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山迪昂万穿着一身传统服饰，脸上保持着地位尊贵者固有的倨傲。几位随从进门巡视一番之后便自觉出去，只留下山迪昂万和韦洁如。

“怎么他们就一直安排我的首席专家住在这种地方？”山迪昂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韦洁如挪步走开几米：“是我自己要求的，这样我可以随时安排实验。”

“‘蛇心’试剂不是已经成功了吗？等到这批绵羊春天苏醒之后，我们就向全世界公布这个伟大的发现，你的名字将被载入人类科学史。”山迪昂万大声说道。

一丝亮光从韦洁如眼中升起，但很快就陨落了，她沉默地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在她面前继续表演，似乎想用目光从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韦洁如冷冷地说:“我只是一个许身科学，以求给人类带来福祉的生物学家。”这时仿佛想起了什么，韦洁如突然黯然神伤，“当然，以后不再是了。”

“你什么意思？”山迪昂万狐疑地问。

“你还想骗我吗？”韦洁如悲愤地看着山迪昂万，“你竟然瞒着我进行‘蛇心’试剂的人体实验。”

“这从何说起？”山迪昂万打了个哈哈，“再说没有你的参与我怎么能办成这样的事？”

“你还想骗我多久？我已经亲眼看到了证据。我身边的那些助手都是你安排的，他们都是你的爪牙。”韦洁如愤怒地说。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承认是做了几起实验，只是因为知道你会反对才暂时向你隐瞒的。”山迪昂万知道再否认也没有什么意义，脸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你明明知道‘蛇心’试剂现在的失败率超过20%，用于人体实验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你毁了我，你知道吗？你毁了我无比珍视的科学生命！”韦洁如哭出了声，满头乌发痛苦地颤抖着，“而且现阶段‘蛇心’试剂对恒温动物的改造会导致思维迟钝，根本就不适用于人类。”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瞒你。实验中是死了几个小孩，算他们命不好。不过也成功了10多例，现在他们和那群绵羊一起正经受冬眠实验。以后他们将会在赤那的牧场工作。想想看吧，他们要求极低，而且头脑简单、听从指挥，到了冬天就和绵羊一起冬眠，连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饭钱都省了。赤那兄弟非常满意。”

“那几个孩子是怎么死的？”韦洁如反而平静下来。

“还能怎样。你知道‘蛇心’试剂的剂量要求一直是个难题，稍有差池就会造成心脏冷凝破碎，结果那几个小孩就死喽。”山迪昂万语气轻松，仿佛在讲一个笑话，“都是在尼雅国各地找来的孤儿，没引起任何麻烦。”

韦洁如眼前一阵发黑，她感到自己仿佛正在坠入一道无尽深渊：“你是个魔鬼，你毁了我的心血，也毁了我。”

“你别忘了，我也救过你的命，当年要不是我把你藏了起来，你早就被人杀死了……”

“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韦洁如捂住耳朵，脸色苍白如纸。

山迪昂万舔舔嘴唇，沉浸在得意的往事中：“那时候的你只有10多岁，每天穿着洁白的衣服，坐在漂亮的小汽车里像仙女一般从我面前经过。你一定没有注意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每天都盯着你看。那个男孩看着你，还有你的漂亮房子和车子，心里疯狂涌动着有朝一日占有这一切的欲望。没想到这一切都来得太快，那天早晨当我看到满街的人群，我知道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那时我的亲戚们正在接管你家的工厂，我第一时间冲到了你的面前，那时你刚刚在床上醒来，看到我突然出现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哈哈哈。”

“是的，那个早晨。”韦洁如抓扯着头发喃喃道，“我失去了一切。”

山迪昂万停了一下接着说：“知道我为什么用那些小孩做实验吗？就是因为‘蛇心’试剂会让人的思维变得迟钝。那些聪明的人处处压制着我们，而现在有了‘蛇心’试剂，正好可以改造他们。忘了说一点，我们还可以改造那些能吃苦的工人，让他们干我们不愿意干的活。以后在我的工厂里，将全是一群又听话又能吃苦的劳工，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图景。不仅是我的工厂，还有赤那的牧场和煤矿里，都会遍布这样的劳工，我们的生产成本会大幅下降，我将成为世上最富有的人。”

“你疯了。”韦洁如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山迪昂万描述的场景让她不寒而栗，“我要揭发你。”

“你没有机会的。”山迪昂万发出阵阵笑声，“我会很小心地保守所有的秘密。其实就算今后有人偶然发现个别改造后的劳工，那也没什么，因为你的研究是超越时代的，人们只会认为他是得了一种不能调节体温的奇怪疾病。有谁会真正关心他们的遭遇呢？所以你放心吧，谁都奈何不了我的，反抗是徒劳的。”

“是吗？”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山迪昂万背后响起，他猛然回头，正好看见何夕罩着寒霜的脸。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山迪昂万斜眼瞄着门口的方向。

何夕的语气比他的面容还冷：“现在该我劝你不要做徒劳的反抗了。说吧，死之前你有什么遗言？”

山迪昂万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本能地感到眼前这个人不是在说笑。死？这个极其陌生的词突然间变得离自己好近，他感到自己背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冷汗。“我们可以谈谈，你知道我有很多钱。真的，很多很多，你开个价吧。”山迪昂万有些结巴地说。

“这可太好了，我不杀穷人的。”何夕露出残酷的笑容。

“不，不。”山迪昂万努力在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的，你是在吓唬我，你不会杀我的对吧？”

“是吗？”伴着何夕的反问，山迪昂万立刻感到自己的左腿膝盖很奇怪地向后弯折，巨大的痛感让他差点儿晕过去。

何夕抽回脚：“这是替那些受害者还给你的。”

山迪昂万跪在了地上，他拼命抱住伤腿，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同他见过的那些柔弱可欺的人完全不一样。“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他转头朝向韦洁如，“你帮我求求他，那些工厂我不要了，都还给你。快帮我求求他呀！”

韦洁如别过头，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那些人哀求的时候你放过他们了吗？”何夕眼睛通红，伴随着一声质问山迪昂万的右脸颧骨立刻挨了一拳，“这是替那些躺在柜子里的孩子们还给你的！”

山迪昂万已经不能说话，只是“呜呜”地大叫，眼里露出极度的恐惧，他看着何夕的目光就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灵。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说错。”何夕居然露出了笑容，“我是不会杀人的。我怎么能杀人呢？那是你这样的野蛮人才干的事，我是文明人。再过一会儿，这间实验室就会被查封，而你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时，山迪昂万突然抬起头看向存放试剂的冰柜，但立刻被何夕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脸上泛起一股死灰色。山迪昂万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命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听说这个试剂好像不太可靠是吧，而且剂量也很难掌握。可你却把它们用在那些可怜的小孩子身上，并且声称，如果出现什么不良反应，那只能算是意外。你真的是太无情了！”何夕死死控制住山迪昂万，脸上保持着残酷的笑容。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惩治你，你错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正义，它不会放过任何人！”伴随着何夕的话，山迪昂万的喉咙里发出了绝望到极点的嘶吼，最后，嘶吼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和喘息。

何夕目不转睛地看着山迪昂万眼里的恐惧渐渐消失，最终变成一片死灰。他松开手，山迪昂万的身体像失去支撑的麻袋般瘫软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