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面具
第十三章面具
作者：王小僧
夜深，人静，海风渐盛。木栏栅里，海盗们的呼噜声开始此起彼伏，你方唱罢他登场，一声还有一声高，谁也压不住谁。就在这阵阵雷鸣般的呼噜声中，静谧的树林里忽然传来了几声突兀的虫鸣，它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你听，你们仔细地听。
“呜，呜咽，呜，呜呼～”像是女子的如泣如诉，又像是某种隐晦难明的召唤。
朦胧的月色下，断断续续的虫鸣声穿过迷雾，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倏然出现在人们的心里。没有人能说出这是哪一种虫子的叫声，它是那样的陌生，甚至是孤独的，它好像没有同伴，凭着一腔孤勇在黑夜中呐喊，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雾气弥漫的树林里，唐山放下了唇边的小海螺，小海螺静静地挂在他的胸膛前，其上面的紫色花纹已经发白，但线条深刻，与常见的海螺迥然不同。刚刚响起的虫鸣声，就是唐山吹着小海螺发出的，他曾经在牛德草面前吹过这只小海螺，牛德草的听后感是:“世上没有比这更难听的螺号声了，像是虫子们在哭泣，可它们为什么要悲伤呢？”
“悲伤？”唐山看着手中已经被岁月洗磨得发白的小海螺，回答不上来。它从哪里来，他不知道，但他想起了他不知所踪的父母，每次想父母的时候，他都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吹小海螺，也许是小海螺懂他，那些如泣如诉的螺号声只是在替他难过。
而现在，大六甲岛上还是静悄悄的，孤独的螺号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你确定你那老乡听了，他一定会出来？”绿珠对唐山此举毫无信心，不耐烦地摆弄着头上的两条大辫子。她的建议是直接摸黑进去找人，大眼睛里稚气未退，那些凶神恶煞的海盗在她眼里都是些无牙老虎，唬外人还行，真要生死相博了，只要她们亮明身份，保管他们怏怏而退，白胡子老周的逆鳞在此，没人敢妄动。
唐山却自信满满道:“牛叔叔只要听到了，就一定会出来。”
周灵儿没有理会他俩的对话，她的目光被唐山胸前的小海螺吸引住了，那是一只芋螺，不过颜色却很罕见，它是紫色的，而且紫中显白。这种海螺极为罕见，她平静而清澈的眼睛里渐渐起了波澜，忍不住问道:“唐山，你这只海螺从哪里来的？”
唐山一愣，没想到周灵儿居然会对这只小海螺感兴趣，便据实回答:“这只小海螺它是我爹娘留下来的，我一直贴身戴着，因为这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
他没有说，它同时也是一枚护身符。这是他娘把它挂在他脖子上时说的，并嘱咐他道：“把它贴身藏好，不要轻易让外人看见，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海里，就算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记住了，它也许能让你逢凶化吉，而且，它还是你对爹娘的念想，可不能丢了。”
他娘的话让他满头雾水，但是他信，深信不疑。
周灵儿本来计划把他的海螺要过来的，但听说是他爹娘留下来的，便忍住了没开口。就在这时，一条人影悄悄地摸出了木栏栅，正探头向着树林这边张望。唐山一看那身影，便知道是牛德草摸了出来，又从胸前掏出小海螺吹了几声后，便贴身藏起。
牛德草不再犹豫了，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待走近了，抬眼一看是唐山，便生怕他被人发现了，把他拉进了暗处，责备道:“小山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牛叔叔，我们是来救你的。”故人相见，唐山忍不住满脸兴奋，眼睛发亮。
牛德草这时也看到了周灵儿和绿珠，脸上的慌张收敛了不少，不过他并不打算跟着她们走。刚刚被牛进宝带到这岛上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急着要逃跑，可是这些饥肠辘辘的渔民吃了一顿酒肉后，忽然就都不想跑了。他们曾害怕海盗想要逃跑，那是因为他们之前是渔民，可现在他们吃了一顿酒肉入伙后，他们就是海盗了，自然没人稀罕再回去做渔民。
但偏偏这时，周灵儿从怀里掏出一包迷香，递给他道：“牛大叔，这些是迷香，你等一下偷偷回去，把和你一起来的渔民集中到一起，再在上风口把这些迷香点燃了，半个时辰后，海盗们自会昏睡不醒，你们便可逃出生天。”
牛德草没有接，因为心中早有决断，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闪缩，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左右摇摆。唐山一见就急了，扶住他道:“牛叔叔，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他摇头不语，把手缩了回去。
周灵儿见状，心如明镜，当即就把迷香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唐山，人各有志，你就不要为难他，而自寻烦恼了。”
