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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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电驴停在黑夜教堂门口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夕阳,秋叶,华灯初上,整个教堂广场被镀上了一层蜜。
广场的入口,一池小喷泉静静地吐着水花,雕刻简朴的石制基底盛着一池晚霞。
这里离热闹的居住街区不是很远,饭后逛街散步的人们走上开阔的广场,总有几个人好奇地停下来试着读一读这个拗口的名字。
“叶……奈……法喷泉?”
“这可能是来自别的语言的单词。”
这个单词其实是个人名,也的确不属于当今的任何一种语言,即使你翻阅过如今所有的普通词典和神秘学词典,都找不到这个名字的来源。
这是来自旧日时代的一个狂想。
原先那一批带着瑰丽回忆的旧日遗民大多也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了吧,还会有什么人像罗塞尔大帝一样,尝试着把那些文字、幻想留下来一些吗?
菲尔德也曾好奇,会不会有一天,有人对他说:“你的奶奶竟然叫叶奈法!那你的妈妈难道叫希里?你爷爷是不是叫杰洛特?”
可惜不管是那本叫《猎魔人》的小说还是那一系列叫《巫师》的游戏,都只是留在了遥远的旧日时代。在菲尔德四岁之前,这个名字还代表着那个头饰夸张、脸凶嘴臭的老奶奶,现在这个名字下面已经谁也不剩了,只剩一个喷泉孤独地吐着水。
狂风乍起,满地的秋叶突然腾空而起。尖锐的风、细密的叶、汇聚成刀刃的龙卷风,向他笔直冲来。
疾速的飞叶穿过小男孩单薄的身体,拖出一道又一道黑烟。
熟悉的幻境再一次降临了。
菲尔德顶着狂风睁开眼,凄厉的惨叫和恐怖的爆炸声撕扯着他的耳膜。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糜烂的色彩,好像是天发霉了、天崩溃了,时不时还坠下一些彩色的渣滓。那些难以描述的斑斓色彩瞬间把远处的街道变成死城。
一道道燃烧的火焰长枪划过长空,狠狠地击穿怪物的身躯。
垂垂老矣的叶奈法撑着两柄火焰长枪,倔强地站在圣朱莉教堂的广场上。
头顶上的天空正蠢蠢欲动。
极端不适合正面战场的莫雷蒂不该在这里,更何况当时的叶奈法奶奶年老体衰,序列较低,精神状态也差,黑夜教会有的是比她更有用的战力。这会是场惨痛的胜利,她的到来更可能只是添加一位遇难者,对战局没有什么作用。
眼前混乱的情景推动着菲尔德快速地思考判断。
不,不该是这样,我们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我们是特殊的,我们——
菲尔德愣愣地看着当年的叶奈法稳稳地掷出最后两根火焰长枪,然后熄灭了她手上的火,正了正头上浮夸的头饰,随手捡了一根残烟点了抽了几口,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蠕动的天空。
叶奈法举起中指,冷笑着迎着坠落的天空碎片大声喊道。
“去死吧!臭婊子!(Surprise!Mother Fxxker!)”
虚无的黑色烟尘吞噬了天空落下的恶意色彩。
女纵火家点燃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把无形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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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子!回神了!”
随着啪的一声,菲尔德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捂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十二年前的战场已经消失不见,温暖的夕阳再一次拥抱了他。
菲尔德赶紧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过头遮住它们在手上衣服上蒸腾化为黑烟的样子。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像个小毛头一样哭哭唧唧的?”
二十多岁外貌的叶奈法顶着浮夸的头饰绕着菲尔德指指点点,时不时还摇摇头,端起一根长烟枪愤愤地抽上几口。
“说吧,你这个小逼崽子又看到了什么狗屁东西?”
小男孩望着汩汩涌出的喷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
“是十二年前的这里。”
叶奈法的长烟枪停在了空中。
她这一辈子充满了纵火家的火药味,知道怎么骂人最狠,知道怎么打人最疼,唯独不擅长在这种场合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祖孙两个就这么无言地浸在夕阳里发愣。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叶奈法走上前对着喷泉壁狠狠地敲着长烟枪,“这他妈让我觉得我在我坟头自己给自己默哀了三分钟。
“虽然这喷泉下面并不是我的坟头,只是一个保护性的法术而已,激活后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沉默非凡因素的能力,当然是可控的。”
叮叮叮的声响生硬地撕开了凝固的空气,这话匣子勉强是打开了。
“别了吧,我不需要你这小崽子来可怜我这老东西,或者为我这把老骨头感到什么抱歉。那时我都那么大岁数了,也活不了几天了,不亏。”
叶奈法抬起腿一脚踩在喷泉壁上,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撑着长烟枪,发出一声哂笑。
“至少现在这二十多岁的身子骨可比八九十的舒坦多了。”
菲尔德没有什么反应,他也觉得这个笑话不太好笑。
两个人又坠入了无声的晚霞里。
“你知道的,活着的我们虽然还能和这个世界发生互动,但我们本质上和普通人也差不多,除了非凡免疫外也没什么能力。”
叶奈法硬着头皮往下讲着。她不太想去回忆这种东西,但这种时间十分珍贵,她不能浪费。
“而死后的我们彻底成为了‘莫雷蒂庄园’的一部分,好歹也算有了一点力量,但却已经无法这么直接地影响到这个世界了。”
菲尔德一惊,丝丝缕缕的线索和叶奈法的话在他脑海里缠绕在一起,指向了一个答案。所以——
“因此,在生死那一刹那,我们是最强的。
“如果说那些邪神子嗣的降生是毁灭的核弹,我们的死亡则是沉默一切的电磁脉冲炸弹。”
叶奈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压抑全都吐出来。这些东西说出来后,谈话终于变得简单多了。
“所以我们永远不是旁观者或局外人,我的小傻瓜。”
她为自己的烟枪填了一些烟叶,一点星火突然亮起又黯淡,一缕袅袅的白烟再次升腾起来,像是橙红的夕阳为她点了火。
“我们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