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颜多坎
给我一根杠杆，我可以输掉地球。
肖虹第二天上午拖着行李去了公司，白石通见她十分疲惫，还以为她搭乘早班飞机刚回上海，让她回家休息，不算她请假。肖虹回到家，屋子里好安静，安静得让她感到孤独。以前一直一个人住在这个小屋里，从来不觉得孤独，但今天却觉得特别孤独。她赶忙打开电视机，让屋里有点声音。是电影频道，正好在播放周星驰主演的《喜剧之王》，这部家喻户晓的电影肖虹已经看过好多遍了。片子里周星驰和张柏芝共度一晚后把一盒零钱全给了她，张柏芝说了声：“谢谢老板！”后面又看到周星驰对张柏芝说：“我养你啊！”张柏芝泪流满面。肖虹也感动得泪流满面。如果能有个真心实意的人养她，而不是逢场作戏，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真情，她也愿意。可是左彬，对她有真情吗，哪怕是一点点？
左彬听到肖虹问他会不会娶她时，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投入了感情，他觉得很温暖很满意。他几乎肯定不会娶肖虹，他只想做一个爱情的黑洞，会接受和吞噬一切爱情，但是不会对外释放爱情。他的爱情能量早已经释放完了，现在能释放的只有钱。黑洞是宇宙中神秘的存在，很难被观测到。他的内心也神秘到连他自己都难以观测。他愿意为女人花钱，但却从来不买春，他对逢场作戏或买春毫无兴趣。他希望发生关系还是能有点感情的，他希望女人爱他，而不仅仅是为了钱跟他，但他自己只要给钱而不用付出爱情，因为爱情实在是太麻烦了！左彬也是喜欢肖虹的，他眼里的肖虹工作是认真的，人也是上进的，从来不会开口向他要些什么，但越是这样，他越不想伤了她，因为她是个好女孩。
那晚以后，左彬觉得过意不去，隔了两天，他还是打电话给肖虹，说要请她吃中饭赔礼道歉。肖虹收到邀请还是高兴的，本来她以为把左彬吓跑了，左彬再也不会来找她了，其实能和左彬保持纯洁的关系让她更为心安。这次见面，她特意为自己的职业装配了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她想显得成熟一些。她买的是朋友圈里微商推荐的潮牌APM，几百块而已。她出差时在机场店看过这个牌子，虽然她挺喜欢的，但当时还是嫌贵没买，想不到微商卖得这么便宜，她毫不犹豫地下单了，管它真的假的。到货了她发现珍珠的光泽还不错，衬得她的皮肤更白了。她喜滋滋地戴上了，打算让左彬眼前一亮。
肖虹到了公司后，前台小姐突然对肖虹说有个海明证券的工作人员要找白总，而白石通不在，这样的事情照例由肖虹先接待一下。
肖虹走到前台，见来的男人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她上前打招呼说：“您好！我是白总的助理，我叫……”
“肖虹！”那人见到肖虹很惊讶，眼里都是惊喜。
肖虹更惊讶，她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可是对方怎么能叫出她名字呢？她努力地回想，从前在哪见过一面？中学同学？小学同学？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只好礼貌地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对方高兴地说：“我是海明证券法务部的杨嘉。我们从前在一次招聘会上见过一面，你可能不记得了。”
肖虹还是没想起来，不过这也正常，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又记不起来的人太多了。
“我好像有点印象，”肖虹客气地笑笑，问道，“您跟白总有约吗？”
“我约了白总十点半，是我早到了十分钟。”杨嘉说。
肖虹请杨嘉先到会客室坐会儿，问他找白石通有什么事。
杨嘉告诉肖虹，有个海明证券的客户找白石通的配资公司配资，结果爆仓了。白石通公司的业务员上门讨债，客户却不想还钱，配资业务是海明证券的营业部经理介绍的，客户就投诉到海明证券总部去了。总部让法务部来处理这件事，这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肖虹觉得事关重大，自己没权限处理，赶紧给白石通打了个电话。白石通在电话里说自己马上赶到公司，让肖虹先接待一下。他还特意关照肖虹态度要客气，毕竟是公司惹的麻烦。
