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告密者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3章 ??城里的月光

如果説,这个世界上有偶遇的话,我和校园一姐在清大会议厅里的人生偶遇,与当时我和拂晓的偶遇,都是命运的安排。

世界各地有无数的城市,无数城市里都有报社,我恰好走进了这家报社。

穿过一座石牌坊,白色的墙上印着青苔的印记,灰色的翘檐,四周立着黑色的石柱,天井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散发着浓郁的清香。正前方是一个老式的神台,挂着一块字迹斑驳的木匾,两边是厢房,被改造成玻璃门窗,光线更加透亮,但老房子的韵味减少了。

拂晓正低头伏案,我悄悄地站在她的身边。

她抬起头,并不惊讶地拉开一把藤椅,指着桌上新出来的那份登着我经商事迹的报纸説:

“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找到我。”

我赶紧説:

“哦,我来找小梁,感谢他写的报道,宣传了部委公司,也有点夸大了我的作用,一进门就看到你,没想到你会在这儿办公,走了也没告诉我们,也好让我们开个欢送会啊。”

我把小梁摘开,装着是偶遇,把带来的零食递给她:

“从W市带来的,小梁的那份我再补。”

她微笑地收下。

“怎么开始经商了?”

“现在的形势就是人人经商是潮流,提倡部委都要办公司,我年轻带个头,部里也支持,张科长把他的关系户都交到我手里,就是这儿的茶农,没想到你在这。我哪会经商,都是靠老同志传帮带,领导给了一年的学习时间,完成公司初创后,我就回原来的部门。”

“还有空写诗吗?”

“没了,没想到做生意这么累,一头扎到山里,路没有,连个办公桌都没有,有一天突然看到云起山脚,马上想写首诗,没办法只好趴在老乡家的水缸盖上,写了一首诗,来不及改了,就是是时兴起,怕忘记了。”

我把工作笔记本递给她,翻到随手写的路途有感。

“很有真情实感,如果不嫌弃我们是县级报刊,可以在这儿发表。”

“哪里会嫌弃,我还是您亲手培养成长的呢。”我赶紧把那一页撕下来。

“我看了报纸副刊,您现在用真名了?”

她点点头:

“拂晓是过去时了。翻篇了。”

我把庞红梅的那份报纸拿出来,递给她:

“上个月我在师范大学考察讲师团领队人员时,无意中拿错了庞老师手上的报纸,第二天她就自杀了,不知道是否与您有关?”

虽然问题残酷,但我还是发问,这不正是我来的目的吗?

她双手颤抖地接过报纸: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一段往事,一直如魔影一样,从少年跟随我到现在,也跟随着她,她选择了自我了断,而我不能。”

她开始收拾桌子,把礼物装进了手提袋中对我説:

“跟我回家看看吧。”

这正是我要知道的答案。

我心里一直想,要不要告诉张乎?然后又评估告诉他的结果就是:

他会马上赶过来。但是拂晓会对他説真话吗?

如果我不告诉他,万一李明明像庞红梅那样自绝,怎么办?

一路盘算着,没注意看路记路标,只跟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窄巷子,她推开临街一扇小木门,一栋年久失修的老屋里,传出了热闹的声响。

“妹妹回来啦。”只听得哒哒声音,一个中年男子,倒骑在一只小椅子上,双脚着地,像骑马那样,划着椅子来到门口。

“叫小弟弟好,他带来好吃的了。”

拂晓把我的这包零食整个袋递给了他。

男人一把接过,打开袋子吃起来。

“先要谢谢小弟弟。”

“弟弟好,好好吃呀。”

我猜测着他的年纪,约在40岁左右,但智商可能就只有4岁。

我尴尬地説:

“好吃就好,下次我再给你多带。”

他摇摇头:

“妹妹不让我找人家要吃的。”

拂晓説:

“弟弟送的可以吃,别人送的不可以。”

我惊讶地问:

“这是您的哥哥吗?”

