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比她差一点点
白天的时候，季嬴川告诉季予这次寒假要回季家，并且过年也是在那里和爷爷奶奶他们一起过。季予反对，但季嬴川不接受她的反对。
晚上顾笑来问：“收拾好行李了吗?”
季予瘫在床上:“不想收拾，哪也不想去。”
果然，她就知道，季嬴川能有什么欲言又止的，原来是这事，当面的时候不提，走之后才一个消息发来，还不许她拒绝。
“怎么了吗，不是回你爷爷奶奶家吗，你好像很不情愿?”
“那你呢，就一点也不排斥?又去一个新的地方，人家可未必有我这么待见你。”毕竟那里的人连对她也不怎么待见，何况是对顾笑一个外姓陌生人。
“是有点担心不习惯，但，不还有你和季叔叔吗，你们在，我也没什么往不惯的了。总好过让我自己在家过寒假吧，那就没人督促我学习了....总之你就去呗，不然让季叔叔一个人回去，多不好?”
“这么为他着想，你是替他来劝我的吧，当他的说客，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当然是你这边的……”呃……他的确是接到任务了，不容拒绝和失败的那种。
“可是我很不习惯，那里那么多人，比起这里的空荡，更吓人。”
“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无法习惯呢，也许一点都不吓人的，你胆子那么大，实在不行，我就当你坚强的肉盾，怎么样?”
肉盾……凭他的体型可得努力了。她暗暗想象着他吃成大胖子的模样，有些滑稽。
顾笑坐到床边上说:“虽然你跟你家里其他人关系不大好，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挺美慕你的，你还有那么多亲人，你还有跟他们和好的机会，据季叔叔所说，你家里那些亲人也不算太差，你看我，家里就剩那亲叔叔一家了，还一言难尽……”
“少卖惨博同情。别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我。”
“那我不劝你了。”他去桌前，把她的课本和寒假作业都放进她的书包里。
季予有些看不懂道：“你做什么？”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给你收拾啊，你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帮你把要带的衣服也收拾了。”
季予咬牙道：“介意，当然介意。”
他开心道：“那你来收拾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收拾了？”
他耍无赖：“那我就只能帮你收拾了。”
季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也看着她，没有让步的意思。
就这么僵着，季予妥协地问：“季嬴川到底给了你多少？”
计划得逞了，他笑得眉眼弯如月牙：“这个嘛，偷偷告诉你，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季予忍住了掐死他的冲动，无他，不想犯法。
早上，季嬴川派的司机来接他们了。顾笑上了车，看到季嬴川不在，于是问：“季叔叔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应该已经回去了。管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也不行吗……”
季予没再说话，闭目养神，直到车子开进了季家大门。下了车，季予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顾笑跟在旁边：“还以为会有人来给我们拿行李，怎么都没人理我们……”
“想多了，顾少爷，这是别人家，没这规矩。”
她说这是别人家，显然也不当自己家。顾笑识趣地闭嘴。
客厅里，只有季嬴川和季予的大伯。
季予和顾笑走过去，本来没打算打招呼，季嬴川看过来，示意他们过去。
季予小声说给顾笑听：“这是我大伯。”
顾笑喊到：“大伯好。”
季大伯面色古怪地问季嬴川：“这是你儿子？”
季嬴川知道他在想什么，简短地否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季予小声说：“你是新养的儿子。”
顾笑也小声回应：“我是新养的儿子，那你就是旧养的女儿。”
季予：“没有舅，我是爹养的。”
顾笑：“巧了我也是爹养的。”
一声笑声传来：“有娘生没娘养。”
是季予的堂弟，还在幸灾乐祸似地扮着鬼脸。
顾笑和季予脸色一瞬间沉下来。
一句话不止惹了两个人。
季嬴川威胁地看了那说话的小孩一眼，继而看着季大伯。
季嬴川压着火说：“这么没教养，爸妈不是都还在?”
