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间烟火
得到季嬴川的同意之后，顾笑恨不得周末快点过去，周一他就能去学校办外宿证，离开那个宿舍。
季予见他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大为无语，心想得泼他点冷水。
“顾笑……你作业写完了？看你这样不急不燥，多半是写完了，书都没看也是挺厉害了，明天周一了，你继续激动吧。”
“我没写……”他太开心了，作业一拖就给忘了，心瞬间被季予给浇冷，“要不你把作业借我看看？”
他问得心虚，不过知道两个班都是同样的老师教，作业也不会有太多区别。
“书借你看，作业别想了。”
借他看看无异于借他抄抄，季予觉得自己没这么善良。
“哦，谢谢。”
他闷闷不乐地回去写作业了。
季予看乐了，有的人上一秒还开心得要命，下一秒就生无可恋了。
到了晚上，顾笑才下楼吃饭。
“作业写完了？”季予听见声，头也不回地问他。
“没……”他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上，“你无不无聊啊，一天到晚都窝在沙发里？”
“不是一天到晚，”季予转过头，朝他笑，“该看的书，该写的作业，一样没落，我和你，不一样。”
“我……”他憋着一口气。
“去吃饭吧，大概凉了。”她收回了笑，神色平淡。
凉了……顾笑总觉得这是在内涵他没写完作业要凉。
顾笑才起身，幽幽地瞧了她一眼，向餐桌走去。
他坐下，叹了口气，心道凉了就凉了吧，没人给他热饭菜了，将就也没多难。
他吃得很慢，像是走神了。
吃个饭还思考人生了？
季予关了电视，说：“记得洗碗。”
“啊？好。”愣了一瞬，他听明白了。
吃完饭洗了碗，顾笑回去房间继续赶作业。
课没认真听，书没耐心看，几科作业还不少。
顾笑想了想还是放弃挣扎，不如洗个澡睡觉去。
早晨六点半，季予被定的闹钟叫醒。
起床洗漱好出了房门，犹豫再三，决定去敲顾笑的房门。
“进。”
季予才敲了两下，听见房里传出带着起床气还没完全清醒的一声。
季予只是开了门，没走进去：“还不起？要迟到了。”
“就起，就起了……”顾笑强行睁大了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拿过手机一看，六点四十五。
顾笑洗漱完换好衣服下了楼，季予背着书包拿了两盒牛奶，站在客厅等他。
他走到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牛奶，跟着她走出门。
顾笑跟在她身后，掂了掂手里的牛奶：“你就喝这个吗？”
“嗯？”季予回头，嘴里还咬着吸管，有些疑惑，“想吃什么路上再买。”
他低着头：“我不喜欢喝牛奶。”
季予拿回他手里的牛奶：“爱喝不喝。”
他也不计较，只是问：“你想吃什么，前面有家早餐店。”
季予摇头：“没胃口，不用理我。”
说完快步走了。
顾笑追上去：“你不饿啊？”
季予没回答他。
顾笑觉得无聊，于是问：“这样慢悠悠地走不会迟到吗？为什么不坐车？”
“不会迟到，时间够的，学校对走读生管得松一些，七点二十到教室就好了，再晚五分钟才算迟到。”
学校离家近，走得慢也十几不到二十分钟的事，等车反而麻烦。
季予说完又没话了，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走，好像完全不记得旁边有个人。
他忽然笑起来，明媚得如同晨间的阳光，温度正好。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住校？”他动作自然地低头微微凑过去。
“你不是说过了？”她淡定地往旁边撤一步。
“嗯，不过也不完全是那样，”季予似乎没多大兴趣知道，但不影响顾笑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一天我起迟了，晚了几分钟才到宿舍楼下，结果发现楼门被锁了，我出不去，然后就旷了两节课……”
“你是不是傻，门锁了就不会叫人？”季予看白痴似的看他。
“那多没面子……”
“季嬴川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班主任知道我不是有意旷课就没说什么了。”
“所以以后呢？”
“啊？”顾笑没听懂。
“所以以后你是希望我每天都叫你起床？”
“好啊！”他想想都觉得美好，这样他就不担心起晚了。
她没拒绝，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就算定了闹钟估计也会关了继续睡。她爸就是把这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送来给她管的，即使她没意愿和他打好关系，但也不能真不管不顾了。
她突然问：“你觉得我爸对你怎么样，你觉得他喜欢你么？”
“啊？对我挺好的，但是喜欢……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让他喜欢的，季叔叔跟我爸不一样，我在你爸那里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别人家的小孩，恰好那个别人跟他关系很好罢了。”他一副吊儿郎当样，“反正你爸也懒得管我，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要是换个爸，他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我丢给你，怪狗血的，要不是知道我们两家真没什么家族联姻这种事儿，我早跑了。”
“不必跑，我也看不上你。”她淡漠地假笑，“其实也不算多狗血，你欠缺管教，需要换个地方好好念完高中，而我爸知道我的脾气，他不过无形之中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还有……”
还有，季嬴川未必不是想找个人来刺激打破她建起来的孤高的围墙，而被找来的那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不过是刚好有这么个顾笑而已。
对于不需要朋友的她而言，这是挑衅。