肖虹对杨嘉说请他稍等片刻，白石通很快就到公司。
“那次招聘会，你是和你男朋友一起去的吧？”杨嘉话锋一转，谈到他们初次见面的事了。
说起“男朋友”，肖虹总算对那次招聘会有了点印象，眼前的人好像是有点面熟了。
“他也在证券公司工作吗？”杨嘉问。
“他回老家了。”肖虹说。
这时白石通推门进来，忙不迭地打招呼说：“杨律师，真抱歉真抱歉，让您久等了。”
和杨嘉谈完已是中午。把杨嘉送进电梯，白石通和肖虹都松了一口气。白石通是因为总算和杨嘉达成了处理方案，一边送人一边还不停地打招呼说“给您添麻烦了”，肖虹是因为眼看着她和左彬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送走了杨嘉，肖虹都没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卫生间补了妆，就赶紧坐电梯下楼了。
出了办公楼大门，就有人喊她：“肖虹！”
她一看，是杨嘉。
“杨律师，您还没走啊。”肖虹客气地说。
“我在这里等你的。我想我们这么有缘分，能不能中午请你吃个饭？”杨嘉说。
“不好意思，我中午已经有约了。”肖虹说。
这时，左彬的车缓缓地开过来。肖虹远远地就向左彬招手，脸上遮不住的笑意。车停了下来，肖虹走过去拉开车门，礼貌地对杨嘉说了声“再见”，坐到副驾上。杨嘉尴尬地看着保时捷扬长而去。
肖虹一直惦记着弟弟。弟弟肖雷的大专学业还有最后一年，学校已经不怎么上课，大家都各自实习找工作。肖虹通过和肖雷在微信上聊天得知，声乐系大专生找工作太难了。小学音乐老师都要本科学历了，还有很多海归硕士去应聘。肖雷想尽一切办法去音乐剧里跑个龙套，或在演唱会上哼和声，但这样的机会竞争也很激烈。有些家境富裕的同学自己花钱出了唱片，再找活儿就容易多了，毕竟出过唱片就是个小明星了。
“自己出一张唱片要多少钱？”肖虹问。
“我同学花了20万。”
肖虹看看自己的存折，自己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还不到10万块钱，就算再省吃俭用两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存下20万。但是看着弟弟走投无路的样子肖虹想尽快有那20万。她不好意思问左彬借，她还欠左彬钱呢，如果她还开口借左彬会怎么看她呢。这时玉龙医药的机会出现了。在营业部和配资公司待久了，再加上左彬的指点，肖虹自认为对股票有些理解。左彬也说玉龙医药好，一定不会错的。
她把自己的10万元积蓄都买进了玉龙医药，觉得还不够。即使翻一倍，也都要拿去给弟弟，自己仍然只能每月拿了工资慢慢积攒。她从前还想过在上海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去，可这次回老家，尽管只住了一天，她就知道她再也不想回去了，更别提回去嫁人了，不要说林黛玉，就是尤二姐也不会嫁给焦大的。她眼前还有一个目标，在上海买房、安顿下来。她最喜欢上海的南京西路，高雅有品位，到了晚上就火树银花，特别美。她喜欢看南京西路上走的各色人等，尤其是那些自信有气质的女人，她觉得上海集中了全国女人的精品，她想成为上海女人。但是她明白，在这里打拼，没有谁能靠，谁也靠不到，一切只能靠自己。自食其力、保持独立才能拥有由内而外的自信，才能成为她想成为的上海女人。
她想到了配资。通过自己公司是不行的，白石通不允许自己的员工配资买股票，这容易有道德风险。所以她直接找了出资人陈福贵。陈福贵是地产公司老板，三年前老婆死了，天天混在夜总会。她知道陈福贵早就对她有意思，陈福贵来公司和白石通谈生意的时候，甚至会趁着白石通上卫生间的空凑过来摸她的大腿。她极其反感这个长得圆滚滚的猥琐暴发户，但配资是生意，不用她牺牲什么。既愿意给她配资又能不让白石通知道的，也只有找陈福贵了。陈福贵果然一口答应，配给她50万。于是她拿60万全部买了玉龙医药。在强平以后，不仅10万元本金血本无归，还欠了陈福贵20万。