季大伯不以为意：“你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有你这么说你亲哥的吗？”
“那也得看有多亲。”季嬴川与他对视着。
季大伯败下阵来，论气势，他输的从来不止一星半点。他装模作样地招呼季文烊来道歉，季文烊没诚意地喊了声“对不起”就跑开了。
季予看了眼季嬴川，似从寒冰里窜出来的怒火，烧到眼里，冷酷决绝。她大概是想给那熊孩子一顿教训。
季嬴川短暂的无奈过后，提醒季大伯管好自己的儿子。
“顾笑，你的房间在小予对面，让小予带你去。”
顾笑默默地拉着季予走远，心想，不止季予想打人，他也可想了。不过刚来就遇到了这么令人不开心的事，希望这个寒假别太难过才好。
“看到了吗，这里就是一个是非之地，真不明白，季嬴川为什么非让我来，明知道谁都不痛快。”季予进房间前，丢下这句。
顾笑回到自己房间放好东西，出来敲季予房门。门打开了，顾笑问：“你就呆在房里不出去吗，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下去找季嬴川去，我才不去，别来烦我。”她冷着脸把门关上了。
他嘀咕：“有本事别对我发脾气啊……还不是我脾气好，喜欢你，让着你。”
顾笑去了客厅里，季予的爷爷奶奶也在。向两位老人问了好，他挑季嬴川旁边的位置坐下。
季嬴川问：“小予呢？”
“在房间里。”顾笑表示自己尽力了。
季嬴川点头，表示知道了。
爷爷严肃话不多，奶奶倒是慈祥、和蔼可亲许多，对顾笑的态度明显更好，也好在顾笑嘴甜，不像季予那样抗拒与长辈说话，因此很讨人喜欢。
到了晚饭的时候，季予还没出来过。餐桌上顾笑坐在季嬴川旁边。听他们说话，也没人提到她，季叔叔好像也没有要过问的意思。
季予自己不来也不让顾笑去打扰她，顾笑忍不住问：“季叔叔，要不要把季予叫出来吃饭，她还没吃饭吧，我不敢去。”
季嬴川睨了他一眼，没说话，爷爷似乎听到了，说：“嬴川，那丫头没跟来吗，怎么饭也不吃？”
季嬴川不以为意：“饿不死她，不用理她。”
季叔叔这话也太随便了……顾笑不敢发言，不过季爷爷的表情似乎不太开心，本就严肃的脸颊更加板着了。
顾笑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用管吗？”
季嬴川拍了拍他脑袋，语气温和很多：“嗯，不用管，她爷爷会管。”
说完还给顾笑布菜，顾笑受宠若惊，屋里暖气足得很却有点想发抖，心说：您是不是宠错对象了，我只是您捡来的啊，季予才是您亲生的啊……
旁边坐着的两兄妹时不时看向顾笑，惹顾笑莫名其妙，尤其是那个小姑娘，一直盯着他脸看，那种探究又痴迷的眼神他很熟悉，只是在这个场合，看得他不好意思吃饭了。不过来了这么久，这两个人并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尽管能看出对他有点好奇心。
季予呆在房里写了一下午的作业，心静得跟，完全不似顾笑在饭桌上的战战兢兢。
有人来敲门，季予打开门一看，大概知道是谁授意来给她送晚饭的。她没接，打发人走了。
门才关上不久，又有人来敲门，季予有些不耐烦地开门，却是季嬴川，他端着刚刚的人送来的饭菜。
他用略微责备的语气说：“不给你爷爷面子，连爸爸的面子也不给了？多大人了，还不肯好好吃饭。”
“不饿，”虽然这么说，还是让路给他进来。
旁边整齐摆放着各种试卷和草稿纸，饭菜放到她桌上，他问：“一直在写作业？”
她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季嬴川微不可察地叹气，说：“假期不短，不用关在房间里写这么久。”
“来这里没什么可做的，还不如写作业。”
“吃饭吧。”季嬴川出去了。
一连好几天，季予除了偶尔出去喝点水就没出过房门，季嬴川给她买了不少零食屯在房里，也不担心她饿死，毕竟她宅，有零食就能活，虽然在以前季嬴川不会让她吃这么多零食。
她考试做题用的速度一般，写作业的速度极快，所有学科的卷子加起来接近一百张，从放假到现在，几乎完成了一半。
“你就一直待在房里，不无聊吗？”顾笑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还真的不知道她这么能忍受一直待在房里，分明像被关住一样。
她坐姿端正，除了握笔的手，一动不动。顾笑走近一看，她正戴着耳机，面前摊了一张英语卷子，在听听力部分。没有回应。当她专注起来，什么都在她的世界之外。
顾笑没再出声，坐在床边，双手向后撑着，悠然安静地看她。
大概有十分钟，季予停下笔，偏头看他。
顾笑问：“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吗？是不是觉得我像鬼魅一样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但你说的，不至于。”
顾笑翻了翻摆在桌上的一堆试卷，有点凌乱，几个学科的试卷掺杂一起，还没有分类。
“这些都写完了啊，你都没怎么出去过，一直在写，不累吗？”这才几天，寒假作业她写了有一半，顾笑忍不住咋舌，平时考试没见她这么快过，都是规规矩矩考到收卷，结果她居然是个隐藏刷卷狂魔。还每张卷子都不敷衍，字迹清晰，一笔不多余。他要是放这么快的速度写，字早飘了，她却不会。
“不过这里怎么好像一张英语卷子都没有……”
“听力必须听完二十分钟，太慢，可以写一张生物试卷了，刚刚听的那张是第一张。”
季予起身坐到床边，往后一躺，这才有些疲惫地扯过枕头盖住脸：“也还好，我不喜欢把作业留太久，影响我过假期。你来多久了？”
“十多分钟吧，我刚刚叫你，你没听见吗？”
“没有。”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也不喜欢一心二用。
他又凑到她旁边：“我不写作业也无聊，写作业更无聊，看你这么专心用功，我又不敢打扰你。”
