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如不见
老爷告诉玉乔,已放出了上百份的请帖给长平做满月——府里难得有这样的喜事,非得好好庆贺不可。
玉乔此刻就在赏月楼里逗弄孩子,刚试过准备在满月酒席上穿的新衣,身材明显比从前发福了,可毕竟自己是做娘的人了,玉乔既感无奈又觉得幸福,还有心头挥之不去的怅恨——连老爷都承认长明可能会去西南,而这个人却至今没来看望她和孩子一眼!
“唉,”她把孩子放进摇篮,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几乎同时,闻听几声低沉的敲门声,玉乔回眸时不禁吸了口冷气,不知言何。
正要出来招呼客人的阿辛,从屋里一瞥,见是二少爷,连忙回身找卿姐,搪塞个借口,拉着她一起出了门。
长明略一低头,像最后给自己打了一次气,才迈进门槛:“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玉乔不由自主地让出身来,表示他可以近到摇篮旁看平儿,仿佛一个久盼夫君终回归的少妇般自然而然。
长明俯下身,与婴儿骨碌碌好奇的眼睛对视,无声的交流着此生的宿缘。他难得地绽开一个和善的笑脸,伸出手去抚弄孩子的小手,恰巧孩子也挥舞起手足要来抓他,握个正着。一股热血导入胸腔,长明爱怜地唤了声:“平儿!”
玉乔用余光目睹这一幕,如果说适才那般思及某人即见某人的灵犀已经令她浮想联翩,那么此刻这父子相对的温馨场面足够她抛弃一切思想上的枷锁了。
她走入那二人的圈子,蹲下身,低头看看孩子,又仰面瞧瞧男人,言由心生:“长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不好么?”
长明的手霎时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跳开这圈子,正色道:“你胡说些什么?”
她被他疾速的动作吓到了,但也只是瞬间又跟进:“难道你从没有想过吗?难道你只是想看一眼孩子就走吗?”她又压低了声线:“难道,儿子的呼唤,亲生的爹爹会没有一丝感应吗?!”
长明沉默了良久,目光落在摇篮里,缓缓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决定去滇北了,就在近期动身。今天,算是辞行吧!”
玉乔愕然地盯着他的脸,蓦地爆出一声冷笑:“哈,二少爷果然是‘风流倜傥’,”她说时,还故意用了唱戏的强调,比了个兰花指,“我以为康大小姐终于能拴住您的心了,却还是拦不住您的人啊!”
“哼,我和小康,用不着你来挑拨离间!”长明立马竖起了两道剑眉,随即又眯起双眼,带着一丝嘲弄的冷笑,“嗬,我倒几乎忘了,你可有人关心着呢!不过你给我记着,安安生生地做好这孟家三太太,别再拿孩子对我说事儿,否则你母子都别想过好日子!”
玉乔瞪大了眼睛,她不甚明白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的话,但如此的话语足以把她仅剩的幻想都残酷地摔碎了。
看见长明转身就要走,她一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喝道:“站住!孟长明,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是你想要就要、想甩就甩的玩物吗?这孩子又算什么?是你想起来的时候就嫡嫡亲亲的骨肉,没想起来的时候就可以不管不问甚至置之死地的野种?长明,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可以这样待我和平儿啊!”说到后面,她分明已是哀求,屈身抱住了他的手臂。
长明很有些厌烦的侧过身子,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点着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后一次好心警告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不许在纠缠不清,特别在我出去的时候,不要再搞什么鬼,不然别怪我成了气候,不念旧情!”说完,再也不顾玉乔的拉扯,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出赏月楼。
一条白色的东西轻轻落在地下,谁都没注意到,玉乔跌坐在门旁,哭红的双眼望向远去的背影,悔恨交加地捶打着坚实的高门槛。刚才哄走奶妈,一直躲在门外的阿辛连忙跑出来,打着噤声的手势,搀起与桥,一边悄声在她耳边说:“嘘,我的好太太,别哭了,小心叫人撞见,就不好啦!”
玉乔喃喃着,扶着门框和阿心的肩膀站起来,模糊的视野中扫进白色的一团。她捡起来,却见是条丝帕,似曾相识,只是一角上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变作了一支怒放的剑兰,帕上还有两行字,她识不得全部,但那个“兰”字却是因为在长明的喜帖上见过,显得格外刺眼夺目。
“孟长明,你好狠的心肠,我咒你不……”她一撇头看见了嗷嗷待哺的幼儿,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咬着嘴唇,把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把所有的泪都浸湿在了阿辛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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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午间的节目,夏磊和同事一起去外面吃饭。因为电台位于新街口,虽然是工作日,市区里仍是非常热闹的。
他们拣了靠窗口的好位置,一边吃饭,一边还能瞅瞅街上的风景,好不惬意。与同事们正海阔天空聊天的时候,夏磊忽然瞄见窗外迎面走过一对男女,正手挽手亲热地说笑。他立即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却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待他们走过时,扭头张望其背影。
“嘿,哪位美女吸引得你一再回头啊?”有人调侃他。
他有些尴尬,回过头摆摆手:“哪有,就是好像看见个认识的人。”然而心里,他却知道,正如他敢肯定那女的不是陶怡一样,他肯定,那男的,是田大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