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点翠术
一百点翠术
何谓点翠术？即将首饰类贴以翡翠羽者或点染翠色，此术乃一中国传统之金银首饰制作工艺也。汉代已有之，其乃首饰制作中一辅助工种，起点缀美化金银首饰之功用。用点翠术制首饰，光泽感强，色彩艳丽，存期久远，百年不褪色。现已用鹅毛、丝带诸多材质替代翠鸟羽制点翠首饰，工艺得以传承之。
清光绪年间，京城天桥有一修复金银首饰匠，姓吕名翔，手艺精湛，赫赫有名，享誉京津。其手艺祖传，闻其天祖曾为先朝天启皇后制点翠凤冠，大显荣光，总结手记，将手艺传留后人。然手记虽详尽，却唯无成名绝技点翠术，不知因何，此项绝技，竟成吕家不可言之禁忌也。
点翠术失传，吕家诸子孙弃首饰加工之业，另谋出路以生之。手记传至吕翔手中，其却持而不弃，欲复原失传之绝技，重振家族荣光。其自幼聪明伶俐，学一返十，一天才也。其于同行学肤浅点翠之技，潜心琢磨，先以鹅毛替翠羽，又以优等丝绸替之，成品后，总觉缺流光溢彩之灵气，难出佳作之然也。
翔屡试屡败，忧闷之极，呈魔怔之态。其有一过百岁曾祖母，其欲从长辈口中探出隐秘，曾祖母闻之，脸色骤变，斥其曰：“汝父由汝妄行，愚也！天祖父为皇后做凤冠确实也，然其不知犯何规，竟被捕入狱。出狱后，一直抱病不愈，两年后卒矣，咽气之前，其将点翠饰品尽毁之，告知天祖母，点翠之术，吕家后世子孙皆不可学也。”
翔闻之大惊，目瞪口呆，颤曰：“竟有如此之事？吾父从未告之。”曾祖母曰：“此事隐于心中数十年，吾从未言之，今见汝寻死，方告之，此点翠术不可学也，汝当年未出生时，汝之伯父强学，未学至而立则亡矣，临卒时，手抓一点翠钗，发高烧，口出胡言，言凤冠与蓝衣女何去也，遂咽气。现告知，若学点翠术，学辄死无疑也！”
曾祖母大怒，持杖击翔之身，逐翔出门。翔抱头鼠窜，觉天旋地转，浑身冷汗淋漓，狼狈归之。未过数日，闻曾祖母去世噩耗，其惶恐不安，然为复兴家族绝技之渴望，此不安渐失矣。
翔从同行者口中得知，当年点翠匠迷信活鸟取羽之手法，手段残忍之极，事后皆遭报复而亡。其不信之？区区小禽鸟，焉会有取人性命之能也！
世上存犟者，告知其山中有险，万不可入之，然其明知山有险，却偏向此山行，此翔即乃其一者也！其执著欲取活鸟之羽，钻研点翠之绝术，入迷途而不返之。
一日晚，翔正为未能如愿而忧烦，多年不见堂兄突上门拜访。堂兄乃因强学点翠术而亡伯父之子，自幼与翔亲近，如今行商发迹，衣锦还乡，特持一精致雕盒送翔，曰：“贤弟，吾闻汝钻研点翠术，请将此收之。”翔兴奋曰：“此定伯父之遗物也。”堂兄点首曰：“然也，速收之。吾母言，吾父亡时抱此盒不舍，其见此盒即难受。吾弃此行已数年矣，行商亦不亏资，故送汝，请收之。”
翔忆曾祖母之言，余悸又起。待堂兄离去，其郑重启盒，于灯下细观之，见盒内珍藏一极美点翠钗，其顿忘乎所以，兴致勃然起也。
自有此点翠钗，翔潜心研究，终出成效。其耗重资购批翠鸟毛，成色极佳，其稳妥首饰，浸润液胶，排好细羽，后屏气凝神，捏镊夹羽点之，然而每当羽近首饰，其手抖动，颤之不停，双目如生翳，模糊不清，不知何因也。
诡异难解之事频发矣，自翔钻研取活鸟羽点翠后，其常夜梦一蓝衣女子，头戴蓝凤冠，背对己唱歌。凤冠辉煌灿烂，歌声却哀怨异常。凤冠模糊不清，其欲近而细观之，却屡被女身发寒气击退，其大惊梦醒，醒后百思不知其因，心久不安也。
