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樱桃树

拖着行李离开家的时候，原本与树叶同色的樱桃，已经变了颜色，樱桃只要开始变色，就会熟得很快，如果没有及时采摘，那些果子就会红到发黑，然后等到你去摘的时候，很多樱桃已经开始烂在树上了。

许多水果，都是这样，时间过了，它们就不再指望着你去采摘了，于是自己落了下来，且不发出一点声音。

路旁的那棵樱桃树已经被砍倒了，我已经忘记了我最后一次看见它屹立在那里是什么时候了。

那棵树从前属于我一个堂哥的奶奶，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那年她一去世，她名下的那棵树，便由她一个并不怎么孝顺的儿子继承了，也包括了那棵树周围的菜园子，不过，他们似乎看不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菜苗，因为没过多久，那些菜园子就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她还在世的时候，每年樱桃一成熟，她总是热情地邀请我去吃“你去摘啊，那樱桃现在红得很，快去快去”。

我小时候常常要爬到那树最高的地方，一边担心着自己会掉下去，一边摘着最高处最甜的樱桃送到嘴里去。

那树长得很茂盛，枝丫很多，结出来的樱桃也多，在我的记忆里，那棵树上的樱桃从来就没被摘完过。那时候我一放学，她就要我去摘樱桃吃，我去了之后，她就从家里拿出篮子之类的东西，自己站在树下摘，把其中一个递给我，嘴里直说吃够了再摘，她自己却不吃，只摘了放进篮子里，她要拿到集市上去卖钱的。看到她那么认真的摘，我们也不好意思偷懒，于是只好先摘到那些容器装满，再痛痛快快地吃个够。

她已经足够老了，虽然说着最大声的话，却也长着满脸的褶皱，拄着一根已经磨得发光的拐杖。每次她叫几个小孩去吃樱桃的时候，她总要拿来篮子和背篓，要将它们装的满满的，可装满了樱桃的背篓和篮子太重，她拄着拐杖的身体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承受。那时的我还在上小学，她就要求我第二天早上给她背到集市去，那时的我可不乐意了，我当时心想，你亲生的孙子孙女舍不得使唤，只叫我，每次都叫我，好气啊，可还是要装作愿意，不然刚吃了她的樱桃，显得忘恩负义。

那时候个子小小的，一背篓的樱桃上面，还有满满的一篮子，每次背着去，肩膀都要被勒出两道红痕，还常常要被姐姐嘲笑“谁叫你答应的，活该”，我连反驳都没话反驳，总不好说，她太老了，我不好意思拒绝啊，虽然确实如此。

一老一少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那个那么努力生活的老人却已经不在了，每次想到这里，总感觉鼻子发酸。而现在，那棵见证了我整个童年的樱桃树，也不知何时被人夺去了，像那个渐渐被人们遗忘的老人，终将有一天会失去所有踪迹。

那些年顶着一头银白色头发大骂我们捣蛋鬼的老人，其实是一个很值得人去珍惜的人，即使她有着许多缺点，也依然带给过我们温暖，我希望，她能在我的记忆里存在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