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惊觉
我被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唤醒,后颈酸疼令我几乎以为脖子断了。还好,孩子就在身边,只是手足乱舞,大约是饿了的缘故。我忙抱起他柔软的身子,查看他有无受伤——谢天谢地,他仍是完好无损的。
一边哄着宜忠,我一边观察这“囚室”——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仅一扇木门,估计有人把守着;屋里不算邋遢,也不算整洁,刚好放下一张木床和一把椅子。虽然还不明白这一切突变的缘由,但我至少清楚地明白:我们被绑架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使劲拍门板,希望引起外面人的主意。门果然开了,我只隐约看到一个楼梯间,视野就被一个彪形大汉堵住了。
我不觉倒吸了一口气,咽了几口唾沫。从那大汉身边挤进一个精干的中年人,斜了我一眼,冷笑道:“嚄,这么快就醒了。叫你儿子别哭了,吵得爷们心烦!”
他的口气若在平时足以引起我的怒责,然而现在,我却不敢轻易动怒,只得放缓了语气,不卑不亢:“大人孩子都饿死了,你们还勒索得成吗?!”
他牵牵嘴角,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扬手叫那大汉去拿吃的来。食物摆到面前椅子上,不过是两个馒头,一碗稀豆浆。
那中年人又说:“你男人要是早答应我们老大的要求,你们娘俩儿不就不用受这份苦了?——林大,在这儿好生看着!”
门被狠狠地锁上,我颇有些错愕,但最终气馁地垂下了头。
宜忠也许哭了太久,嗓子都哑了似的,只能一阵阵地抽鼻子,叫人看得好不心疼。我赶紧端起豆浆一点点用嘴喂给他喝,又安抚着他幼小的身体,直到他沉沉睡去。
一点微弱的光从门缝、门底钻进黑黢黢的房间,头疼得厉害的我无力地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把孩子搂在朝内的臂弯里,生怕伤到了他。
一场意外的变故是令人恐惧的,但被误认为长天的妻子,在心底有很难说没有一种窃喜,然而我又不禁猜想:此刻长天会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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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不得不向老爷说明了缘由:钱庄受南京的一个帮会头目要挟,交两千元的保护费,长天应付了五百大洋,表面上躲过了一劫,实际上仍避不开流氓无赖频繁的骚扰滋事,反而导致钱庄原有生意的冷落。
“爹,您也知道那些人贪得无厌,给了他一次他还会要第二次、第三次!如今军阀混战,钱庄生意本来就不好做,还要应付名目繁多的课税,我们的流动资金并不充裕。为了这事,我忙得焦头烂额,把绢凤和忠儿送回来也是希望他们能在家里保个平安,真想不到还是出了事,还连累了……三娘!”
老爷也叹了口气,问:“现在事情已经如此,你想好怎么办没有?合家平安胜过家财万贯,我只要你尽快救出忠儿和玉乔,免得他们受苦,其他我都不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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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屋里的两天是玉乔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两天,她大概地了解了被绑架的原因,料想前期长天久不回扬也正是为了这方面的麻烦。
老爷看重孙子,也不会无故抛下自己,因此玉乔相信,孟府很快就会来赎他们。有了这条底线,她的心里也稍微安定些,受人胁持吃些苦头也不想计较了;只是苦了孩子,两天没有奶水喂,全靠些豆浆糖水饱肚,眼看着竟消瘦了一圈,连啼声都不似从前般嘹亮了。玉乔无限怜惜,想方设法地省下易消化的食物喂给他,还要处理他的排泄和清洁等日常生活问题。
等忠儿好不容易睡了,玉乔难得清静下来,一个人的影子便浮上心头。平日孟园里琐事不断,她从没有一段完整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情感,而这两天却成全了这方面的需要。
玉乔看看熟睡的孩子,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她可能都想不到那一层上去。现在,如果外面的歹人想要伤害这孩子一丁点儿,玉乔相信自己都会和他拼命去的。——她不能让长天的孩子受到丝毫损伤!
长天,这一刻她竟是如此想念他,想念过去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曾经把他当作长明的替身,在认识到长明的无情后,又将他视作帮助自己立足孟园的一根支柱、一种资源,被爱深深刺伤过的她已经不相信爱,已经习惯了把爱当作手段。
然而,三年了,守着老夫幼子的她,又何尝不是靠着这坚实敦厚的肩膀才一点点挺过来,一点点有了勇气去面对孟园的生活呢?
玉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她的爱早已在这三年中悄悄苏醒、萌芽、成长,甚至开花,只是她一直在固执地不肯承认?怎么可能会这样呢!
缺少了相互利用的借口,他们的情爱一下子暴露在伦理纲常的曝晒中,显得萎蔫无力,更把性格好强的玉乔推到了自信的边缘!
“不,我不爱他!他也不见得真爱我,他们孟家的男人从老到少都是一个样的!就像这一次,纵然他来救我们,也一定是为了他的儿子!”玉乔逼自己这样想着,却又被如此想法触痛了心底柔软的神经,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