数日后，堂兄又登门，欲请翔外出饮酒，进门见其面色，大惊呼曰：“贤弟，汝、汝因何如此消瘦？似大病初愈也。”其怔之，言己研习点翠术甚劳累，每夜必梦一女戴蓝凤冠而来，凤冠却模糊不清，难细观之，故寝食不安而瘦也。
堂兄笑曰：“蓝凤冠？吾亦早闻！祖父曾言，京西有座白云观，当年，天祖父与道长景真云交往甚笃，曾将一蓝凤冠赠之珍藏，现已近二百年，不知可有否？吾又闻，现观主持玉峰子道长神通广大，既汝为点翠神魂颠倒，不如亲往求解拜之。”翔闻之，兴奋异常，曰：“吾欲拜见玉峰子，求观蓝凤冠，以大饱眼福，吾即刻启程去也！”
踏入白云观，翔言明来意，求拜主持。玉峰子热情接见，闻其所述，爽曰：“蓝凤冠尚存于珍藏室内，请吕施主入室尽观之。”遂领其入珍藏室，室内珍藏，琳琅满目。忽一冷艳蓝凤冠眏入目中。啊！与梦中同也！凤冠精美绝伦，其热血沸腾，此定乃祖上手艺，吾速学而为之？
瞬间，翔突觉身沉，坠入深渊，眼前金碧辉煌，诸宫殿排列，富丽堂皇，气势磅礴，尽显皇家气派，此皇宫也。其步入皇宫一作坊外，隔窗望内，见一工匠低首静坐于桌前，身穿明朝衣，背相于窗。其好奇，蹑足至匠身后，见匠左持凤冠，右镊夹一精修小翠羽向鎏金云片粘之，啊！此点翠也。其屏呼吸，细究匠之手法，见与己做并无差错。其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匠招手，侧立一太监上前，递一毛色鲜亮活翠鸟。匠接翠鸟，细端详后，突瞄准一光彩羽毛，活生生拔之，修凤冠耀眼点睛之笔！怪也，翠鸟失一羽毛，竟凄厉哀鸣，奄奄一息欲毙。匠随手掀桌下一筐盖，将鸟丢入筐内置之。
筐盖启瞬间，翔伸颈观之，顿倒吸冷气，寒噤一震，呀！筐内竟装满翠鸟！确然言，乃失去致命羽毛诸翠鸟，挣扎欲亡之！
此场景太骇人也，翔转身欲逃，却动弹不得。只见匠背对己立起，仰天大笑曰：“终完工矣，皇后戴此凤冠定光彩照人，吾吕家即可荣耀矣！”言毕，匠似被重物所击，口喷鲜血，溅于凤冠之上，翠色顿污。太监惊呼，诸卫士涌入，见此景，顿将匠押出作坊，然对己却视若无睹，怪哉！
瞬间，天地寂静，翔忽闻梦中哀歌缓然响起，婀娜蓝衣女飘然而入，持凤冠带上，轻声歌唱，飘忽缓然靠近，其大惊失色，啊！蓝衣女来也！其瞪目视之，女突回首，其见非一美人面，而乃长颈尖喙，双目闪亮，翠鸟之面也！
大翠鸟突言人语，谓翔曰：“汝若不弃点翠术，吾将永伴之，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直至汝弃之方毕。”其闻之大惊，欲呼救，奈何口不能言。却见吐血匠回首呼冤，匠转身瞬间，其视匠容貌，竟与己极同！此定乃天祖父，用活鸟取羽，甚残酷之人也！
翔顿觉天崩地裂般，轰然回归珍藏室，适才面前之景不见矣。蓝凤冠依然静置于面前，发冷艳之光。其双膝一软，跪于凤冠前，连叩响头。玉峰子将其扶起，问曰：“吕施主可喻矣？祖训不可不遵也。”其无言以对，含泪归之。
回至家，翔毁点翠钗，永不提点翠之事。其始吃斋念佛，并劝告同行弃活鸟取羽之技，以丝绸代之，故其救翠鸟多矣。从此以后，其未梦蓝衣女现之。
一日，蓝衣女竟白昼现出，于房外飞舞，并未戴蓝凤冠，亦未歌唱，喙叼一纸，飘然入屋，将纸弃于桌上，振翅远去。翔惊喜展阅，见上书：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弃滥杀生，必获善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