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青，我回来了。”
程宇边说边走进青云房间，推开房门，青云不在，程宇马上跑到外面，来到外公种的那棵老桂树下，果然看到青云静静地坐在下面，抬着头望着树。
上个月开始，她终于愿意走出了房门，坐在这里望着上面或者远方，当发现她走出房门的那天，程宇的心快乐疯了。
他兴奋地打电话给文豪说道：“她走出门了，她走到桂花树下，她记得，她记得那棵树，真的！”
几天后，文豪与六子送来了一百棵桂树苗，在得到村干部的同意后，程宇把树苗一棵棵地种在村子周围，他要让全村都开满桂花，到处都飘荡着桂花香味。
村民们也大力支持，有些人还帮忙种植，还有些种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程宇在河边种了几十棵。
虽然村民告诉他河边不行，现在是盛夏，雨水多，河里常涨水，而树苗太小，还没根深蒂固，这样容易被河水冲走。
但程宇还是坚持种下去，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会尝试，期望有一天，青云来到河边看到林立在两旁的桂花树，树上开着一束束米黄色的小桂花，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她一定很开心，只要她开心，说不定她的病就会好了。
程宇不会忘记与青云初到的那天，村里人脸上惊讶的表情，接着各种猜疑与流言蜚语，排山倒海般冲来，他们成了村里茶余饭后讨论的对象。
热情的村民与往日的好友，来到家中慰问，他当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人们都不明白，四年前，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四年后，却变成了疯子，有些越说越神，说到什么撞邪人神鬼怪。
当天，收拾完行李后，程宇疲惫不堪地正准备上床休息，当他走近床边时，青云马上坐起向床角靠去，惊惶地望着他。
“青青，怎么了？睡觉了好吗？”
青云低着头，卷曲着身子靠紧墙壁，眼睛不时地偷偷瞅着他。
“青青。”程宇伸出手去抚摸她的秀发，在刚要触及那一刻，青云一跃而起，跑到床另一头，恐惧地缩紧身子。
程宇望着青云，泪水滴落而下，程宇哽咽着喃喃道：“你是恨我吗？还是已经很讨厌我了，连我的碰触，你都如此反感。
青青，对不起！我不敢乞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是青青，你不应该这样伤害你自己，如果你恨我，你就打我、骂我，好吗？”
说完，他又向青云靠近，青云拼命后退，把自己的身体向墙壁靠得更紧，几乎都贴切在墙壁上。
程宇停下来，他站起来泪流满面，缓缓道：“既然你不想我在这里，我去另一个房间睡吧，早点休息。”
说完，走出去带上房门，一个小时后，程宇推开门，看到青云已经熟睡，睡梦中的她是如此美丽安详。
他想伸出手去抚摸她那苍白的脸庞，又怕惊醒熟睡中的她，最后关上灯走出去，由这天开始，他们分房而卧，从此再没同床共枕。
种下桂树后，程宇成了一名辛勤的园木工人，他天天都不停地围着村子转，一棵棵地检查浇灌，细心呵护刚种下的树苗。
程宇数着日子，恨不得拔苗助长，睡梦中，他常梦到他种的桂树都长大了，树上开满了桂花，他抱着青云在树下快乐地欢笑，每次都在梦中幸福醒来。
他买回大量的书籍来研究，怎么让树苗健康生长，剪枝、施肥、除虫，他由人体医生变成了植物医生，他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有没有用，但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尝试。
程宇望着坐在桂树下的青云，走到她身旁，温柔道：“青青，你还记得以前吗？你说想看桂花开，快了，还有两个月桂花就要开了，那时你会闻到满村桂花香。”
青云专注地望着上面，她一直都没有讲话，应该说，她几个月都没有讲过话了，现在她，成了一个会说话的哑巴。
她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消费、不玩乐、不交际、不聊天，甚至连以前永远挂在她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了，像一具行尸走肉。
“青青，我们回家了好吗？太阳马上就要晒到这里了？”
青云无动于衷，继续坐在那里。
“那你坐一会就回来了，我先回家煮饭。”程宇微笑道。
从带着青云来那天开始，程宇已经习惯了天天自问自答，每天与青云讲话，每次回到家中，大声呼喊青云的小名，告诉她，他回来了。
每晚睡前，走到她房前道声晚安，每餐吃饭时，喋喋不休地对她倾诉着，当天所做的事与心情，每个深夜起床一次，去看看睡梦中的青云。
虽然他知道，总是他一人说话，虽然他知道，青云完全不会理会与回答，但他还是要说，还是要坚持做。
来到乡下三个月，渐渐地，他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也习惯了一个人讲话，只要还能看到青云，看到她的身影，看到她在眼前，他的心就会安定，就会感到幸福。
文豪与六子还是照样，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们，特别是文豪，只要有空就会来，有时当天开车来，当天又回去。
他与六子俩人每次来，总是带来一箱箱的食品以及生活用品，现在生活中的一切，几乎都是二人购买的。
虽然程宇告诉他们不要买，但他们依然次次如此，青云的父母一直没有来过，他们一定很伤心，不愿意看到现状的青云，离开那天他们伤心欲绝的神情，程宇每每想起都觉得痛心疾首。
不过青云的哥哥与嫂子，倒会每个月过来看他们一次，也是送生活上的物资，以及她母亲为青云购置的衣物。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知母亲可好，不知两个儿女过得怎么样？
