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裹挟
台来花草原上的羊群生存环境恶劣,夏秋季节要稍好一些,最难熬的是漫长的冬季。羊群要遭受严寒、雪灾、狼灾的侵袭。羊群有一个半封闭的羊圈,天寒地冻,即使气温降到零下四十摄氏度左右,也只能任凭狂风暴雪的折磨。如果遭遇狼灾,对羊群来说将是灭顶之灾。暴雪后,羊被冻死、咬死的不计其数。到了春天,草料短缺,羊群十之八九都吃不饱。羊群之所以面临一系列的灾难,与牧民的粗放式经营有很大的关系。牧民不像种羊场的老板那样,给羊群准备温暖、舒适的羊舍,精美、富有营养的饲料……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台来花草原上的羊群也好,牛群也好,生存能力都特别强。
尼玛的羊群遭遇了狼灾,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第二天,玛喇勒照例带领着羊群外出寻找草料。玛喇勒没有去西北方向,而是去了东南方向,那里有一马平川的草地。放眼望去,能看到十几里远。
玛喇勒带领着羊群,一边走一边寻找着草料。山坳渐渐甩在身后了。这时,从远处走来一支庞大的羊群。羊喜欢在一起生活,尤其是一只羊脱离羊群后,一直尖叫不止。遇到羊群,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会毫不犹豫地扎进队伍里。同样,一支数量少的羊群喜欢融入较大的羊群,好像这样会更安全。
尼玛的羊群看见这么庞大的羊群自然高兴坏了,无论大羊还是小羊,欢蹦乱跳地接近羊群,就连玛喇勒也夹杂在其中。
原来,这出现的是毕勒格的羊群。
这个季节,牧民赶着牲畜,拉上全部家当,逐水草而居——开始游牧生活。今年,毕勒格破例没有离开牧点,因为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头羊玛喇勒。
毕勒格远远跟着羊群。台来花草原上的每支羊群都有一只头羊,由头羊率领着羊群外出寻找草料,并按时回到牧点,加上有牧羊犬照顾,一般情况下羊群不会出现闪失。
毕勒格一眼认出了玛喇勒,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毕勒格心花怒放,马上向羊群走去。但很快他又改变主意了,他决定远远跟着羊群,等待机会。
毕勒格密切注视着玛喇勒。玛喇勒浑然不知,那些小羊和母羊也分散开了,融入毕勒格的羊群里。此时,难以分辨哪只是尼玛的羊,哪只是毕勒格的羊。
娜布其也不着急,远远地跟在羊群后面。
毕勒格求之不得,慢慢驱赶着羊群。不知不觉,羊群加快了速度,好像它们不是在寻找草料,而是赶往某个目的地。山坳越来越远,兴安牧点也越来越远。一马平川的草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绵延起伏的山丘。
羊群上了土丘,绿绿的山丘上就像飘浮着朵朵白云,漂亮极了。
玛喇勒站在羊群中,环顾四周,紧张地注视着毕勒格——它认出了毕勒格。
娜布其一抬头看见土丘上的玛喇勒,马上扭过大头,循着头羊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毕勒格。它看看四周,迅速钻入羊群,来到玛喇勒身边,举着大头,喉咙里轻轻发出一声吼叫。
玛喇勒低下头,看了一眼娜布其,猛地举起大头,响亮地叫了一声。很快有小羊聚拢到身边。羊虽然喜欢在一起,但它们都记着家,记着同伴,即使混在成千上万只羊里,它们也能找到家,找到同伴。
遗憾的是,唯独缺少了黑头。黑头确实是没有听到玛喇勒的吼叫,它相中了一只漂亮的母羊。娜布其用头一顶玛喇勒,头羊就带领着羊群向山坳方向走去。
