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翟久生
六十一翟久生
翟久生者,山西河东路盂县冠山村人氏,弱冠,休八尺余,英俊憨厚,乐善助人。北宋至和年间,一秀才也。其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以代书卖字为生,勉存之。
秋一日夜,久生正于舍内秉烛夜读,突闻院外骤响敲门之声,其出屋开院门,见门外立三人,一老妪扶一老叟,后有一年轻美女,皆面带慌色。其惊问:“尔等何人?有何事也?”老妪答曰:“吾遭歹徒追杀,求于此暂避一时,可否?”
久生知书达理,善良仁爱,速将三人请入屋内。其见老叟右腿有伤,美女面色苍白,似余悸未消之态,遂问老叟,究遇何事,请详述之。老叟曰:“老朽姓游,老妪乃吾妻,小女吾之女儿,名唤㚿儿,居于山后,今晚遭山贼抢劫,弃家逃往此处,不幸腿跌伤,冀能寻安身之所避之。”
久生闻游叟遭遇,顿觉怜惜,欲问细节,突闻门外喧哗,其于窗隙窥之。见乃诸猎者夜归,人群中似有一道士随之,相互指责而吵嚷不休,只闻喧哗杂乱,不知争吵何事。其转身,见游叟惊骇不已,浑身颤抖,其慰曰:“游老伯勿惧,门外非贼寇,乃回村诸猎者也,平日归时,悄然无声,今不知为何事与一道士争吵之。”
游叟稍安,久生见其右腿有伤,遂曰:“吾至村内猎户求创伤药,定能药至伤愈,吾速去速归也。”游叟惶惶然,即刻止之曰:“莫去!吾跌伤,肤擦破而已,轻伤无妨,何必扰邻乎?”久生闻而作罢,将己寝床让与游叟歇息,其则于一侧续而秉烛读之。
次日晨,游叟醒,谢久生,曰:“多谢翟公子搭救之恩,公子心善必有福报,小女㚿儿天生旺夫,有嫁大官为妻之命,不如吾即将小女许配公子如何?”久生拒曰:“此可使不得,举手之劳而已,焉能委屈㚿儿下嫁之?”其口虽言拒,然双目确久视㚿儿不离,㚿儿靓丽,花容月貌,一绝代佳丽也。
游叟点首曰:“也罢,时辰尚未至,时辰至,定成也。老朽先告辞,日后定有相见之日。”言罢,其携妻女告辞归之。
久生送出门,其直视㚿儿背影,依依不舍。其初视㚿儿时,已生爱慕之意,然觉己穷书生,难配㚿儿仙姿玉貌,不敢妄想之。
半年后,一日晚,久生去县城购物,晚归途中,于村外不远处遇一同村汉,姓魏名兴,此人平日坑蒙拐骗,一无赖也。村民厌其来往,久生更与其无交集,平日迎面无语,擦肩而过,甚疏远之。
今魏兴遇久生,不知因何,一反常态,其热情相迎,并邀山后饮酒,言其近交一友,于山后开一小酒肆,望久生随其入酒肆饮之,且无需付酒资,仅需将酒肆广而告之即可。久生觉其善意,正晚餐未食,饥肠辘辘,遂应之。
久生随魏兴行至山顶,突见一老叟扶杖迎面而来,至近前横杖阻之,曰:“汝二人不能同路而行,必须分道扬镳!”久生细视老叟非别人,正乃半年前所救游老伯。其惑然不解,手指魏兴,疑问:“游老伯,此吾村友,请吾饮酒,汝横加拦阻,何意也?”
游叟不答,面露愠色,目露凶光,久视魏兴,似与魏兴有隙,欲举杖击之。魏兴见势不妙,速远避,弃久生独逃之。
久生觉游叟不顾情面,似互不相识,此举太甚矣。其万未料之,游叟竟乃忘恩负义之徒,其向游叟喷口水唾之,呸!拂袖转身,怏怏然归。至家愈思愈气恼,夜不能安之。
次日早,久生闻院外有人敲门,开门视之,不觉一怔,原㚿儿立于门外,其拱手礼曰:“不知游小姐因何至此?”㚿儿赧色,回曰:“吾为昨晚之事而来,翟公子误会吾父之善意,勿愠恚也。”久生见㚿儿大悦,然思昨晚所遇之事,仍忿忿然。现闻㚿儿之言,不解何意,遂疑问:“吾有何误会?请游小姐明之。”㚿儿笑曰:“请公子速至魏兴家视之,即可知也。”言罢,㚿儿转身去也。
久生惑然,趋而至魏兴家视之,见魏兴家外挂白布,院门大开,屋中设灵堂。其觉魏兴与老母同居,或许魏母去世,正丧办之。
既来之,则祭之,皆本村本土,理应入门唁之。久生至灵堂,对灵柩三拜,正欲上香,见一老妪颤巍从内屋走出。其定睛细视之,此人正乃魏兴老母也,咦?棺中又何人?举目视之,见灵桌之上,灵柩前,立灵牌书:魏兴之灵位。原棺中之尸,乃魏兴也!
