用不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月或几年后,这个成果就会属于其他科学家。就像牛顿所说,大多数科学家只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比别人看得更远一点而已。很多时候,可能有几个人在同一时间发明某种医疗设备,或者解开了某个医学谜题,但因为各种原因—包括运气,能够青史留名的只有名气最大的那个,而其他人则会被历史完全遗忘。多人同时取得某一成果,可能是因为人类的知识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取得该成果的时机恰好成熟了。我们可能不愿意相信,一些关于伟大发现的故事中存在多位主角,但在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其实反复出现。比如,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和伊莱沙·格雷(Elisha Gray)在同一天提交关于电话技术的专利申请,但人们记住的只有贝尔。正如社会科学家罗伯特·默顿(Robert Merton)所言,“天才并不是唯一的思想之源,只是更高效的思想之源”。
默顿还认为,“基本上所有科学发现都是‘多重化的’(multiple)”,也就是说,一个发现,通常是由多个人一起取得的。有时,一个发现的名字来源于发展了它的人,而不是最初发现它的人。著名解剖学家威廉·亨特,经常就一个发现和他的兄弟争论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但他也承认,“在解剖学或其他任何一个自然科学领域,如果一个人并不热爱艺术,对名誉也不热心,也不热衷于把自己的名字和发现联系在一起,那么当他面对毫无道理的反对意见时,他就没法保持耐心,也就很难得到广泛关注”。有人曾这么问美国著名作家马克·吐温(Mark Twain),为什么那么多发明都是被独立发明出来的,马克·吐温回答说:“进入了这个时代,大家都在做着这个时代的事。”
很多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基础物理领域的很多重要发现,也催生了一系列医学技术,它们都有助于缓解人们的病痛,挽救生命。科学作家约翰· G.西蒙斯(John G. Simmons)指出,医学上,大多数成影技术的诞生,都归功于20世纪的物理学。1895年,威廉·康拉德·伦琴(Wilhelm Conrad Röntgen)发现X射线之后没几周,X射线就用于诊断疾病了。激光技术,也是通过几十年的时间,从量子力学衍生出来的实用成果。超声波检查最初源于水下探测,CT扫描则利用了计算机技术。近年来最重要的医学技术,是磁共振成像(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MRI),这种技术可以用三维图像的方式,揭示人体内部的细节。
最后,我要指出的是,战争和暴力通常也会加快人们对医学的认识。比如,当古罗马医生盖伦(Galen,129—199)成为一名角斗士医生之后,他有很多机会研究人体创伤,从而对人体的解剖结构有了更多认识。法国外科医生多米尼克·让·拉雷(Dominique Jean Larrey, 1766—1842)在埃劳战役中发现,当肢体的温度非常低时,可以缓解截肢带来的痛苦,于是他用雪和冰来减轻疼痛。最后一个例子是,今天的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运动的出现,归因于瑞士的社会活动家亨利·杜南(Henri Dunant,1828—1910)—1859年在意大利目睹索尔费里诺战役后,杜南对战争充满了恐惧。这些和医学相关的话题,你都可以在本书中看到。
在一些故事里,我引用了一些报道和图书的内容,但为了让文章看起来更简洁,我没有在故事中标注引用内容的来源或注明作者的身份。为此,我感到抱歉,不过本书最后一部分罗列了相关的参考文献,这样可以让作者的身份更明确一些。由于本书是按时间顺序撰写的,因此当你查找某个你所感兴趣的概念时,请一定使用索引,因为我可能会在一些你没有想到的故事中讨论这个概念。
我们需要记住的是,书中的医学发现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成就。对我来说,医学始终在让我思考生物学的极限以及细胞和组织是怎么发挥功能的。医学还让我看到希望:大多数让人心生恐惧的疾病,最终都会成为过去。
关于使用“巫医”一词的说明
书中第一个故事的名字叫作“巫医”(Witch Doctor)。英国作家罗伯特·蒙哥马利·马丁(Robert Montgomery Martin)在1836年出版的著作《南部非洲的历史:好望角、毛里求斯、塞舌尔等》(History of Southern Africa Comprising the Cape of Good Hope, Mauritius, Seychelles, etc)中,使用“巫医”来描述非洲给人治病的术士,之后这个词就开始流行起来。尽管在今天看来,巫医有时是贬义的,但我没有不敬的意思,我使用这个词,只是想描述关于巫医的历史,而且我的很多同事曾问过我该词的起源。虽然有些著作的作者会用“萨满教道士”(shaman)这个词来代替巫医,但我认为,萨满教道士更强调与精神、武术、占卜、神话有关的知识,而巫医只与医学问题有关。
声明和致谢
本书中的任何信息,都不能在医学急救、诊断或疾病治疗等场景下使用。有关诊断或治疗的任何医学问题,都应该咨询具有执业资格的医生。
丹尼斯·戈登(Dennis Gordon)、特佳·卡拉塞克(Teja Krašek)、詹妮弗·奥·布伦南(Jennifer O' Brennan)、梅利莎· K.卡罗尔( Melissa K. Carroll)、布赖恩·普劳特(Bryan Plaunt)、休· 罗斯(Sue Ross)、雷切尔· 迪· 安努丝· 亨里克兹( Rachel D' Annucci Henriquez)和皮特·巴恩斯(Pete Barnes)曾给我不少意见和建议,在此向他们表示感谢。另外,还要特别感谢本书的编辑梅拉妮·马登(Melanie Madden)。在研究本书提到的一些里程碑事件时,我阅读了很多非常棒的著作和网站内容,把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列入了参考文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