牛德草闻言后也不隐瞒了，叹气道:“小山子，对不起了，我们决定留下来。”
“为什么呢？”唐山放开了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在这一刻，熟悉的牛德草在他眼里竟变得十分陌生，就像换了一个人，又或者，这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牛德草的两片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却始终挤不出一言半语，混浊的眼睛里尽管还是一片迷惘，但他还是决定了，随即推开了唐山的手，毅然转过了身子，无地自容的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地鼠一般，开始在黑暗的树林里落荒而逃。
绿珠看着他卑微的背影，满眼同情道:“可怜的人啊，希望他还能活着回来。”
唐山此时此刻已经明白牛德草的选择了，他不愿意再回去做那个善良的揭不开锅的渔民了，他想要做的是喝酒吃肉的海盗，便道:“都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以为他们做海盗都是身不由己的，可事实上，他们正求之不得呢，算了，他已经不是我的牛叔叔了。”
“你错了，他还是你以前的牛叔叔。”周灵儿的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真的？”唐山抬起了头。
周灵儿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要不然，他听到你的暗号就不会冒险出来了，在我看来，他的心里还有你，所以请你也不要轻易地放弃他。”
唐山心头一暖，又开始担心牛德草的安危。周灵儿却胸有成竹道:“你放心，你的牛叔叔和那些渔民，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因为他们还得给海盗卖命呢。”
“小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海盗们远航在即，绿珠的目光从海面上回到了周灵儿的脸上，她知道小姐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可是，周灵儿没有急着回答，她也看向了那艘已经笼罩在夜色里的奉和号海盗船，那船长二十多米，宽约六米，相对于普通渔船来说俨然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她的眼睛在黑夜里渐渐发亮，随即计上心来，莞尔一笑道:“我们到船上去，奉和号那么大一艘船，其中定有乾坤，他们既是螳螂，我们就要做那黄雀，我们混在他们之中，正好出奇制胜。”
绿珠纳闷道:“小姐，可我们到船上能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做厨子啊。”周灵儿眨了眨眼睛道。
绿珠的眼睛马上就跟着亮了:“是给海盗做厨子吗？”
她虽然是在询问，但她的态度显然是赞成了。只有唐山迟迟不响应，手中的刀拿起又放下，周灵儿看不起他的摇摆不定，不满道:“你现在害怕了？”
“嗯，但凭我们区区三个人就想要虎口夺食，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唐山没有否认，抬头看着她，目光关切。他的言外之意是想叫她回沱泞岛去搬兵，再与海盗一决高下。
这是周灵儿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关切，看着这双诚恳的眼睛，她想起了他在沱泞岛上抱着自己时的天旋地转，不禁脸颊微红，呛了他一句:“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小了？”
“哼，胆小鬼！没听说过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绿珠也朝他吐了吐舌头。
看在这两个女人那鄙视的眼神的份上，唐山也只得迎难而上，舍命陪女子了。其实唐山的那一点小心思，周灵儿早已是心领神会，但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这个决定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唐山换身衣服就能混在海盗里，难题在于她和绿珠身上，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混进男人堆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侨装打扮成男儿身。她吩咐唐山道:“你到海盗的老窝里摸两套干净的男人衣裳出来，记住，不要大不要小，我和绿珠合身就好。”
当唐山捧着两套旧衣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猜出这两个女人的用意了，不过他并不相信她们真能伪装成功。周灵儿和绿珠拿了衣服后，就双双躲进了暗处，再出来时竟就成了两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借着月光细看，就连那两张黝黑的脸上的皱纹也都惟妙惟肖，那满脸胡渣更是真实得就像是从脸上长出来的一般。