走的那天，他告诉母亲，让她以后不要去乡下看望他们，他不想，更不希望看到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这样会让他太伤痛。
做儿子，他不孝，做丈夫，他不忠，做父亲，他不慈，程宇啊！程宇，你算什么男人？你还有谁没有拖累的？
拖累家人，拖累朋友，拖累儿女，你要每个人都为你操心，为你奔波，你是世上最失败最无能的男人。
苍天啊！我应该感谢您还是恨您？感谢您！给我真诚的朋友和善良的亲人，给我最爱的女人，还给我健康的儿女。
可我又恨您，恨您为什么要这样来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痛心疾首，我恨您，恨您老有眼无珠，我如此地恨您，为什么您不来报复我？
我知道，这就是对我的惩罚，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报复，每每想到如此，程宇心痛欲裂。
下午，天开始下雨，乡下树木林立，空气潮湿雨水多，在这里过几天，就会下一场雨。
程宇带上斗笠，青云正坐在门坎上，望着屋檐滴落的水珠发呆，他走到青云身边道：“青青，我出去了。”
青云还是老样子专注看着眼前，正准备出去，看到两个身影向这边走来，朦胧细雨中是一男一女，来到跟前才看清，是文豪与小慧。
“青青，我来看你了。”说完小慧泪如雨下。
可眼前的青云却丝毫不动。
“青青，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慧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成这样？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青青！”小慧激动地抱着青云痛哭。
“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这一切，你是不是怪我？青青，你不要这样好吗？我知道你的心里难过，你的悲痛？但你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你不可以这样对你自己，你醒醒吧！”小慧激动地对青云喊道。
“小慧，你不要这样。”文豪拉起小慧。
“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小慧撕打着文豪。
“我们都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不想你担心，更不想影响你的学习，青青这样子，已经三个多月了。”
文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小慧，这一切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之前小慧每次打电话来，他都在隐瞒青云的病情。
“青青。”小慧坐在青云身边，悲伤地望着青云的脸，期望在她的表情里，看到一丝希望，青云慢慢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小慧，突然她微微笑了笑。
小慧马上激动道：“青青，青青！你想起来了，你记得了，是不是？青青，你果然没有忘记我。”小慧边说边泪水涟涟。
但青云却没有讲话，她又恢复苍白冷漠地神情，坐在门坎上一动不动，不过刚才她的确笑了，她对着小慧那温馨地一笑。
除去文豪在医院时看到她的笑容后，这是三个月来，仅有的第二次笑容，三个月来，她总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天空，望着外面的一切，现在她笑了，这个短暂的笑容却让程宇与文豪激动不已。
小慧哽咽道：“你不讲话没有关系，我知道你的心里怎么想，你喜欢看雨，我陪你看，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常常在下雨天一起出去看雨，青青，你瘦了。”
小慧用手抚摸着她蓬乱的长发，青云却没有反抗，更没有退缩，她还是痴痴地望着外面。
程宇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青云有好转迹象，难过的是青云从不让他走近身旁，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深深地醋意，他在吃小慧的醋。
文豪因为工作关系，第二天就回去了，小慧正放暑假，开始在这里住下来，有了小慧的到来，家务事都不用程宇操心了，程宇一下子感觉轻松许多。
小慧把家里，整理得井井有条，想不到自信要强的她，家务活也做得这么好，空下来时，她总是坐在青云身边聊天，但和程宇一样，都是自问自答。
有时小慧难控情绪，忍不住坐在青云身旁放声大哭，还让程宇感到内疚与不安的，就是小慧对程宇怀有深深地敌意。
虽然她嘴上没讲，但程宇能感觉到，小慧内心对他的憎恨与仇视。
一个多月后，文豪来接小慧，她要回学校了，走的那天，青云却坐在房里不愿出来。
上车时，小慧泪眼汪汪地对程宇道：“程宇，好好对青青，不看天，不看地，也看在她真的爱过你，并为你生了两个孩子，我会感谢你的。”
“小慧，你放心吧！无论青青变成什么样子，我对她的心永远不会变，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来照顾她、保护她、关心她。”
在车子准备开动的那一刻，小慧按下车窗对站在路边的程宇道：“程宇，你，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过去的一切随风飘散吧，你从此要遵守你所许下的承诺。”
接着关上车窗，文豪带着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