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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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太平洋上的风(2)

我曾经遇见过一次你,在雪山下,同样的蓝色,同样的蓝天,同样是一座寺院。

区别只是海拔高度的变化。

这里有围墙需要我加高加固吗?

这里有早餐的炊烟需要我点燃吗?

这里有向阳花给我唱着驮盐人的歌曲吗?这里有达娃给我留着远方的来信吗?

我站在观音寺门前,敲响了紧闭的山门。

好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位年青的尼姑探出头惊讶地看着我,然后又看着我的身后,确认了只有我一个人上岛。

“阿弥陀佛,您是来做什么的?”

“游客宋明,听説当地有一座孤岛,岛长满了白石榴树,特来岛上供奉点心意。”我指了指背上的包。

她仍然疑惑我如何上了岛。

“朋友开船送我来的。”我赶紧解释自己不会飞渡。

我把带来的食物一一放到厨房,一间很小的房间里,她才相信我的确是来送供养的。

然后把我带到主殿,给我递过三根香。

她认为我是有求于菩萨而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无碍岛上的观音很灵的。”她相信自己信奉的主神。

是啊,我一路顺利来到岛上,当然是神灵的护佑。

我同意她説的説法,然后提出了请求:

“我夫人过世,未做过超渡仪式,不知能否在这海角天涯之地,为她进行补做?”

“主持出门在外,只能等她回岛。”

“是天禅师傅吗?”

“是的。”

“好不容易到达贵岛,我等等吧。”

我拿出手机,想给宾馆和阿森、小林打电话,通知我可能要晚几天回去,但岛上还没信号。

这是一座真正的孤岛,一切人间的信息,都被屏蔽。

“天禅师傅大约何时能回来?”我问。

“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月。”她的回答让我两眼一黑了。

海音法师,是她的称号。

海音法师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房间,暂时让我住下,从她这儿了解到,岛上只有5位尼姑,其中有两位陪着主持外出了,现在只剩下她和另外一位老尼,就是我在大殿烧香时,坐在门口敲木鱼的明灯师太。

海音给了我一个木桶,邀请我和她一起去为白石榴树浇水。

岛上的淡水依靠着一口深井。

清澈的井水提上来,她的臂力惊人,提着两木桶的水走向林子深处。

“这里一共有58颗树,再多也种不下了,都是主持和父母早些年种下的,他们在这里开荒种树,又化缘八方,信众举力,才盖起了这座寺院。”

“想必两位老人还在岛上吧?”

她摇头:

“主持已尊命将骨灰撒到了海中,只在菩萨面前立了牌位。”

我脑中出现观音殿四周的木龛。

土地非常稀少的这个小岛,最尊贵的土地,留给了石榴树。

我的后脖子被烈日晒得生疼,手一摸,表皮像面膜一样揭下来了。

海音赶紧端来一碗香油,调上香炉里的灰,给我涂上。

我奇怪她怎么不怕晒,她闪着明净的眼説:

“住得久了,习惯了。”

我告诉她今天我如果不回宾馆,朋友们会担心。

她问谁送我上的岛?

我説是小林。

她写了一个小纸条,来到鸽子笼,捉住一只鸽子,把纸条绑好,鸽子的脚带着一个环,上面有编码,飞鸽传书。看来这是她们的信息工具,虽然原始,但好用。

三天过去了,我天天站在礁石上等待着远方的船。

如果我再住下去,和出家也没有区别。

在这里度过一日如一年。

海音不仅要浇水还要做素斋,也就是熬一碗粥,为了表示对我上岛的优待,她把存起来的生花生米,用石头碾碎,放到粥里熬,浓香浓香,就着晒干的咸黄瓜条下饭,就是她们最好的主食。

我看着大海咽下吐沫。

尽管这里海水透彻,我也不能去抓鱼虾。

五天后,我终于见到了天禅。

她穿着一袭退了色的柿黄色袍子,圆润的脸庞非常有佛相,平和的目光温暖而自信。

她正举着毛笔,在铺着一张白纸上书写。我把要超度的三个人名字递给她,

她抬头问我:

“你确定这三个人是你的亲人吗?”