被强平的那一刻肖虹也想到了死。但她知道她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父亲还在康复过程中，医生说了不能受精神刺激，否则病症复发就没救。她不可能再向左彬求救。她知道左彬也在他们公司配了资，一定也爆了仓，那他也是个穷光蛋了，可他仍然不是单身，否则她就跟左彬提议私奔。眼下她只能自己面对欠陈福贵的20万。
看到肖虹爆仓，陈福贵真是喜出望外，一只金丝雀自投罗网。按照合同，肖虹应该在五天之内把钱还上。五天里陈福贵天天打电话来逼债，还明确地对肖虹说还不上钱就用人来抵。肖虹每天都做着同样的噩梦。她梦见左彬捧着一大把玫瑰花向她求婚，她幸福极了，她穿着白色的婚纱走进教堂，新郎缓缓转过身来，竟然是陈福贵，她惊恐万分，拼命地逃跑，看到左彬在前面，她跑上前，左彬突然倒了下去，她跑过去扶住，一看却是父亲……
隔天一早陈福贵便到办公室来讨债了。
她嫌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她知道来者不善，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陈福贵先开了口：“美女，我们谈谈条件。你答应我的条件，那20万我就不要了。”
肖虹说：“你给我一年时间，我会还你的。”
陈福贵说：“那不行，白纸黑字的合同写着，哪能说延一年就延一年。”
肖虹冷冷地说：“我现在没钱，你去告我好了。”
“我才不会去告你呢。你不是还有家里人吗？你还不上我就找你爸妈还，找你弟弟还，找你亲戚朋友还。”
一说到家人，肖虹立马被捏住了七寸。父亲现在脑溢血还在康复期，哪里经得起陈福贵派人上门逼债。
“你这个流氓！”
“话不能这么说，美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干吗非要和我过不去？”
“我就喜欢你这股劲。”
“说说看，你的条件？”
“做我一年女朋友。”
“做女朋友也要有诚意啊，你拿出诚意来。”
陈福贵一听就来劲了，说：“走，咱们现在就去逛淮海路，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我很有诚意的。”
肖虹眉毛一挑，说：“行啊，走。”
走前肖虹打了个电话给白石通请假，他没接，她也不管，心想最近他根本没心思管下面的人，就跟着陈福贵走了。
她想用这个方法让陈福贵知难而退。
工作的这几年，她见识了第一次吃饭就选几万块一顿的餐厅，不断让男人买昂贵奢侈品来击退土豪的女人们，她们说：“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就拼命花他们的钱，他们不愿意花钱就会自己放弃，如果愿意一直投入，也多少有点诚意。”现在，她想用这个方法来试一试。她想，反正暴发户的钱也是不义之财，她花了也是为民除害。
他们一到淮海路，便看到一家钻石店，DARRY RING。肖虹见过这个牌子的广告，说一个男人凭着身份证一生只能买一个钻戒，于是她对陈福贵说：“先买个钻戒，就这个牌子。”
陈福贵：“那必须的，必须是大钻戒。”
一进店门，售货员就很热情地迎上来：“欢迎光临！女士先生想要看看什么？”
陈福贵：“给我拿好一点的钻戒看。”
售货员：“我们有一款Heart系列，特别适合你们。”这里的售货员都见过世面，看到陈福贵和肖虹进来，一轧苗头心里就有了七八分的数。
陈福贵：“什么蛤？”
售货员：“就是爱心系列，您看这几款。”
肖虹：“这个好，我喜欢。我要这个奢华款200分的。”
陈福贵：“好的，买！”
售货员：“请您提供下身份证。”
陈福贵：“买钻戒还要身份证？”
售货员：“是的，这是我们这款产品的特色，有一生只能爱一人的寓意。”
陈福贵：“好吧，拿去。”
不一会儿，售货员过来了：“对不起，陈先生，您已经买过这一款产品了。我们这款产品一生只能买一次，所以很遗憾您不能再买了。”
陈福贵：“哦，我都不知道买过了。那用她的身份证买吧。”
售货员：“不行，只能用男士的身份证买的。”
陈福贵：“什么破规矩，有钱也买不了。”
售货员：“要不您换一个别的系列。我们这里也有不需要身份证的，您看我们这里还有……”
肖虹：“我就喜欢这一个嘛！”越是不能买，肖虹越来劲。
陈福贵安抚道：“等着，明天我让我手下的人来买了给你送过去。”
肖虹装作气呼呼地走出去。
