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首领，你快走吧！”妇人看着怀里早已断气的孩子，她也绝了逃生的念头。
首领无奈地叹道：“你还能走，别放弃啊！只需要再坚持几天就行了。”首领的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只不过孩子已经睡着了。
妇人抬起头来苦笑道：“可我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她顿了顿，又说：“快点走吧，首领！带着人族的希望走吧！不然等那头畜牲追上来可就麻烦了，它要把我吃干净，可用不了多久的。”
首领不再多言，抱着孩子默默转身离去。
看着首领离去的背影，妇人心底里多了些许落寞。曾经偌大的部落，如今却只剩十几个人了。前些天还走散了，也不知道她的男人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妇人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从前的记忆。当时，高大的首领带着部落里健壮的男人外出打猎。到了很晚才回来，当然是满载而归的。那晚，他们围在篝火旁共同庆祝，一起歌唱，一起跳舞，还有一起享用美食。
妇人笑着想到，真好啊！从前一切都好极了。可有一滴眼泪从她脸上滑落，落在了她怀中孩子的脸上，最后滚落在地。就像是孩子流的眼泪一样。
吼！吼！吼！
怀里的孩子与远处传了的几声兽吼，将她拉回残酷的现实中，将她拖入深深的绝望里。她不禁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既哀且痛。
哭声只会更快的引来猛兽，不过也可以更快的结束她的痛苦。
妇女抱着孩子缩在一棵树下，等着那头畜牲来。突然她闭上眼睛，一只怪物砸在她的面前，怪物庞大的影子罩住了她。虽然闭着眼，可妇人仍感到害怕。
妇人止不住地颤抖，却始终紧闭着眼。但那怪物可不打算放过她，它把头伸了过来，叼住了小男孩的左脚，轻轻一扯，想把小男孩从妇人怀中拽出。
妇人察觉到怀中的孩子，正被一股力量往外拽。她赶紧抱紧孩子，把自己的脸贴在小男孩的脸上。妇人脸上的泪也贴在小男孩脸上，让小男孩冰冷的脸变得又湿又粘，还终于有了点暖意。
咔嚓！
妇人听得这一声大响，感觉到拽小男孩的力量消失，妇人才后知后觉的明白。
随后妇人睁眼一看，她便被吓晕过去了。只见那怪物长的青面獠牙，模样似虎却浑身长满刺猬毛，还长有一对翅膀，口中咔咔作响，是在咀嚼小男孩的脚。
那怪物见妇人晕了过去，便再次探头去将小男孩扯出。虽然妇人是昏迷着的，但她仍是死死抱住小男孩。怪物并没有得逞。
那怪物见自己还是扯不出小男孩，不由得大怒，它一用力便把妇人与小男孩甩飞。
经怪物这么一甩，妇人也是醒转了过来。她见了自己抱着孩子飞在半空，被吓得面色煞白，却仍是把孩子抱紧，缩着身子落地，不愿让小男孩再受伤。
砰的一声。妇人左半边的身子已经瘫了，但她的右手还是锁着男孩的腰。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可没人会同情她。
那怪物正从不远处缓步走来，脚步声很响，一下又一下，与妇人的心跳声相和，仿佛是它的脚步声带动了妇人的心跳。妇人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与怪物的脚步声，感到无比沉闷难受。
不一会儿，怪物便走到了妇人面前，呵呵地冷笑起来。
然后它轻而易举的将男孩叼了起来，丢到脚边，用脚掌抵住。一对绿幽幽的大眼，死死盯着妇人，问道：“那个男人带着孩子往哪边跑了？”
妇人也学着他呵呵地冷笑，然后转过头去，不理会它。
咔！咔！咔！
妇人忙转过头来看，便见那怪物脚掌用力，慢慢踩着男孩的尸身。身子都已经凹了许多。一见妇人转头来看，那怪物便笑道：“要踩软了才好吃。”不过它又疑惑地问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也想吃吗？那得先把那个男人的行踪告诉我。”
妇人朝他呸了一声，骂道：“你这恶心的畜牲，没有人性的野兽，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狗杂……”她越骂越激动，言语也越来越狠毒。
但那怪物听不懂太多，也不在意那么多。它把头伸到小男孩的头上，再问道：“你说还是不说？”不等妇人回答，它便再道：“你说的话，我就先吃你。你不说的话，我就咬下去了哦！”说罢，它便直接一口咬下，因为它猜这妇人是不会说的。它早就迫不及待了，哪还肯等妇人做抉择？它直接就帮妇人做了决定。
“啊！”妇人凄厉地大叫一声，便是昏了过去。
这一声委实是她生平最大力气了，响彻林梢，震通山谷，越传越远，最后传入两方人的耳中。
一边是群青壮男子，莫约十二三人。为首一个魁梧汉子，听得了这么一声大叫，登时大惊失色，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局势他停步不前，内心十分挣扎。想回去看看，但又怕耽误了行程，毕竟已经快到希望之地了。
有人问道：“副首领，眼下该怎么办？”问话的青年，看着气宇轩昂，形貌威武，开口声音更是洪亮。
副首领说：“我自己回去看，你们都留下。等到日落时分，我还没回来的话。你就是副首领了，尧！”说罢，副首领便转身前往那声音传出之地。