久生觉怪异,昨晚尚与魏兴见,焉会不出一夜卒矣?其疑问魏母:“不知魏兄何时去矣?”魏母答曰:“前日吾儿夜不归,天明有人见其亡于冠山,身多处瘀伤,似被人殴之而亡,已亡两日矣。”其闻罢,大惊,后心一凉,匆匆然告辞归之。
归后,久生暗思:原昨夜所遇非魏兴本人,乃其鬼魂也。其拉吾饮酒,欲寻替身而害吾。若无游叟出面拦之,吾恐早已命归黄泉矣。其细思极恐,不觉冷汗淋漓,知错怪游叟,愧疚之极也。其再思:游叟焉知魏兴已亡之?焉能辩鬼乎?此游叟非一般人,定世外高人也。思至此,其速奔冠山,欲寻游叟,当面谦致之。
久生至山顶,昨晚遇游叟之处,四寻之,不见游叟与㚿儿。其手做喇叭状于口,疾呼游老伯,连呼数声,闻身后有人应,回首望之,见游叟扶杖而来。其速上前,抱拳施礼曰:“昨晚莽撞无礼,吾之过也,请老伯谅之。”游叟哈哈笑曰:“无需赔礼,知其因则已。汝欲饮酒乎?请随老朽至寒舍饮之。”
游叟持杖前行,久生尾随之。峰回路转,行约四里,见山腰处有一宅院,远视之,见乃一四合院也。门楼高耸,院内房屋俨然,油漆彩画,前出廊后出厦,甚气派也!其顿疑之,经冠山往来久矣,此豪宅为何从未见之?惑然至近前,见老妪与㚿儿于门外候之相迎,寒暄数语,久生被请入客厅,厅内早已备宴,桌上置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其平生从未见之,馋涎已滴。游叟请曰:“为答谢恩人昔日救恩,备薄酒一桌,请翟公子赏脸饮之。”其入席,饥饿难忍,未等相让,举箸夹食,狼吞虎咽,㚿儿陪席劝酒,其举杯狂饮之。
酒过三巡,久生不胜酒力,已醉意几分,问曰:“昨夜,游老伯焉能识出魏兴乃鬼行骗之?汝定世外高人也。”游叟哈哈大笑曰:“时已至此,老朽不再隐瞒,尽将实情告知,请翟公子闻之勿惧也。”
原游叟名本与老妪乃成对黄仙也,经千年修炼功成。讨封时,不意遭人咒:既成人亦无后也,故老妪不妊娠。时正庆历元年,宋与西夏交兵于渭州,宋溃败,边境百姓遭难,随之东逃。一日,游本携妻出门,闻草丛中有婴啼,循声望去,见草丛中有一襁褓,定东逃难民所弃,解襁褓视之,原一女婴,遂抱至家哺养。取名㚿儿,意抛儿之意也。
光阴似箭,转眼十七载,㚿儿已过及笄。彼日,㚿儿下山至县城赶集,归时已晚,路遇一道士,道士见其身带妖气,遂尾随至家门。道士见其家被妖气罩之,断定黄鼬之所居,遂聚诸猎者欲围而歼之。
道士做法,绕游叟宅满贴符箓,将游宅围之。游叟与妻被符箓阵罩困,不能动弹。亏㚿儿人也,不受符拘,冲出重围,揭符箓抛之两侧,游夫妻方逃出符箓阵。道士见阵破,急率诸猎者追杀之。
游叟速逃,因㚿儿于身侧,不敢做法遁逃,恐㚿儿被缚受辱。逃亡途中,不慎跌伤,由妻扶持逃至翟家,谎称遭山贼追杀,久生怜惜而救之。
后诸猎者与道士夜归,途经翟家,诸猎者嗔道士法术失灵而扑空,与道士吵之。久生闻之方喻,因何游叟当初闻声而惊恐万状,原此因也。
半年余,魏兴因坑蒙拐骗被强人围殴而亡,为拉替身,欲骗久生至山后杀之。亏游叟发觉及时,伏于途中,逐魏兴鬼魂而救之。
久生闻罢,起身谢游叟。㚿儿莞尔一笑曰:“翟公子无需客气,汝救吾一家,吾父救汝理所应当,何况吾与汝将成一家矣。”
久生不知㚿儿出此言何意也,游叟哈哈笑曰:“老朽焉能不救之?公子将成吾佳婿。吾早已言之,时辰尚未至,时辰至,定成也,现时辰已至,老朽愿将㚿儿嫁于公子为妻,若娶之,㚿儿旺夫,公子定有朝一日中举,入朝为官矣。”
久生闻之大悦,然仍有虑,曰:“吾现穷困潦倒,仅以卖字为生,㚿儿嫁吾,恐受苦矣。”游叟笑曰:“此无妨,半年前,吾宅被毁,现已新建,资不亏也。”言罢,取百两银票赠之。
久生携㚿儿,腰缠重资告别泰山归之。其行未出百步,再回首视之,大吃一惊,游叟豪宅已荡然无存,视野中,竟乃荒山野岭重叠,灌木丛中一幽深洞穴依稀可见,莫非此洞穴即适才豪宅也?
久生归后,置地购屋,与㚿儿成亲。正如游叟所言,其成亲之后,不日中举,后又中进士,果成朝廷高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