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

“好嘛，我算是想明白了，书记你们不就是想用这样的糖衣炮弹，把本少爷蒙骗到这穷乡僻壤来，喂蚊子，干粗活，餐餐吃糠咽菜么，呸！就算我那老爹原先没解放时整天躺着，抽大烟，还偷偷指使我去弄烟土，都没遭受这服苦役一般的事，现在，你们凭什么拿个鸡毛令箭的小小官帽，就把本少爷糊弄在这个鬼地方，活受罪。哼，办不到，就算你们要开除我，老子，我大不了不干啦！起码跟自己留条命，能活着，看看每天的太阳，总比在这里被扒皮拆骨，快弄丢了小命要强。”

吴川没有棋下的时候，就陷入这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中，窝着一股莫名火，老觉得别人在针对他，由着那种被害妄想症，操控着自己的思维。

在自己编织的负面情绪里，整天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掉进了一片走不出来的乌云里，没头没脑的兜圈子，完全静不下心来的吴川，眼里无神的瞥着上铺的床板，信手摸了摸自己放在枕头下的三国志，和水浒，还一本都没翻完，这都是在厂里跟他师傅借的，来之前也跟他们都吹过大牛，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会干出点名堂来的。

而且好多回，都梦见自己衣锦还乡后，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威风八面的傲视群雄，那无不得意的样子，像朵迷人的祥云，又飘到了自己面前，何止像原来使唤几个奶妈子佣人，那官瘾，那人人都绕不开的权欲，有着多少魔力，牵着人的鼻子走啊走，却不过是进了迷宫，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扔过来的保龄球，可不止打翻了内心的五味瓶啊，所以，他时而又转念自问，嗯——是得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去渡这一劫，熬过这个坎嘎。

“就是噢，这事左右都难，骑虎难下啊！如果这样不明不白的一走了之，就当了逃兵，以后跟这上上下下的一圈人怎么交代呐，是啊，这不等于自己打脸嘛，咋弄？而且，问题是，厂里过来的几十号人，都没个吱声的，都老老实实的在这打井水，开荒耕地，就剩自己一个，孤军奋战，再怎么也翻不起个浪来呀。”他心里来回嘀咕着。

而这会，上铺正在看书的乐开，念念有词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嗨，吴哥，你听听看，这之乎者也的古文，绕人不，我都来回读了三四遍，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记得我妈在我小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人啊，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起的福，是不是跟这话一个意思呐？哥，你听不听得懂哈！喂喂喂，你倒是听到我说话没有啊？”乐开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那吴川呆呆的还在愣神。

“——嗯——什么——你说什么大人，大（仁）任噢？看不懂，那就不看了呗。唉，倒不如我们再来杀上几盘，管他那些呐，嘛样。”他从床上坐起来，应声道。

“好吧，开杀戒喽，将将将——军噢，对了，差点忘了，吴哥，刚刚你上厕所去了，农场的尹秘书专门过来，每间工房都传过话了，叫我们不要去后头的水库游泳，和玩水，说是有血吸虫，还嘱咐我们一定要跟每个人通知到位。”

“嗯——哦——是嘛？我踩马将军咧——”

“咦，吴哥，三日不见，刮目相看耶，棋艺看来大有精进噶，这盘看样子我走进了死局，投降，投降吧！”

“是不是呀——”吴川随口答应着，心里还在想乐开说的，有关血吸虫的通知。

血吸虫——他突然灵光乍现，对呀，把这个通知，不正好可以和准备出逃的线给连接上哪，虽然，这不是办法的办法，确实有些傻，也很冒险，像是拿着自己的健康去开玩笑，但这个愚蠢又可怕的念头，让他好像抽了一口鸦片似的，在幻觉中，他似乎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可以帮他逃出头上笼罩的那片乌云。

他还在自以为高明的盘算着，那突然冒出来的歪理邪说，对啊，如果是生了大病，倒床起不来啦，不就能够提前结束，这苦行僧的农场之旅嘛。

当晚，其他室友都去门外不远的水井边，打水冲凉，而他就像是中了邪似的，犹豫来，犹豫去，被出逃的魔咒驱使着，他便一个人悄悄跑去了水库，自言自语的低声嘟囔着，“不让来，是嘛，我还偏要来，我就不信那个邪了，本少爷，我就要试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