“写多少了？”
“……比不上你，你个卷王，我都被你搞焦虑了。”
她缓缓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卷这个说法，它听起来很焦虑，不那么良性，有点见不得人。不过你要是愿意卷一下，我也开心。”
“跟谁卷啊，跟你的话，可是我卷不过你啊。”
季予在无声地笑：“你怎么就只想着跟我作比较，对比起来，不客气地说，你是要一步登天吗？”
“一步登天不敢，比你差那么一点点就好了。”
恰逢有敲门声，顾笑推了推她，说：“有人敲门，你去。”
“你怎么不去？”
“你房间，我开门不好。”他忸怩道。
她嗤笑，他居然还知道不好？他那大大方方的样子都快把她处成兄弟了。
季予去开门，见到门口的人，下意识皱起眉头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顾笑听见了，立刻弹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到桌子旁。
爷爷端着果盘，颇为不悦：“回家几天了，连房门都没出过？就这么不想看到我，我这把老骨头再过几年你想见都见不到。”
季予垂眸，一副听训的神情：“没有的事，作业太多了，得赶作业。”
“这不是才放假不久，还能来不及写不成。”
“得在除夕之前写完，您不也这样希望么？”
奶奶不知从哪冒出来要拉走爷爷，说：“你就送个水果，送完不就成了，别又发脾气，小予就喜欢安静，现在的年轻人都宅，多正常，你别吵着她。”
爷爷看向里边喊了一声：“顾笑！”
顾笑吓得一激灵赶紧跑出去：“爷爷您叫我？”
奶奶说：“小顾也在啊。”
顾笑局促地扯谎：“是、是啊，来找小予请教问题……”
爷爷把果盘塞给季予，对顾笑说话都有点冲：“签就放了一根，没你的份。”
当孙子可以，当孙女婿可没那么容易！爷爷瞪了他一眼。
奶奶跟着道：“老头子瞎说什么，咱家是缺了根签还是缺了盘果，你赶紧走！”说着，把爷爷挤到一旁，对季予说：“小予都没好好吃过饭吧，看着又瘦了些，想吃什么，跟奶奶说，都给你准备。”
“没有，没什么想吃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写作业去了。”
“好好，要注意劳逸结合，别累着。”奶奶把还想说什么的爷爷也拽走了。
顾笑关上门，心有余悸道：“怎么感觉刚才好危险，爷爷一下子就不喜欢我了……”
“下回再给他看见你在我房间里，说不定会把你赶出去，”她抿着唇故作严肃，“可能我也会被赶出去。”
“这么严重……我俩也没怎么伤风败俗吧，你爷爷对你也这么狠的话，难怪你这个态度。”
顾笑一脸同情，十分自然地捏起那根签插了一块苹果吃得津津有味。
“就一根签你用了我用什么？”
“这还用说，当然是我喂你啊。”
“算了，说这么多都忘了要写卷子了。”她坐回桌前，一拿起笔，就看文章看得投入。他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突然送了块梨到她嘴边。她眼也没抬，咬了梨继续看题。顾笑一连递了几次，都是如此。
等季予做完一篇，她才停下，问：“怎么都是梨？”
“因为我不太喜欢吃梨……”他笑意盈盈，理所当然地想，她可没说过不吃梨，也没拒绝吃不是么？
“我也不太喜欢……说实话，你让梨和孔融让梨差别太大了。”
他慷慨大方：“那你喜欢什么，我都让给你啊。”
她挑眉揶揄道：“这不合适吧，明明是我爷爷给的，你却说让给我。”
“我看你对你爷爷奶奶可都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所以我替你吃了不是更好？”
“我的态度——你少管，我跟他们关系再不好，给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没有什么不心安理得的，他们乐意给我也乐意收。”
顾笑小声说了句：“死鸭子嘴硬，心软。”
“你说什么？敢不敢再大声点。”
顾笑弱弱地摇头：“我觉得爷爷奶奶对你可好了，很宠着你，跟季叔叔一样，除了有点变扭，你们家祖传傲娇吗……”
“呵，你又懂了。”
“像我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得真真儿的。”
她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准备开始下一篇。顾笑摁住她的笔，把试卷笔什么的都推远。
“别写了，给我留条活路吧……要不咱们来聊聊天？”
“你想聊什么？”
“好奇你跟爷爷奶奶的关系怎么这样，不过这我能问吗？”
“能啊，怎么不能，我不一定答。”
“别啊，你不给我一点了解你的机会，这样是不利于增进感情的。”
“难道我想跟你增进感情？”
“是我想，我想，行了吧。”
“想问什么，问吧。”
“就刚刚那个问题？”
“可以，说来……也不长，就是有点久远了，那个时候我爸妈还没离，会带着我经常回这里住。我印象当中爷爷一直不满意我妈，大概是觉得和我爸不够门当户对……”有些原因似乎她自己也没弄明白。
“那我跟你够门当户对不？”
“不许打岔。”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顾笑紧闭上嘴，做了个请的手势，洗耳恭听。
“我妈很好也很优秀，我爸也很坚定，爷爷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什么，至少开始是这样。但后来他们还是离了，责任不全在谁，但我爷爷功不可没。这样的事，让我怎么释怀，我没有办法大度到连这种事也不计较。”
她不会对他们说重话，他们年纪大了，她有分寸，有埋怨记恨也不过是藏在心里，不愿再回到这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