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二天,即使天已经放晴了,但是山里因为道路仍然崎岖,路滑难行,所以中午10点10分法医他们还没有到。赵帅恒他们联系过后才知道急救车和尸检人员在距离目的地4公里左右打滑被困了,救护车上的医生、驾驶员、护士、尸检人员使用防滑链、铁锹、麻袋等工具后依然没有效果,最后,医生等所有人只好弃车,携带必要急救设备步行。
法医他们是中午12点40多才到达现场的。到达时,每个人都精疲力尽,但是他们依旧很快的就进入了状态。而经过尸检,法医也初步断定了死者并不是死于火灾或浓烟,他是死于后脑钝器伤,他们初步推断凶器是类似于园柱形的棍棒。
“你们看,死者头皮下有颅骨衬垫,因此形成了条形或椭园形皮下血肿,而且凶手很明显的力气很大,下了死手,所以尸体上没有多余伤口,应该是一击毙命。”
“然后死后又把他的腿砍下来了?”赵帅恒蹙眉。
“应该是。因为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
赵帅恒和徐煜阳陷入了沉默,而听到这,死者的五十多岁的妻子突然就从他们身后大哭起来,她一边说着“是谁那么狠”之类的话,一边哭自己将来该怎么办。
徐煜阳走向了趴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女人。他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很早之前“卖掉”了廖恩博的事。
“廖恩博?他是谁?”
女人泪眼模糊的眼睛看向了徐煜阳,徐煜阳告诉她,他是很早之前的犯了出租车抢劫杀人案的廖鹏昌的孩子。
女人的灰溜溜、雾蒙蒙的眼睛迟钝的转了一会,而后,当某个回忆忽然被她记起来后,她猛地就慌乱了眼神,她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就要走。
赵帅恒拉住了要逃离的女人。
“看来你不仅认识那个孩子,你还相当熟悉呢。”
“你别胡说!我只是个在家看孩子的女人,什么廖什么的,我不认识!”
“好,你不说也行。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已经查出来你丈夫和廖鹏昌的表哥合伙把廖恩博给卖了的事实了,而现在廖鹏昌的表哥和你丈夫都已经死了,恐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被廖恩博灭口。你不是不知道吗,那行,你要是想回家,我现在就可以安排警员送你回家,来,来,“说着,赵帅恒就真的唤过来了一个警员,也直到这时,女人才忽然慌张起来,她的脑袋拨浪鼓一般快速的摇了起来,眼泪和鼻涕瞬间就弄花了她的脸,她直接就跪了下来,抓住了赵帅恒的裤子。
“你松手!你抓我裤子干什么!”
“警察同志!我丈夫真的是那个小兔崽子杀的吗……警察同志……!救我!呜呜……我是无辜的,警察同志……!”
赵帅恒和徐煜阳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没有想到赵帅恒简单的“一炸”,就那么顺利的炸出了女人的话了。
而后,下午的时候,徐煜阳和赵帅恒就在旅馆对女人录取了口供,而当地的民警就负责了记录和录像。
据女人说,她当年也曾经反对将这个孩子卖掉,因为这个孩子好像天生就是个天才似的,即使他的爸爸都‘那样’了,但是这个孩子却什么功课都没有落下,他回来后,他的丈夫刚刚给他安排进了山里的小学,他直接就考了年级第一名。但是,孩子的成绩的优秀却反而让大山里的其他村民不安起来——因为他们都说,他父亲已经是罪犯了,孩子如果再那么聪明,将来继承了他父亲的凶残的话,那岂不是就更吓人了?就好像是那个城里人才说的那个词——‘高智商犯罪’似的。
“呵,你们这里的人,说你们民智未开吧,但是这种词倒竟然还知道。”赵帅恒无语。
“我也没听说过,是有一个去外面读过书的人说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在村里传开了。所以大家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孩子,也越来越害怕这个孩子。”
“然后你的丈夫就和廖鹏昌的表哥就合伙起来把他卖了?”