一路上陈福贵都在好言安慰。走了一会，肖虹终于停下来，她看到了“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店，便走了进去。她对自己的身材是很有自信的。她爱看每年的维密大秀，她非常羡慕那些戴着翅膀的维密天使，她多希望能拥有几套天使们穿的内衣，但是太贵了，之前始终是不舍得。陈福贵跟着走了进去。肖虹边逛边拿，陈福贵也在一边帮着拿。
开了一年多的维密，已无刚开业时试衣间要排队的盛况，工作日的顾客不多，肖虹拿着几套内衣去试衣间，陈福贵趁店员不备，也跟了进去。
看到肖虹脱下内衣，陈福贵立马就忍不住了。
他把她推到墙边，上下其手，又摸又亲。肖虹本能地想推开陈福贵，可是陈福贵一边动手，一边嘴里嘟囔着：“你对我好一点，我给你减点债。”肖虹只好强忍着任其猥亵。但到了关键时刻，陈福贵竟然不行了。
肖虹赶紧一把推开，拿起内衣扔向陈福贵，穿好衣服走了。陈福贵拿起试衣间里的内衣追出来。
肖虹想远远地跑开，再也不要见到陈福贵，可是跑到店门口就停住了。她知道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欠陈福贵的钱总是要想办法做个了断的。肖虹看着淮海路上人来车往，看着一对对牵着手逛街的幸福恋人，觉得自己无比可怜，她真没想到陈福贵这么猥琐下作。
陈福贵看到肖虹已经出门了，赶紧把内衣都丢给售货员：“这些都买了，刷卡，快一点。”
陈福贵付完钱，拎了一大袋内衣追了出来。肖虹见他满脸堆笑的样子，恶心得想吐：“陈老板，原来你不行啊，那你找那么多女朋友干什么？”
陈福贵说：“因为不行，所以才要找新的女朋友，看看行不行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说不定就好了。”说着，他又凑了过来。
肖虹说：“你就放过我吧，你看你在我这也不行。”
“不会不会，肯定可以的，再给一次机会嘛。”陈福贵把买好的一大包内衣塞给肖虹，说，“我们再去酒店试试吧，试衣间太小，环境不好，效果不好。”
肖虹说：“陈老板，你就别勉强你自己了。”
陈福贵说：“这样，你只要现在跟我去开房，就一次，我就不再逼债，你可以慢慢还钱。你只要肯跟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肖虹想了想说：“行啊。你可是说好了，不再向我逼债，给我两年时间，我慢慢还。”
陈福贵说：“一言为定。”
肖虹知道不做出一些牺牲这关肯定是过不去的。这个世界上最难对付的就是流氓，不如让他死了惦记自己的心。她安慰自己，或许只需忍几分钟，或许还无需几分钟，几秒钟就好了呢。
在酒店，肖虹换上了新内衣，陈福贵看呆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女人？真是个尤物啊！陈福贵忍不住抱着肖虹就想行事，但却出师未捷。虽然有些遗憾，他还是高兴的，因为他终于碰到一个能让他重振雄风的女人。他已经很久都不行了。他吃过很多药，也看过中医，各种方法都试过，但都不行，而眼前的女人，是唯一能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做男人的女人。
肖虹如释重负地走了。临走时，她说：“陈老板，你可真有钱，找了这么多女人做摆设！别忘了明天把钻戒给我送过来啊。还有，你答应我慢慢还的，不能再来逼债啦！”
走出酒店，肖虹接到了左彬打来的电话。她满肚子的委屈再也忍受不住，在电话里泣不成声了。
左彬有些着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肖虹把自己配资爆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略去了上午和陈福贵购物开房的事，只说陈福贵逼债逼得很急，还不上的话就要对自己图谋不轨。左彬没有爆仓的消息给了肖虹很大的安慰，她觉得还有希望。果然左彬说第二天就会打给肖虹20万，让她先还了陈福贵的债。
第二天肖虹收到了陈福贵送来的钻戒，陈福贵收到了肖虹还他的20万。肖虹对陈福贵说：“陈老板，我不欠你什么了。这个钻戒，算我的精神损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