余下众人皆是看向那个青年。青年走到一棵树下，坐着道：“我们原地修整一下，不久后便要出发了。”
没有人有异议。因为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们都懂得，只有做正确的事才能活下去。
另一边，就是首领与小孩子。此时他们正在山林中赶路，走的很匆忙，连痕迹都不去清除了。
因为不用清除痕迹，所以那个刚刚苏醒的小孩一边搜索一边前行，蹦蹦跳跳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子一醒那便是无法无天了。
在听得妇人叫声的时候，首领停下来，小孩也迅速跑到首领身旁，一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小孩呆呆地问道：“这是不是姜姨的声音？”首领沉默好一阵子，才说：“要不要上山顶去看一下？”孩子什么也没说，只跟在首领后面慢慢地走。
过了许久，那妇人缓缓醒转过来。她躺在地上，侧头睁眼一看，只见地上除了一摊血，什么都没了，孩子没了，怪物也不见了。她就又扭回头，静静地看着天。四周静悄悄的，天上云也一动不动，好像一切都被凝固住了。
突然，林子里钻出一个汉子来。来人健壮威猛，猛兽皮衣都被肌肉撑得鼓大，再一看他的面容，原来是那位副首领。
他一到这儿，看见了妇人倒在血泊之中的凄惨模样。便是方寸大乱，直直冲去妇人那儿，也不怕有什么危险在旁。他实在是顾不得其他了，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妇人。
妇人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人的到来，便转头看向汉子。初见时她很开心，感到希望再一次降临在她身上。可随后，她的表情变得惊恐万分，是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降临了。
副首领看着女人的表情，感到十分疑惑。但他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快躲开！”就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轰隆的一声巨响，一只庞大的怪物砸在了地上，脚下还压着副首领，还是刚刚的那只。四周烟尘阵阵，但它只一扇翅膀，便把烟尘都吹干净了。
烟尘散了之后，那怪物就又看见了妇人。它把脚挪开，低头一看，说：“还好还好，头没烂，脚也没烂。哈哈！哈哈！”几声大笑之后，它又看向妇人，说：“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但我还是要问你。那两个人的行踪，你是说还是不说？”它顿了顿，又问道：“难道你不想快点死吗？我可不是饕餮，不喜欢虐杀食物的，快说吧！”
过了一会儿，怪物见她毫无动静，倒怕妇人已经死了。怪物却见她呼吸还在，只是不想理自己，便不由得大怒。怪物心想，竟敢不理我，那就直接动口了。只见它一口咬下副首领的头，放在口中不断咀嚼，咔咔咔！发出的声音很大，它想刺激那个妇人，这也是它对那个妇人最残酷的惩罚。
而那妇人始终保持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她已经麻木了。她呆呆的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恶啊！为什么人一出生便要忍受一切，好或不好？好像都只能接受。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因为是人吗？是了，因为是人，所以软弱，所以无助，所以被吃。
妇人突然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这该死的命运害的。
如果她不是人，而是那怪物，她就不会被欺负了。她也会反过来吃人，去吃其它比她弱小的生物，可既然是人，那就只有接受了。想通了之后，她释怀地笑了。
看着妇人，怪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自己吃了她的孩子，又吃她的丈夫，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奇了怪哉！
于是它叼着副首领仅剩的一条腿，来到了妇人身边，问道：“笑啥呢？有笑话也说给我听听呗！”说完，它就继续抱着那条腿啃了起来。
妇人止住了笑声，说：“我在笑你啊，大傻狗！”
怪物实在是没想到，这女人死到临头了，还敢骂自己。但它还是继续问道：“我哪里就好笑了？还有，我不是大傻狗，至少我不是狗。”张刚说完，它便觉得怪怪的，好像还是有骂自己的意思啊！
妇人也是被逗乐了，笑着说：“好好好，你不是狗，你是猫，大傻猫，大傻冒！”
怪物也懒得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它急切地问道：“你可还没说为什么笑我呢？快说快说。”
妇人见它这般猴急，倒像个小顽童一样，好笑极了。狂笑过后，妇人慢慢地说：“我笑你天真啊！你都不懂得威胁我。你用我孩儿的尸身威胁我，我肯定是不会说的。因为孩子已经死了，希望也没了。可你还要用我丈夫的死活，来威胁我的话。我可不就乖乖地说了？可你不但没有，反而在我的面前杀了他，在我的面前生生摧毁了我的希望，希望，希望……”妇人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那怪兽沉声道：“这倒是没想过呢！”妇人却是不理会它，只呆呆望着天，不知又在想什么。