女人偷偷的看了一眼赵帅恒,哑声说道:“孩子的叔叔是有这个意思,他本来就没钱,所以就想换点钱,我听说有两次,孩子叔叔赌输了就直接在牌局上抱怨起来,‘要是这个孩子哪天自己淹死就好了,是不是政府还会给他一笔赔偿金?’后来……孩子还真有一次就差一点淹死在村里的池塘里,也没人管,直到后来他又听说是了人死了只有买保险才能获得赔偿金,廖鹏永(廖鹏昌的表哥)他这才安分。”
“但是,真正后来被淹死的人,却是他自己。”徐煜阳心想:“这恐怕就是廖恩博的报复。”
“然后呢?”徐煜阳问。
“然后没多久,廖鹏永(廖鹏昌的表哥)就找到了我丈夫。那天晚上,他们的谈话,我听到了。廖鹏永的大意就是希望我丈夫能帮他找个有钱的卖家,越快越好。因为他欠很多债。我听到后吓了一跳,因为那时候比较老实,胆子也小,所以我就劝我丈夫要不然算了,拐卖儿童犯法……我丈夫一开始也说好,但是后来过了四五个月之后,不知怎么的廖鹏永又来了,接着没多久,廖恩博就失踪了……我为此还特意问了我丈夫,我问他为什么要趟这趟混水!结果……他就乐呵呵的给我“显摆”了一下他包里的几万块钱……那个年代,几万块钱可是个大数字啊!所以……后来我也就‘认’了,而且……毕竟全村的人不是也都不希望见到那孩子吗?……所以我就觉得,要怪也只能怪这个孩子命不好罢了……”
而女人还未说完,赵帅恒忽然就猛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她,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是真的命不好,还是出生在了那个家庭而后又遇见了你们命才不好的!?别把什么事都往‘命数’上扯!除了那些天生的染色体变异的人之外,每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都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是你们!一个个的才把这白纸给污染的!”
徐煜阳一愣。因为毕竟昨天他还在为自己为廖恩博说话而生气,但是今天……
果然,人的本质的善良还是无法隐瞒的。
徐煜阳的嘴角露出了点点的欣慰的笑意。但是因为他们还在审讯,所以他很快的就又把它收起来了,他接着问女人知不知道对方卖家的信息,哪怕只是间接的线索也行?
女人摇了摇头。
“再仔细想想!”赵帅恒更严厉的吼道,只可惜女人即使再害怕、再抖着肩膀哭泣,却也什么都回答不出来了。
徐煜阳甚至不知道她此刻是在哭她的丈夫,还是在哭自己了。
傍晚的时候,尸体终于被法医等人抬走了,女人也终于被送回了家。高方政那边,也同步传来了信息,因为山区监控本就稀少,再加上大雪,所以车辆排查个工作特别艰难,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在进入省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尾号同样是“09”的,和当年的案件非常类似的车,不过进入到省道之后,这个车就没有了踪迹了。
“应该是挂牌的。”徐煜阳说。“我当初在追这个车的时候,它的车牌的尾号不是09。虽然车牌也被雪覆盖住了,但是至少最后的一个尾号,不是9这种带有圆弧形状的字母。而是1或4。”
“好吧,那我们再扩大范围去查。”高方政说。
至此,线索便又断了。
徐煜阳他们准备挂电话,而就在这时,电话里却忽然就传来了一句“等等。”,让赵帅恒的手停了下来。
“是不是还有什么线索了?”赵帅恒和徐煜阳同时问。
高方政却在那边支吾起来。“不,不是……是宁妍。她在旁边,她说她要徐煜阳你接电话……
徐煜阳一愣,这么晚了,宁妍怎么会在警局呢?
*
原来,就在昨天晚上接到赵帅恒的报平安的电话后,宁妍就一直没有睡着,她又担心,又生气!
担心,是因为徐煜阳现下没有了联系方式,而他又一直在冒险,所以这让她实在很是焦虑;而生气,也是因为这件事。昨天夜里,赵帅恒告诉她徐煜阳失联后,她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在不安中等了好久,好久,但是却没有一点回应,要不是她最后忍不住了,联系了赵帅恒,她岂不是又要再次复发了她之前的强迫症?!一想到这……宁妍昨天晚上直接就气的挂断了电话!
