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苗家人建木房
秋季，是湘西苗家人建木房的日子，随处可见的木房子伫立在每个湘西人的记忆里，从未远离过……
温馨的木纹，独特的颜色，有着虫洞的墙壁板，被烟熏蒙尘的沧桑梁木，还有那长着青苔的旧瓦，以及那如梦幻般的厢房吊脚楼……构成了苗人独特神秘的家园……
湘西苗族的木房大小常见的有：五柱六挂、五柱八挂。五柱六挂之意是：一联（列）五根柱，六条候儿挂（翘角方形大木块），共有四列三间房；而五柱八挂则比它多了两挂，也就比它大些，房子格局相同，都是三开间，代表天、地、人三才，好兴旺发达！
木房的结构都为榫卯结构，柱子与梁之间，梁与枋之间，还有檀桁之间，都是各种各样不同的榫卯连成的，这些能工巧匠把各个部件之间的连接，做到恰到好处，牢实吻合，不费一钉自然天成，真是手艺高超，唯有椽皮是用大钉钉上去的。
苗家人建木房的第一件事是请风水先生选址，拿着罗盘的老先生，会给主家找到旺地的，定好宅基地后，先生还要根据主家一家人的生辰八字，定好房屋的朝向，还有开工的日期和时辰，条件颇为苛刻！
接下来的第二件事是伐木，到自家的林山上，在木匠大师傅的指导下，砍齐起屋的所有树木，哪根是做柱，哪根是做枋或檀，都已做好记号，这些树木多为杉树，因杉树防腐耐朽，杉树不够量了再用松树来补充。
把树砍倒后剥去树皮，让它们风干于山中，十天半月之后，木匠师傅再带着队伍进山，选一块平地，支起木马，拿着斧头、锯子、刨子、凿子、墨斗，打起木料来，该方的方，该圆的圆，削成刨好之后，还要把榫卯打好，当所有一切都弄好后，主家就带着寨里的青壮汉子，把木料搬回家。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人来人往的忙活着、吆喝着，全是生活的气息……
回到家后，按吉日叫上众寨壮劳力开工准备竖屋（起房），大家按屋主要求，把柱子定在了早已备好的青岩上。加有红布搓成的绳索和支撑木都早已准备好。竖屋得先立中间再立两边，在木匠大师傅的指挥下：起房人分两边立着，一边的抓住绳索发力，把联好的一列房屋从地下缓缓拉起，慢慢立了起来，对面一边的另一拨人则用支撑木相撑，绳索每拉起一点，支撑木也相对撑住固定，不让屋架有下坠的机会，当快要立起之时，两边同时发力大声呐喊：起！起！起！在众人号子声中，一列屋架立起，大家并未松手，而同样另一列屋架也立起，木工师傅们忙着爬上挂上，用斗坊连接柱头，把檀条搁在柱头上，这样就形成了牢固的屋架，大家就可以放手了，但支撑木还留有几根打进土里，好让房屋不会移动！
接下来是砍梁木了，苗家人有规矩，梁木是不能先砍备用的，必须是择好日子上梁当天现砍现用。要求梁木一定要笔直，梁尾直径要有二十厘米以上，杉木和椿木都行，但大多是杉木，做梁木的杉树得是丛生的，不能是单棵生长的独木，而且不仅要丛生，树木还要有大分枝叉，意在多发多生，兴旺发达之意。若是自家林山没有，则可到寨人林山中去相，相中后告知林主，他决不会推却，反倒高兴贺喜，好像立了功那般兴奋。但却不能白天去明砍，得半夜去“偷”砍，苗家有规矩，不管砍别家或自家的梁木，都必须在半夜后不能天亮，上梁当天丑时或寅时，由木匠师傅带着身强力壮的汉子，打着火把进山砍梁木，到达梁木处，先要烧三柱香，再放鞭炮，才能动斧砍树，而且必须把梁木用红布捆上，树快倒时，则要拉它让它倒向山顶，这才吉利，意在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如爬山一样到达最高点！