我点点头:

“李明明是我的亡妻,我和她是冥婚的夫妻,韦凌云是她的大哥,庞红梅是她的大嫂。”我拿出自己站在三块碑前面的合影。

她放下了笔。那一刻,她承认了自己就是李晓玲。

她不相信这是偶遇。

“你为什么要到岛上来?”

“亲人一直没有超度,正好到这岛上来出差,听説此地观音寺非常有灵性,因此找朋友送到岛上,希望能了此心愿。”

我递上一只信封,里面包着做道场的酬资。

她推开了信封,直视我的目光:

“你知道他们的故事吗?”

“我只认得亡妻,原来我的一位同事,去她家时,大哥大嫂已亡故,亡妻悲伤过度,也随着他们走了,我只等到了一具亡尸。”

我潸然泪下。

海音哭出声来。

我的感情当然不是伪装出来的。

我把刻在墓碑反面我写的诗照片递给了天禅法师。

她终于忍不住,悲泣起来。

“我知道您的俗家名字叫李晓玲,从W市离开后,您可能就不知道了其它人的消息。”

火候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必要再装什么游客了,我就是上岛来寻找真相的。

天禅挥了挥手,让其它人出去。

殿里只剩下泥塑的观音在聆听。

“是的,我就是当年的8名罪犯中的李晓玲,没想到您一直追着我到了天崖海角。”她垂下了眼。

“到底谁出卖了其它人?”

“我的邻居王师傅。”

“就是你把白石榴树托付给的那位王大爷吗?”

“是的。当年我和红梅一起学习小提琴,跟着韦老师,明明是我们的小师妹,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快乐。直到有一天,红梅説韦老师需要几个帮手去做一件事,离你家很近,能不能再找两个男生,一定要知根知底的好朋友,那种打死了也不説的好朋友?”

我答应了她,找来了大院里的两个发小,一位叫高红旗,一位叫马鸣。马鸣他是王师傅的小儿子,跟着母亲姓。当时我们已在外地的一所中专里读书。我看了红梅给我的诗稿,交给了马鸣去刻钢板,在油印时,动了王师傅用的油黑,被他发现后,让我们交出诗稿。

我只有一部分原件,埋在院外的石榴树下,被他挖出来。

后来我们三个就被带走了,因为坚决不承认,都被判了罪,他并没能救出自己的儿子。我们没有出卖韦老师和红梅,真的没有。”

她乞求地看着我。

因为怕别人不相信,所以她们一家才远走它乡的吧。

我点点头:

“韦老师是被明明的父母揭发的,而红梅是主动投案的,她希望生死都要与爱人在一起。”

天禅,不,李晓玲震惊了,原来她千方百计掩饰的爱人的父亲王师傅,以为是他的揭发造成众人被捕,却没想到最要好的师妹的父母,同样出卖了自己的朋友。

“马鸣觉得对不起我,离开家就音讯全无,高红旗出来后去了京城经商,也音讯全无,我回去等了他们几个月,也联系不上,就来到岛上和父母一起生活,想永远脱离人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这件往事。”

我默默地点头。

“因为还没查清吴寂寞和邓卫东又是谁出卖的,但可以肯定不是你,因为你并不认识他们俩。”

她补充:

“我和马鸣、高红旗都不认识他们,我只认识红梅和韦老师,而马鸣和红旗只有我认识,所以他们的事,真的与我们无关。”

我点点头:

“是啊,我也认为与你们无关,但是除了你,张之疯了,没有了线索,现在唯一能帮我的人,就是你。”

“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为了明明。她一直认为:你们出事,是她父母出卖的,为些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抹掉了眼泪:

“我已在这个孤岛上居住了十多年,送走了父母,也养大了石榴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白石榴的种植技术,托付给县里的有关技术人员,除此之外,我再无心留恋凡尘,如果想找到马鸣和高红旗,只能靠您自己了。”

她对我深深一拜。

波涛拍打着黑色的礁石。

我跟在天禅师傅的身后,围着寺院转圈。

她向空中撒出一把米,海风将它们吹落到大海里,淹没在宝蓝色的波涛中。

而她不惜独居一隅,悉心培育白石榴品种,四处送到各地的寺院中,不正是想让马鸣和高红旗看到后与她联系吗?

只有他俩,才认得这是青梅竹马的那个小妹妹家乡,独有的特产。因此可以认定,白石榴是一个符号,只有他们三人懂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