所以,大抵是从高方政的语气里听出了‘自求多福’语气,再加上联想到了宁妍此刻余气未消的原因,所以徐煜阳的心也提了起来,他的声音又轻,又心虚。
“喂?……妍妍……?”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
旁边赵帅恒忍住笑意,捂住嘴。
徐煜阳看了一眼赵帅恒,他干脆直接就走到了走廊处去打电话。
徐煜阳走后……赵帅恒一开始还想逗徐煜阳跟出去的,但是刚走到门口,他就停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刻他也忽然想起了姚嘉楠:她会不会也像宁妍那般担心?她会不会也因为自己长时间没有联系她而生气?赵帅恒不想想那么多的,但是一想起在翟宇的尸体被发现的那段时期里姚嘉楠耐心的陪着自己、开解自己的样子……赵帅恒的心不自觉的就热了。
“真是麻烦啊!”
赵帅恒红着脸,拿着房卡走了出去,示意徐煜阳进屋,别再感冒了,他出去一会,而后到了一楼,他就借到了另外的一个电话……
而这边,因为宁妍在电话里语气始终冷的结冰,所以即使回到了屋里他的心也还是寒的,大冷的天,握着赵帅恒的手机他几乎都能握住汗来。
“宁妍……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赵帅恒给你打电话了,害你担心了……我,我确实应该在闲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亲自报个平安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妍妍,你在听吗,妍妍……”
“我想你。”
——而徐煜阳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他本以为这次是真麻烦了的时候,宁妍就打断了他。
徐煜阳一愣,他几乎都忘记了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而宁妍那边,她的语气既心酸,又磊落。
“我是说真的,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情绪了——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徐煜阳攥紧了手机,望向了浓黑色的深夜,“我也……想你了……”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边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等下山的路好走了,我就回去。”
“好……我忍不住了……我真的想见你一面……等你回来,我们见一面,好吗?”
徐煜阳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回复了声“好。”
说完,宁妍和徐煜阳同时都安静了一会,而后,不知道是不是奇怪的默契在作祟,两个人竟然又同时笑了。
“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两个人竟然同时说。
“你在查案,怎么还有时间买东西的?”宁妍好奇的问。
“这是我在来山里之前买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来得及送给你。”
“不会又是仙人掌吧?”
“不是。”
“那是什么?
“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好吧,那我也不告诉你我买了什么。”
……
两个人在电话笑着,聊着,而不一会,他们刚才的那种尴尬而又紧张的气氛变全部都消蚀了,仿佛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在一起一般,就像彼此窗外的随时可以抚慰心灵的星星似的。
“好吧,我这次除了想你之外,我其实真的很生气,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你的声音,我的气就消了,大概还是我太没出息了吧。”最后,宁妍也不拘谨,她就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爱意,而听到这里,徐煜阳则当即就表示这次他确实错了,所以回去后宁妍可以随意的向他提出一个补偿,他都会答应。
“什么都可以吗?”宁妍期待起来,电话里她的语气都欢快起来。
“什么都可以。”徐煜阳说。
“那我得好好让你吃点苦了。”宁妍笑道。
而他们说着说着,时间就已经来到了晚上的十一点,直到推门赵帅恒回来,他们都还在通话,害的赵帅恒只得嘲笑着朝他比划出了“话费”两个字的口型,徐煜阳这才作罢。
徐煜阳挂断电话后,赵帅恒看着对面的徐煜阳脸上的未消的浅红,他本来还想调侃他的,但是话一出口,却又变了,变成了工作。
原来,就在刚才他自己打完电话不久,他就和楼下的民警们聊起了天,在聊天时他意外的听民警说原来距离这个村两公里的山下面,竟然有一片墓林,墓林面积很大,这个村的人死后都会埋在那边,说是这是山里的阳位,风水好,所以后来他们就给政府申请了。
赵帅恒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张地形图“哗”的摊开,用食指指了指村子下方将近两公里的一片平地的区域,敲了敲。
“就是这里——”
徐煜阳看着这一小片的像个火把形状的区域,看了一会。
他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就是和赵帅恒说的一摸一样,虽然没有确定的证据,但是就像那阴冷的风就像是此刻已经吹进了他的胸膛一般,他不由自得就跟着,说了声“好”。
是啊。
墓地……
那会不会……徐煜阳心里突然又升起了新的想法,只可惜他还未再多看一眼,赵帅恒就已经把地图收起来了。
“现在,什么都不要再想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