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惊雷
工厂的验货过程,并没有陶怡想象时的那么糟糕。她原以为会和厂长或工头有较大的冲突,却没想到这是家与以往经验不同的供应商:因为客户很多,邮寄大货抽样的时候,当真是随机抽了两个,也没特别挑剔,就寄给陶怡所在的外贸公司了。
于是,陶怡原本就担心的正面冲突并没有发生,宾主双方客客气气地交流了一些技术问题和未来合作情况,下午,她就直接买了回程票赶回南京了。
又是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等进家门,已是深夜,陶怡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大鹏的鞋子——整个白天,她没回复过大鹏的消息或电话,只为了尽量避免去想到早上那片扎心的小包装。
等她洗漱好上床的时候,大鹏只是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回来啦?”又睡过去。陶怡习惯性的要上床的动作停滞了,她收起床上自己的毯子,走到客厅的沙发去睡了。
午夜,一道白光闪过,天地间刹那亮如白昼。
在沙发上原本就睡不踏实的陶怡立刻苏醒坐了起来,仿佛从梦境中全身而退一样,并无半点惊吓或惺忪。几秒钟后一声巨响穿越苍穹,陶怡意识到是打雷要下雨了,她立刻走去阳台、卫生间等处,确认会不会因为大鹏未关窗而漏雨。
路过卧室时,她看见趴睡在床上的大鹏,很奇怪,这么惊天动地的雷声过后,他居然还能睡得死沉!
陶怡站在窗边,被又一道闪电惊住了,那金黄色的利刃鲜明地把夜空劈出一条曲折的缺口,然后就像被谁抽回了一般消失无踪。轰雷接踵而至,隆隆地越过屋顶的这一头传到另一头去了。
她定定神,掩上窗后却不再回到床上,而径直走向书桌打开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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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孟园最惊痛的一夜。孟老爷把留给自己的那副上好金丝楠木棺材给了长明殓尸,对他来说,痛失爱子不啻于剜掉了自己的脏腑。
棺材停放在布置成灵堂的月华厅里,做白事的人忙活在孟园的里里外外,整个宅院一夕之间就化成了新丧的寡妇。
赏月楼里,长平正安睡在摇篮里,他并不受外界的影响,在奶妈喂过奶后,早早进入了梦乡。玉乔坐在摇篮旁,痴痴地看着孩子甜美的面容。一道口涎悄悄地从他的嘴角流下,干在面颊上,他惬意地咂咂嘴。
玉乔轻轻地为他盖上毛巾被,垂首间豆大的泪珠叭嗒叭嗒地落在裙裾上,她起身走到窗口,打开面朝月华厅的棱窗,倚在窗台上。
透过树影望去,下人们正进进出出地布置着灵堂,那里传出的忽强忽弱的号啕、呜咽声把她的心揪得阵阵剧痛。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身在其中披着麻衣,甚至没资格纵容自己放声大哭;老爷、二太太和若兰此刻都在那里,于是她也不敢再去见他最后一面──也许这样更好,她宁愿没有见过他僵固的面容,而只留下他决绝转身的最后一个背影!
微微仰头,蓦见夜空黑影重重,前几日明朗的月光突然没了踪影。玉乔正疑惑间,天空猛地划过一道刺眼的光亮,在沉重的黑幕被划破的瞬间,熟悉的眉眼却毫无血色地闪过玉乔的眼前。
“啊!”她惊呼一声跌坐在旁边的椅子里。
远远传来下人们招呼加快速度,防备下雨的声音。天边隐约有些隆隆的震动,如同暗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要把天地万物都吸纳进去,投入万劫不复!
果然,不多久,“轰隆隆”惊雷一声穿过夜色扎进每个人的耳膜;还不等人反应过来,又一声重雷紧接而来,比前一次更加声势浩大,“刺喇喇”仿佛有把天撕成两半的劲道!
嘹亮的啼声几乎同时从玉乔背后响起,她呆了一呆,回头看见阿辛和卿姐披着睡衣径直奔向摇篮才有些醒悟。卿姐抱起平儿搂在怀里轻拍轻哄,玉乔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坐到床沿上,平儿出于对雷声的恐惧,死死抓住她的前襟,不断地啼哭。玉乔轻轻地抚拍着他柔软的脊背,柔柔地哼起童谣,然而声音却渐渐地抽噎起来。
窗外瓢泼大雨已经倾盆而下,时不时地夹杂着或强或弱的电闪雷鸣,阿辛看看玉乔,走去关上了窗。黑暗中,簌簌清泪在玉乔的脸上已汇流成河。
“刺喇喇”又一声巨响,灵堂里突然跑出一个娇弱的女子,冲进雨中跪哭“天哪”,那凄厉的叫声从夜色里张扬出来,被噼叭的雨点打碎得七零八落。人们纷纷冒雨去把她拉回去,唤着:“二少奶奶,不要这样!”
赏月楼中,另一个娇弱的女子一头埋进厚实的床帏,口里咬着一块手帕,发出悲戚的呜咽。这声音绝传不出一墙之外,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纵声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