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突变
1
主祭司跌跌撞撞地走到摩天神教的圣坛前，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在地上。他手里捧着一堆破碎的骨片，不久前的昨天，它们还是一顶完整的白骨头冠。
昨天圣教最后的召唤仪式也失败了……圣教其他大祭司都被抹杀殆尽……甚至连神麾下最崇高的天使长，都不明不白地陨落在这肮脏的人间。
我们失败了……我的主啊……我还能怎么办……我将永远无法得到您的救赎……
……不……一切还没有结束！
主祭司握紧手中的骨片，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脏！
伟大的摩天之神啊，您卑微的虔诚的仆人，祈求您屈尊降临在这肮脏的人间！！
2
周日的早晨，空荡荡的店里寂静无声。
菲尔德吃力地拉开窗帘，亮白色的阳光落入店里，也算是增添了一点生气。
周六折腾了一天，他浑身上下都在疼，酸胀的手脚像四条泡了水的木头。
阿黛拉一个人在店里跑来跑去。
“爱丽丝不在。”她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克莱恩也不在。”她从厨房间里退了出来。
小女孩在店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圈，却找不到一个大人，最后一个人无聊地靠在大门上，望着玻璃外的街道，闷闷不乐地说：“一个大人都不陪阿黛拉玩……”
但门外的街道上也是行人寥寥，辛普森街上的店铺也大多门窗紧闭。昨天的烟花庆典一直持续到周日凌晨六点，大多数邻居们都选择在庆典地区周边安顿一晚。
拿着牌子的菲尔德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这真的很罕见。平时不管什么情况，克莱恩与老爱丽丝至少会有一个在店里——或者在庄园里，但是今天，两位长辈都不见踪迹。再加上自己家这特殊的性质，菲尔德不敢在这种情况下随便开门营业。
“今天没有人来了吗？”
“今天没有人来了。”菲尔德拿来一个椅子给门边的阿黛拉坐着，“你今天也不要跑出去玩了。”
菲尔德连大门的锁都没有打开。他从柜子上取下一本书，心神不宁地坐在椅子里看着。
明明店里很安静，但菲尔德耳边总响着滋啦滋啦的杂音。书上的文字开始抖动跳跃起来了，阅读比平时更加费劲。
他刚翻过一页纸，耳边的杂音突然爆发成隆隆的巨响，尖锐噪音刺穿他的脑海。幻觉再次降临，破碎视觉、崩坏的空间、令人作呕的色彩，全部被打烂搅在一起，侵占了他全部视野。
梅丽莎突然从那无尽的混乱灾难中猛然冲出，焦急地向菲尔德飞奔而来，大声吼道。
“快——走——”
菲尔德捞起阿黛拉转身就往后门跑去。还未跑出几步，幻境消失，身后的店门玻璃发出爆炸的巨响！
他一步跨过门槛进入庄园，却仍然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
甜品店被袭击了！
那从天而降的糜烂色彩像一个巨大的漩涡，直直地钻进店里，破坏吞噬掉途经的一切事物，最后竟然一头冲进了莫雷蒂庄园里。树林、房屋、草地，这所有的事物都在糜烂色彩的绞杀中崩溃成虚无的黑烟！
破碎声、爆炸声、碰撞声！混乱的声音从后方撕扯着菲尔德的耳膜，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那令人作呕的气息！
但那些糜烂的色彩并非一路畅通无阻。黑色的烟尘第一时间咬住了入侵者，无形的火焰迅速撕咬这糜烂色彩，猛烈的争斗破坏了庄园里菲尔德曾经熟悉的一切。入侵者眨眼间就被黑烟以压倒性的优势撕碎吞噬！
抱着小妹妹的菲尔德终于停下脚步，大口喘息回神后，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自己周身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3
错位的空间，破碎的时间，纠缠的肢体，糜烂的色彩。
万物生长而衰败，万事终结而重启。
无尽混乱的神战战场上，负伤的诡秘之主狂笑着扔出一个扭曲怪异的人偶，嚣张的入侵者们瞬间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全身，刚刚凶猛的攻势立刻崩溃。
这到底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缥缈黑烟完全超出神明们的认知范围，但仍然无法燃尽恶意的神明。祂们叫嚣着发起下一轮猛烈攻击，却发现染上黑烟的自己开始变得虚弱。
诡秘之主疯狂的笑声震颤着祂们的神经。
“Surprise！Motherfxxker！”
4
菲尔德抱着阿黛拉站在一小片摇曳的灯光下。
光芒照耀之地，是一小片铺着地砖的路；光线之外，则是一片虚无。
刚刚被无尽的虚无吞没的时候，菲尔德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这片源质的一部分。
像是滴水融入大海，像是沙砾回归大漠。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明明一切都在此之外，但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和阿黛拉飘浮在此处。
呃……非常怪异的感觉……感觉自己一下子没手没脚只剩下一团烟，还是不太能适应……
当菲尔德想拿出自己的长扫帚探探路时，却发现扫帚变成了一根带着弯钩的长杖，顶端挑着一盏晃来晃去的灯，无形的火焰在此刻展现出它摇曳的身姿。橙黄色的火光照亮了菲尔德和阿黛拉，还有他们脚下的一小片路。
此刻，他们存在于这一小片灯光之下。
阿黛拉很安静。她一直是个懂事的小女孩，菲尔德想。她虽然精力过剩，调皮捣蛋，好奇心爆棚，可总有些时候她就会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安静。
菲尔德拄着长杖在原地转圈走了两步，再伸出棍子敲了敲前面的路，然后站在原地想了想。
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
菲尔德鼓起勇气，拄着长杖向前走去。灯光每向前一步，身后的道路就消失一步。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方位在此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是凭着感觉向前摸索。
终于，远方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他找到了那条永暗之河的细小支流。
熟悉的溪流，熟悉的篮子，熟悉的树枝，熟悉的零碎物件。
还有那一盏熟悉的摇曳小灯。
菲尔德依着十二年前的记忆一一清点篮子里的物件，确认无误后，把小小的阿黛拉轻轻地放下去。
“如果这根树枝燃尽了，还没有一个大人回来，你就带着篮子里的东西顺流而下。到了小溪流的下方，也许是你的黄涛叔叔，也许是你的仙女教母，总之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到了那个地步，一定是没有能够照顾你的人了。大人们都在现实的斗争中死去，幻影中的长辈无法提供正常的照顾，克莱恩与老爱丽丝估计也因为重伤而自顾不暇。你不应该只是被关在这里，在一片虚无与混乱中长大。
“只有我回来了也不行！你也得往下走。”
因为我还只有十六岁啊，菲尔德想，我无法给你应有的呵护，我还没能成为你小小的避难所。
“但是它们都是假的……”困倦的小阿黛拉口齿不清地说。
“是的，它们都是假的，但是如果它们有一天变成了真的，那你就用那块黑色的石头带着它们一起回来。”
此刻的菲尔德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幼小的妹妹诉说那些残忍的假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回来，睡一觉。然后等待克莱恩或者老爱丽丝的复活。”
这是神明的后手。
若是他们战死，他们的非凡特性与唯一性等都将顺着提前设定好的关联回到我们身边。而不管如何，在现实世界里，由还活着的孩子们看管，总比由幻影的长辈们看管更加机动灵活。
除了我们，他们没有更加信赖的人了。
可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没有人能在庄园之外庇护你了。
迷迷糊糊的小女孩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沉沉睡去。
菲尔德拄着长杖在篮子前立了片刻，在亲吻小女孩的额头后转身离去。
总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