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布封动物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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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是最嗜肉的一种动物。它有这种嗜好,虽然天生也有满足这种嗜好的各种手段,虽然由大自然赋予武器、狡诈、敏捷和力量,总之无所不备,能发现猎物,攻击并战胜,将其逮住并啖食,但是狼常常难免饿死,只因人类早已向它开战,甚至悬赏斩其首级,逼使狼逃窜,躲进树林,而树林里只有寥寥几种动物,又跑得特别快,往往能逃脱狼的追捕。狼只有靠偶然机会,或者在动物出没的地点久久守候,才可能捕获一只,时常又会空等一场。

狼生性粗鄙而卑怯,但是必要时也能变得机灵,迫不得已时也能变得大胆,饿急了就会铤而走险,去袭击有人看守的牲畜,尤其看准小绵羊、小狗、小山羊等容易叼走的动物。狼这种窃贼一旦得逞,还往往卷土重来,直到吃了大亏,受了伤,或者被人和狗赶跑为止。白天,狼躲在巢穴里,夜晚出来活动,在田野游荡,到住户周围转悠,掳取忘记收栏的家畜,直接攻击羊圈,在圈门下扒土掏洞,钻进去疯狂残杀所有羊,然后才挑选带走的猎物。如果这种偷袭一无所获,狼就回到树林,窥伺、寻觅并跟踪,追猎野兽,希望另一只狼会合力堵截,逮住逃窜的动物,分享猎物的尸体。还有,狼若是真饿到了极点,就会不顾一切,攻击妇女儿童,有时甚至扑向男子,由于这种极端行为而变得疯狂,最后往往发疯而死。

无论是外貌还是肌体结构,狼都极像狗,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不过,狼所显示的顶多是模子的反面,完全从反面表现出同样的特性:如果说模型相同,脱胎出来的东西却相反。狼和狗天性差异极大,不仅不能相容,而且从本性就相互憎恶,从本能就相互敌视。小狗初次见到狼,就会不寒而栗,一闻到狼的气味,就吓得发抖,赶紧躲到主人的胯下,尽管它从未闻过那种陌生的气味。一条护院狗了解狼的力量,见到狼就皮毛倒竖,怒不可遏,勇敢地进击,力图将狼赶跑,极力驱逐一个可恶的不速之客。狗和狼狭路相逢,不是相互逃避,就是搏斗起来,而且搏斗得极其猛烈,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狼若是更为强大,就会将对手撕烂,吃下去。反之,狗若是获胜,就显得更为大度,赢了就罢休,并不认为“战死的敌人的肉怎么香”,干脆丢给乌鸦乃至其他狼吃;因为狼之间可以吞噬,别的狼会沿着血迹追随一只受了重伤的狼,群起而攻之,结果它的性命。

即使一条野狗,生性也不那么野,很容易驯养,依恋并忠实于主人。逮住的狼崽子,也可以驯养,但是它绝不依恋人,天性总要胜过教育,一长大就恢复凶残的本性,一有可能就返回野生状态。然而,最粗野的狗也会同其他动物结成伴侣,狗天生就愿意跟随和陪伴其他动物。狗善于带领并看守羊群,也完全是本性使然,不是训练出来的。狼则相反,敌视任何形式的群居,连同类也不肯相伴相随。如果见到好几只狼聚在一起,那绝不是和平的交往,而是战争的聚首;它们甚嚣尘上,发出恐怖的嗥叫,表明要合力攻击一个大动物,例如鹿、牛等,或者要除掉一条可怕的牧犬。军事行动一结束,它们便各奔东西,默默地回到各自的孤独状态。

狼的力量很大,尤其体现在前半身各部位,体现在脖颈和颚部的肌腱上。狼能凌空叼着一只绵羊,跑得比牧人还快,也只有牧犬追得上,逼使它丢下掳获物。狼撕咬起来特别凶残,对方越不反抗就咬得越凶;如遇到有自卫能力的动物,它就畏首畏尾了。狼最怕送命,不到万不得已不搏斗,绝不会有勇敢之举。如果它挨了一枪,一条腿打断了,它就会大声嗥叫;然而,人再用棍子来最后结果它的性命时,它却不像狗那样哀嚎了。比起狗来,狼更凶残,更健壮,但不是那么敏感。狼整天整夜地行走,奔跑,到处游荡,不知道疲倦,在所有动物中,也许狼最不容易跑得精疲力竭。狗又温和又勇敢,而狼虽然残忍,却非常胆怯,它一旦落入陷阱,就吓得魂不附体,长时间惊慌失措,任人宰杀也不自卫,任人活捉也不抵抗;它也任人给套上项圈,系上锁链,戴上笼头,然后牵到各处展示,它一点脾气也没有,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气愤,甚至不敢流露一丝一毫的不快。

狼的感觉器官很好,眼睛、耳朵,尤其鼻子,非常敏锐;远处看不见的地方,往往先能闻到气味。血腥的气味,从三四公里远就能把狼吸引过去;它从远处也能嗅到活的动物,根据它们一路留下的痕迹,能够跟踪追捕很长时间。狼要走出树林时,绝不会忘记先辨认风向,停在树林边上,朝四周嗅嗅,就能闻到风从远处送来的动物或尸体的气味。狼爱吃鲜肉,不爱吃死尸肉;不过,有时它也吞噬垃圾堆里最臭的腐肉。狼也爱吃人肉,它若是胜过人的话,也许除了人肉什么也不吃了。有人见过狼群跟随行进的军队,到达战场,将胡乱埋葬的尸体扒出来,大吃大嚼,狼吞虎咽,吃多少也不餍足。正是这种吃惯人肉的狼,再见到人就扑上去,往往丢开牲畜而攻击牧人,吞噬妇女,叼走儿童,如此等等。这种恶狼人称“狼妖”,必须多加防范。

狼这种动物除了毛皮,浑身没有一点好处。狼皮粗糙,制成裘衣,既保暖又经久耐穿。狼的肉质极差,所有动物都厌而弃之,惟独狼才肯吃狼肉。狼嘴里呼的气味恶臭难闻:为了填饱肚子,狼什么都吃,诸如腐肉、骨头、兽毛,连沾满石灰的半成品硝皮,无不可以入口,因此它也常常呕吐,肠胃倒空比填满的时候还要多。总而言之,狼身上的一切:卑劣的相貌、粗野的外形、骇人的叫声、难闻的气味、邪恶的天性与凶残的习性,无不招人憎恶,真是生而有害、死亦无益的一种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