拂晓摇摇头:

“他就是你想知道的银行凯旋柱案件的主谋韦凌云,也是庞红梅的恋人。”

我脑子轰了一下,扶住了身边的木柱,没想到答案这么快就出现了,我和张乎一直要找的人,就在我面前,现在,他是一名生活不能自理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

从楼上下来一位阿姨,对我説:

“来客人了?中饭做好了,在这里简单吃个便饭吧。”

这是拂晓请的邻居甘阿姨。

甘阿姨口中的饭,就是每人一碗阳春面,放着她自己熬制的猪油,自己种的小香葱,放了过量的味精,点了自己做的酱油,味道也十分鲜美。

其它再无一菜,可见她的生活过得非常的清寒。

阿姨给他的胸前围上围兜,就这样吃着面还泼出了汤水,弄得一地都是,他们也见怪不怪,甘阿姨收拾完后,带他上楼午睡,告辞了。

他佝偻着腰,爬上楼梯。

阳光照进天井,我和拂晓坐在初冬的阳光下。

“他的病越来越重,原来还有十几岁孩子的智商,今年不行了,再这样下去,都不认识我了。”

她开始痛哭。

“为什么?”我问。

拂晓抬起了头:

“父母当时在W市的造船厂当工人,我在那里出生,上小学时,厂里办起了子弟学校,把厂里职工的孩子集中在这里上学,请的是当时从各地下放到企业的臭老九担任老师,原来他们也在各车间劳动,韦老师和我父母在一个车间,是工友。”

我恍然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他原来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教小提琴的,父母也很想让他教我学琴,给他增加一点微薄的收入,所以一开始我们是师生关系,一年后,他又收了一个市里的女孩子,比我大十多岁,就是庞红梅。”

可以想像,两个年轻人,在没有春天的时代,在无人关照的最偏僻的角落里,相爱了。

“可能是听到了有回京工作的希望,他坐火车去了原单位打听,没想到正好碰到原来的同学,就是萌芽,他写了一首长诗《清明》,他们一起到广场上去朗读传播,回京无望后,他抄了那首诗,回到W市。

我记不得当时是怎么发生的事,太小了,只记得他把原件交给了我,让我放在家里最安全的地方,我把它放在花盆里,用塑料袋包好,以为没事。

那天,他领着庞红梅一起去了银行,很晚才回来,第二天没有让我去练琴。

直到有一天,父亲为花换盆,发现了花盆里的秘密,并威吓我,其实不用我説,上面的字迹是他的,父母认得,带着我和那首诗,一起交到了保卫科,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那庞红梅是他出卖的?”

“不,是她自己主动交待的,她以为和他一起坐牢,可以一生都能照顾他,主动投了案。”

我脑子糊涂,没想到主谋竟然是被自己的工友出卖的,难怪她认识庞红梅,但庞红梅为何要自杀?

我突然一惊:

她是想保护李明明,不让我找到她,这样他们三个人的秘密就无人知晓。

“他们知道自己是被你父母出卖的吗”

“不知道。”她低下了头。

我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没想到寻找到的是这个答案,可能她把我当成了最信任的人,才説出了心中的秘密。

稳定了心神,忽然想到张乎説的,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如果説拂晓的父母出卖了韦凌云,庞红梅又是自投罗网,而韦凌云是不是认识邓卫东,他也在造船厂,那么邓卫东是他出卖的吗?

拂晓坚定地摇摇头:

“他在那儿脑子被打坏了,如果是他出卖邓卫东的话,不至于也判了无期。”

看来韦凌云才是承上启下的人物,和张乎的判断一致,邓卫东和张之是另一个人出卖的。

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必然也是认识韦凌云,也不会是他出卖的,还有另外有人?

我的头也开始痛了,我问拂晓有没止痛片,没睡好觉。

她进屋拿药出了,我迅速地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几个人关系图谱,确定从韦凌云这儿突破是重点,但他现在的智商只有4岁,能不能记起往事,不能确定,只能试试了,想到这,我到门口看了一下门牌号,想着什么时候,等拂晓上班时,再来探视。

她端着一杯温水,递给我一片药。

我吃下后,准备告辞。

拂晓突然问我:

“她的骨灰放在哪儿?”

“由学生处理的,你知道她孤独一人,只能放在殡仪馆暂存着。”

“生前她一直希望和他结婚时去杭州旅行结婚,他一定会带着我,我们仨一起旅行,永不分开。”

我起身告辞。

我迷路了,迷失在不同的巷子里,没有方向感,这里的巷子有很多是一人巷,只容身一人,好在也没有人像我这样闲逛着,我看着太阳,辨别方向,就是走不出巷子,老家人称为“鬼打墙”,老家人的办法,就是蹲下,等待天黑了,墙就自动打开。

月光照在了清冷的巷子里,给白墙镀上了一层银光,月光像一只独眼,冷冷地看着我现在的困境,一点暗示都不给。

我只能等着面前的墙消失。

又冷又饿,还不知道老朱联系不上我,急得什么样,我一直注视着月光,抗衡着它的冷漠,一边想着要怎样告诉张乎拂晓的身份:

告密者的女儿,主谋的供养人。

突然一个问题浮现出来:

为何庞红梅和韦凌云走出监狱后,没能在一起生活而是托给了拂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