娜布其在羊群里找到了黑头,当即拦下了黑头。黑头怪怪地打量着娜布其。娜布其拱了下黑头,黑头没有理睬,绕过老牧羊犬又去追母羊。娜布其身子一斜,张开大嘴,一副欲咬状。黑头不耐烦了,低头顶向娜布其。娜布其腿脚不灵便,被顶翻在地。娜布其怒吼一声,跳起,于半空中张开大嘴,落下去时,却一头撞在黑头身上。黑头被撞翻了。黑头爬起来,一看娜布其虎视眈眈的样子,只好向玛喇勒追去。
草原犬很少咬伤牲畜,但它们会狠狠教训不听话的牲畜。
聪明、机警的玛喇勒第三次击碎了毕勒格的美梦。毕勒格看着远去的玛喇勒,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又想出一个馊主意,兴奋得摩拳擦掌。
几天后,毕勒格赶着羊群出现了。尼玛的羊群看见了伙伴,纷纷跑了过来。尤其是黑头,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毕勒格看看是时候了,吹出响亮的口哨声。头羊拔都(蒙古语里是“结实”的意思)跑了起来。头羊拔都一跑,羊群也跟着跑了起来。
毕勒格吹出很响的口哨声,头羊拔都飞奔起来。羊群也越跑越快,后面荡起一股尘土。
毕勒格的羊群仿佛一片快速移动的白云,迅速掩盖了尼玛的羊群。尼玛的羊群不明真相,稀里糊涂跟着跑了起来。玛喇勒有心制止伙伴,可羊群就像滚滚而来的潮水,从眼前一闪而过,弄得它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有一些羊不断地撞在玛喇勒身上。一只大公羊冲了过来,径直撞向玛喇勒。玛喇勒无心恋战,一回身,撞在大公羊身上。玛喇勒也身不由己,随着羊群狂奔起来。
毕格勒的羊群裹挟着尼玛的羊群,风驰电掣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娜布其有些糊涂,怪怪地打量着远去的羊群,懊恼地吼了一声。可惜,处在疯狂中的伙伴并没有听见。老牧羊犬向羊群追去,它一边跑,一边发出闷雷般的吼声,它的残肢大大影响了奔跑,被羊群远远地甩在后面。
毕勒格催促着坐骑,一边挥动着鞭子,一边吹口哨。口哨就是命令。头羊拔都就像一辆轰隆隆行驶的坦克,率领着羊群追风赶月般向前狂奔。
玛喇勒多次要停下来,可紧随其后的羊群就像浪潮一样把它裹挟着,推向前方。玛喇勒试了多次,终于艰难地转过身子,远远看见疾驰而来的娜布其。娜布其来到玛喇勒身边,冲它怒吼着。玛喇勒羞愧难当,不过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仰起大头,冲着远去的羊群“咩咩咩”尖叫起来。
毕勒格一看要坏事,一提缰绳,来到玛喇勒身边,挥舞起牛皮鞭子。牛皮鞭子是用上好的牛皮制成的,柔软且具有杀伤力,抽在身上如同刀拉似的疼。可对于羊来说,就没有那么严重了,因为它们身上有一层厚厚的被毛。毕勒格一甩手腕,鞭子仿佛一条毒蛇飞向头羊,“啪”,头羊脸上立刻呈现出一道鲜红的伤痕。
玛喇勒学聪明了,毕勒格再扬起鞭子,就把头埋在胸前。
玛喇勒一叫,伙伴纷纷回到它身边,连黑头也乖乖地回来了。
毕勒格又气又恼,眼看着又要无功而返。他急得扬起鞭子,“啪”,半空中传来一声脆响,牛皮鞭子在羊群上空开了花,一些小羊纷纷倒地。
娜布其喉咙里发出一串怒吼声。
毕勒格有恃无恐。
突然,娜布其蹿到毕勒格坐骑下,张口就咬。坐骑突然受到惊吓,一扬前蹄,险些把毕勒格掀到马下。娜布其继续攻击坐骑,毕勒格恨得牙根直痒痒。
毕勒格越想越生气,一抖手腕,牛皮鞭子飞向娜布其。娜布其背上立刻耸起一道被毛。
娜布其攻势丝毫不减,吼叫着扑了上来。毕勒格再次抖鞭,娜布其一头栽在地上。娜布其翻身爬起,一个劲扑,蹿到坐骑腹下。坐骑惊慌了,前蹬,后踢,甩胯……毕勒格受不了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的。
毕勒格一提缰绳,坐骑躲过娜布其,跑远了。
羊群转危为安。
头羊率领着羊群向山坳走去,后面跟着娜布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