梁木砍好后，随行木匠师傅量好尺寸，锯掉尾端，除去枝叶，众人马上快速抬回，中途累了是不能换肩也不能搁地下的，只能在行走中换人抬，中途也不能停，一口气抬回家后，直接抬到新堂屋中堂上的木马放着。接着木匠大师傅带着几位得力能干的弟子，马上剥掉树皮，快速修理和刨光成两面是平形、两侧是半圆形的梁木，接着弹墨中线，用角尺画出梁的中点，再凿好工字行衔口榫头。最后用颜料画出“红进白出”的太极头图像，意在好事来，坏事出的美好愿望。接着在太极图周围排列八卦，这些排列是有严格规定的，必须按东乾西坤的方位依次而定，太极图案两边，则要分别画上三尺六寸长的飘带，代表三十六天煞，意在趋邪止恶，好兴旺发达走鸿运！而后在新屋的柱子上贴上对联，中堂正中左右的柱子上贴着“竖柱恰逢黄道日，上梁正遇紫徽星”的对联，而连接中堂两柱的正横枋上贴着“紫徽高照”的横批，这些过程全要在天亮前完成。
卯时须上梁，在天慢慢亮前，意主家在前途越来越亮，日子越过越顺畅，上梁是建木房过程中最热闹，也是最有仪式感的环节了，大家早已兴奋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上了。
上梁仪式在新屋中堂举行，由木匠大师傅主持，梁木横放在堂屋木马上，堂屋正中摆有一张供桌，桌下有一只大公鸡，桌上放有装有一升米的木斗，斗中放有利钱（人民币）还插有三柱香，香前摆有三碗酒和三叠糍粑（每叠为五个），上面还插有煮熟的五色肉（染色）一串。
上梁仪式开始了，木匠大师傅烧香跪地，表情严肃，态度虔诚恭敬，双手横握斧头的斧柄，念起祭词祭祖奉请鲁班祖师爷。接着念词介绍梁木出处，和徒弟一问一答，问梁木从何而来，徒弟说是从昆仑山上张果老发现，鲁班砍来。再接着木匠大师傅手持凿子在梁头、梁腰、梁尾处象征性点三点，念道：手拿凿子开梁头，富贵荣华田万丘！手拿凿子开梁腰，世代子孙都登科！手拿凿子开梁尾，世代子孙出贵人！接着洒酒祭梁木，意在万代兴隆！紧接着用公鸡断煞，木匠大师傅把大公鸡鸡冠咬破，用鸡血点梁头、梁腰、梁尾三点，再用手指蘸鸡血对空中洒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意在趋邪止恶，以保主家万代平安！洒完后，用红布对角包梁，开始升梁木放鞭炮！
在中堂堂屋的左右两边中柱上，早已架好了两把长梯，由两双壮汉上到两中柱正中的穿枋上，下垂两匹红布，由木匠大师傅捆住梁木两头，然后再放鞭炮，在鞭炮声中将梁木拉上中柱顶部，平放在顶层的穿枋上，由木匠大师傅顺梯往上踏步，每踏一步，都高声念祝词：
万丈高楼平地起
脚踏云梯步步高
一步一步往上升
一步一品去当朝
两步两旁当宰相
三步年年收三季
四步一年发四季
五步五子登科
六步禄位高升
七步七子团圆
八步八达诸侯
九步富贵长久
十步十全十美
木匠大师傅上到中柱顶后，将一本当年历书放在梁口上，然后叫柱顶的壮汉把梁木榫头放在中柱梁口中，从上往下，一放即合，不能敲打，此时梁木放好，再放鞭炮，接下来是最热闹的抛梁粑了！