忽的妇人站了起来，左边身子依旧软塌塌的，但她的右边身子却还是挺直的。她伸出右手，单手指天，大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天，无情无义，生了我们人，却不养我们人。你这么狠心，是不是没娘养啊！没娘养不怪你，可你为什么给我安排这么个命运啊？把希望摆在我的眼前，却又在我的面前将它毁掉，你怎么这么恶毒？你的心上长了烂毒疮吗是你瞎了眼了吗？你个王八杂种！不是东西……”她越骂越狠毒，显然是想将心中的怨恨宣泄干净，让得自己死得清爽些。
那怪物听得自是一脸疑惑，不知妇人在骂谁？反正不像在骂自己。它的脑海中自然是不存在什么关于天的概念，它只知道天上有神族居住着。虽然神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妇人也不像在骂神族啊！
直到最后，妇人都骂累了，才肯停下。她招了招手，示意怪物再靠近她些。然后她又说：“你把头伸过来些，我累了，想靠一下。”
那怪物依言伸了头，便觉有一只手在它头上抚摸，而且它并不抗拒这种感觉，很奇怪啊！最后，妇人整个人靠在了怪物的头上，怪物也闭上眼，享受着，一种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奇怪的感觉。
妇人柔声问道：“小傻冒，你还是个孩子吧，你的妈妈呢？”怪物到时被这个问题问蒙了，它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妇人又说到：“不知道吗？没关系的，谁让你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一出生便是这天生杀戮的命运。我是十分恨你的，恨不能抽了你的筋，扒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可我打不过你，所以我能怎么办？只因我是人，所以我只能放弃复仇。等下我死了，你会把我吃掉吗？”怪物呆呆的答道：“不，不会。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它不断重复着，不知还能说什么。
妇人平淡地道：“那等下我死了，记得把我吃了，让我们一家人能快些在你的肚子里团聚，谢谢啦！”说罢，她便倒在了地上，永远睡去。
吼！
怪物仰天咆哮了一声，其声悠长，如怨如怒，还夹杂着一股哀伤。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它知道它想发泄。于是它绝地而起，去往那位于大荒深处的杀戮之林。
山林那边，青年说：“我们出发吧，不用等了。”这个气度不凡的新副领袖，迎着西垂的太阳，缓步前行。
“那我们不再等啦？”“嘘，想活命就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山顶上，首领正看着夕阳陷入沉默。首领身旁的小孩，亦是安静的坐着。只是通红的双眼证明了他曾哭过，而且应该哭了很久。
这时，小孩指着西南边问道：“那只怪物，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一定要向它报仇！”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有一个黑点正在空中起起伏伏，显然飞得很吃力。
首领自然也看到了，也听到了怪物的咆哮。他很奇怪，那只怪物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哀痛至极，但首领不愿理会那么多了。他握紧拳头，恨恨地道：“记住，那只怪物的名字叫穷奇！”他说“穷奇”二字的时候，咬音极重，可见愤恨之切。
孩子口中不断重复“穷奇”这个名字，孩子的双眼在残阳的照耀下，像是真有一团火，在孩子的眼底燃烧。这大概是因为夕阳映照的缘故吧！
而后首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走吧，找个地方睡一晚。明早起来快点，赶快去到希望之地，到了那里就没事了。”
孩子突然好奇地问道：“希望之地在哪？在西边吗？我们一直往日落的方向去耶！”首领见这孩子迅速恢复了状态，又好似有了无数个问题，他便笑了。小孩子本就不应该活在仇恨里，无忧无虑的才对嘛！
孩子看到首领不给自己答案，便开始嘟着嘴闷闷不乐了。首领见状，只得哄他说：“是要往西北边去，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可希望已经来到了我身边，那个希望就是你和你这样的孩子啊！”
孩子惊讶的说：“我？我就是那个希望吗？我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首领笑着道：“现在还小，担不起，没关系，还有首领在呢！可等你长大以后，就一定可以负担起这一切的，首领相信你！”
孩子高兴地答道：“那我要快快长大才行，以后可不能辜负人族的期望嘞！”说罢，孩子就直往山下冲，去边跑边叫，兴奋极了。
首领在山顶看着太阳，感叹道：“人族的未来，希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