“你们换脸了？”
唐山看傻了眼，好像仍不敢相信似的，打着结巴道:“真的是你们吗？”
“不认识我们了？”大胡子得意道，露出一口银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小胡子也道。
正是周灵儿和绿珠的声音，唐山不再怀疑了，对她们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围着她们转了几圈后，还是找不到任何破绽，不由得满脸羡慕，搓着手，也央求道:“灵儿小姐，你们本事大，能不能也给我换一张脸？”
周灵儿没有拒绝，也没有办法答应。她和绿珠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一张男人脸，那是因为她爹白胡子老周在背地里给她和绿珠，各自量身打造了眼前的这两张男人面具，以便她们在外出时掩人耳目。这本来是个秘密，知道的人没几个，现在唐山也算一个。
她道:“唐山，这是我爹给我和绿珠量身订造的面具，这世上只有两套，而且给你，你也用不上，我爹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防的是有人见色起意，你防什么？”
唐山苦口婆心道:“灵儿小姐，现在我可是你的随从，我们这次和牛进宝坐同一条船上，我若是被他识破了，岂不是要连累你和绿珠？”
“这你就杞人忧天了，我们早替你想好了。”绿珠听了就格格地坏笑，唐山突然就意识到不妙，但反应还是迟了一拍，他被绿珠出其不意地制住了双手，然后整个人就被她泰山压顶般压倒在地，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唐山不停地挣扎，她却坐在唐山的背上，静如磐石，毫不动摇。
唐山正怀疑她是不是要劫色时，却见周灵儿那张大胡子脸靠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把剃刀，唐山脸上一凉，正怀疑是不是被她毁容了，却见两道眉毛飘了下来。她剃了他的两道眉毛，随即她又在他的脸上撒了一种药粉，接着他的脸就粘满了密密麻麻的麻子。
至此，绿珠在他的头上包了一条白头巾后，终于放开了他。唐山挣扎着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她们，一摸脸上全是麻子，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他刚要开口质问，却祸不单行。周灵儿手一扬，一股辣椒水就飞进了他的喉咙，辣得他热泪横流，口不能言。周灵儿又掏出画笔，一边给他仔细地画上了眉毛，一边平静地解释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眉毛会重新长出来，你脸上的麻子也会消失不见，对不起，情急之下，只能让你暂时受委屈了。”
唐山没有怀疑她所说的话，不过内心还是十分憋屈，作为一个男子汉居然被这两个小女子折腾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对自己失望，也对眼前的这两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胆寒，欲哭无泪道：“你们说，我现在还能拒绝吗？”
“嘻嘻，生米煮成了熟饭，由不得你了！”
绿珠说罢，围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越看越点头，得意道:“我们给你换了脸皮，换了眉毛，就连你的声音也变了，现在你说说看，牛进宝还能认出你来吗？”
唐山摸了摸额上的头巾，又摸了摸眉头和满脸的麻子，不可否认地苦笑道:“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何况是他？”
声音嘶哑干涩，早已不是他原来的声音了。
周灵儿道:“人有时候就得对自己狠，才能活着。你现在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接下来我和绿珠也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了，你记住，我们一个叫大胡子，一个叫小胡子，都是哑巴，而你就叫麻子，是我们当中唯一能说话的人。”
她计划得天衣无缝。她和绿珠的外貌虽然改变了，但毕竟女扮男装，声音总是破绽，所以她们伪装成了哑巴，而唐山却不仅是外貌变了，就连声音都变了，那是因为她们仨人中总得有一个人会说话，让他来解释她们的来历，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海盗的信任。
唐山没有再说话，但还是跟着她们走向了海盗船。白胡子老周雄踞一岛，就连穷凶极恶的海盗都不敢惹，他的女儿又岂能是自己能惹的？还有绿珠，这姑娘看上去虽有几分刁钻，但你绝看不出她是手脚上有功夫的人，正因为如此，更让人猝不及防。
未完待续，努力更新中，还是那句话，喜欢的朋友请帮忙推荐一下，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