主家把昨天早已准备好的糯米粑取出，木匠大师傅腰捆装满糍粑的一布袋，而壮汉们则把装满糍粑的箩筐放在中柱顶层上捆好，这个梁粑与过年糍粑有所不同，它捏成小球状后不压扁，并且全部裹上了厚厚一层米粉，这样就不怕抛到地下而弄脏吃不得了，你可以捡起吹去灰尘连同米粉抹去，而里面的糍粑却是干净的。
木匠大师傅爬到接近梁木的地方后，就开始朝跪在中柱下方的屋主人抛洒梁粑，而屋主人一家大小也早已备好宽宽的被单接着，因为有规矩，不能让梁粑落于被单外的，否则运气外泄不吉利的。当然师傅对准那大被单抛，哪有不中的道理！开始抛了，木匠师傅大喊：
“一手元宝送你贵儿贵女要不要？”
屋主全家齐声答道：要！
而后师傅又抛第二手糍粑，并大声问道：
“二手元宝送你良田万倾要不要？”
主家大声答道：要！
如此又抛第三手梁粑，又大声喊道：
“三手元宝送你富贵双全要不要？”
主家齐答：要！
主家梁粑抛完，接下来要给众人抛梁粑了，大家兴奋异常！
木匠大师傅从布袋中取出一手梁粑往人群中抛去，并大声喊道：
“栋梁粑粑要不要？”
众人齐喊：要！
声音震耳欲聋！
然后木匠师傅先朝东方的人群中抛了一手梁粑，念道：
梁粑撒在东，子子孙孙在朝中！
人群中大声应道：要得！
接着又朝南方的人群中抛了一手，大声念道：
梁粑撒在南，子子孙孙都兴旺！
人群中如雷响起：好的！
接着朝西方人群中又抛一手，大声喊道：
梁粑抛在西，子子孙孙都富贵！
下面人群大声应道：是！
最后一手抛向了北方人群，并用力喊道：
梁粑抛在北，子子孙孙人才辈（百）出！
人群再次沸腾，如雷声炸起；全是！要的！
接下来就是壮汉们抛梁粑了，几箩筐的粑粑往人群乱扔乱抛，人群中欢呼声、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把整个山寨都抬起来了……
兴奋异常！喜庆异常！这么多梁粑抛下来，谁都会抢到的，大家都沾了喜气，吉吉利利的，众人异常高兴！
天大亮了，大伙儿都吃着梁粑，讲着高兴的话，接下来，主家开始摆席宴客，酬谢帮忙的乡亲们，陆陆续续主家的亲戚朋友从别寨也赶来了，每来一拨新客，就燃放一次鞭炮，真是热闹非常，席一直开着摆着，迟来的也可以吃，早吃的又可吃第二次，八人一桌，管你吃到撑。
到了晚上，主家请起了苗歌手，唱起吉利的祝福歌！摆酒上菜，通晓达旦，热闹非常！喜庆非常！
上梁竖屋请客，苗家人为一天两夜。这一天两夜当中，一寨人也就成了一家人，一起吃喝，一起欢唱，不过你别担心，不会吃穷主家的，因为寨人来贺喜时都送上了米、肉、面、钱，什么都有，怕啥呢？只管热闹就够了！
上梁请客结束后，主家再请寨人帮工，上完桁木，钉好椽皮，上屋盖瓦，用早已备好的木板封屋墙，还要热火朝天的加盖厢房和吊脚楼！
当厢房与吊脚楼盖成后，要请巧手木匠在窗棂上雕花刻字！还要在吊脚楼上雕神兽，刻福纹，还要涂上桐油防腐防雨，时间也要的较久，足足快到过年才能全部忙完入住！
铁汉特别喜欢帮乡亲们竖屋建房！还老是叫主家让他抛梁粑，末了，回家总是从衣兜里取出好些梁粑给阿雅，然后看着她傻笑着说：
“我的小妹呀，哥哪能让你去抢呢？哥给你就是，多着呢……”
幸福在她脸上洋溢着，咬一口，噢，梁粑是甜的，心儿也是甜的，对面的那个傻人儿笑的也真是甜……这日子全被甜味幸福的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