“还有？还有什么？”顾笑好奇地问。
她已经发善心跟他说很多了，他不需要知道太多，她不想回答。
已经走到了教学楼下，季予停了一下，把牛奶又放到他手上，说：“爱喝不喝，饿了就自己去买早餐。”
“那我给你带一份，你想吃什么？”
“不饿。”不想吃早餐的时候她通常就只喝点牛奶。
“啧任性，不吃早餐会变胖的，”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你爸知道不？我猜啊季叔叔知道了肯定生气，说什么不吃早餐就直接把生活费都减了，我爸以前就这么干过，你觉得呢？”
季予白了他一眼：“多嘴。”
“那我给你买了你不许拒绝。”
又是没有回应的一句。
教室里都在早读，季予进了教室，她的位置在中间，回座位时却并没有引起过多注意，大家都知道走读生可以晚他们一些来，也习惯了常常最晚的踩点来到教室的季予，因为全班就季予一个走读生。
下了早读，顾笑匆匆忙忙跑下楼买早餐，回来时路过季予班门口。
起初顾笑站在门口，犹豫但没敢叫她。
“同学你找人吗？”说话的是一个女生，站在顾笑身后。
“是，我找季予。”顾笑尴尬地笑了笑，往旁边站过去了些，让出门口。
女生也礼貌笑了笑说：“等等。”
她进去同季予说了一声，季予疑惑地出来门口。
“怎么了？”
“早餐，凑合凑合。”他递过去一袋饼干面包。
“谢谢。”季予接过来。
他还真买了。碍于先前顾笑说的话，她没犹豫，也不想着拒绝，只是也没感激。
“敷衍……你能不能笑一笑。”顾笑不满地撇撇嘴。
季予翻了个白眼转头就走。
季予这样直接，顾笑是没想到的，呆了一下，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顾笑听见有人笑出声来，是刚刚那个女生，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离门口不远，一直看着季予和顾笑。
顾笑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准备回教室，站在走廊里的男生也看热闹似地笑，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顾笑轻哼出声，两手插裤兜里仰着下巴高傲地走了。
回到教室上课，顾笑才翻开书摆好，没听几句就开始昏昏欲睡，没挣扎就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一直到快要下课，顾笑才揉揉眼睛醒来。看到手机屏幕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他点开，是季予转的早餐钱。
顾笑的同桌凑过来，看见他屏幕上备注的名字。
顾笑盯着他冷声开口：“看什么看，陶淳，你眼睛不想要可以捐了。”
“季予？”陶淳笑着，“是隔壁班的学霸啊，人长得还行，我这样的要是考虑去追一追，没两天就能到手，顾笑你觉得怎么样？”
他扬眉挑衅，在顾笑面前丝毫不顾忌，甚至没问过顾笑和她是什么关系。
顾笑嘲讽：“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也不看看你长的什么样，像什么一言难尽的玩意儿似的，自己寒碜还得拉人下水，小爷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敢跑到季予面前说这种话，她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就这种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玩意儿敢在他面前做作，他以前能见一个打一个。
陶淳被这些话激得伸手就揪着顾笑的衣领，顾笑出手推开，陶淳被推得后背撞到后桌，陶淳怒气冲冲地举起了拳砸向顾笑。
顾笑架打多了也有分寸，倒是陶淳动真格想给他下马威似的，很快两人身上都挂了花，旁边人慌张地拉开桌椅却不敢拉开两人。
任课老师在旁边劝架，只是陶淳就像个混混，臭名远扬，许多老师都不太敢管，是以此时老师的劝架显得太没威慑力了。
偏巧碰上四班班主任来巡视学生上课情况，也听见了陶淳和顾笑的几句争执，以为临近下课提醒一下这一桌也行了，所以只敲了敲窗示意两人安静，而后刚走出不远，两人就开始拳脚相向，身后随着下课铃声爆发一阵闹声，起哄的，劝架的，沸腾了般，最后班主任只好将这一桌都揪去了办公室。
听说学校对打架斗殴管的严，班主任这架势该不会要请家长吧，去办公室的路走得人烦躁，顾笑暗叹冲动了，就陶淳那样的，哪里是禁得起挑衅的，恨不得早就动手了。
打架闹得同层楼的几个班都知道了。
季予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外面动静不小。
“莫名其妙。”不明所以，她低声说了句，就见前桌男生从外面回来。
“季同学好像和隔壁班的顾笑同学认识对吗？”男生一副不知该不该说又不知该怎么说的表情。
“嗯，有什么问题吗？”一向是不怎么说话的前后桌，突然被这么问季予也很莫名其妙。
“听说顾笑同学和人打架了，被化学老师带去办公室了，老师让你也过去一趟。”
顾笑的班主任就是季予的化学老师。
“谢谢。”
白痴，居然明目张胆给她惹事。她加快脚步出去。
虽然不知道怎么自己也被扯进去了，但季嬴川交代或者说警告过，她和顾笑要是敢惹事被请家长，后果自负，季予深知顾笑不住校之后，季嬴川会把人当球似的丢给她。
只希望不是什么大麻烦。
到了办公室门口，顾笑和另一个男生已经在门边罚站，老师还在训话，走廊时不时路过老师和学生，可谓是脸都丢尽了。
季予站着没出声，等老师训完话。
老师气骂一通口干舌燥，才发现旁边多站了个人：“季予同学来得正好……”
顾笑偷偷地抬头看了季予，心想确实是来得正好，老师刚刚才骂完。
“老师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笑有点摸不着头脑，关她什么事？叫她来干嘛。
顾笑只觉得被她看了笑话。
“没，和你关系不大。”
有关系，毕竟是听了顾笑和陶淳的争吵才想着把她叫来，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老师心想还是别让人三好学生卷进这些麻烦事里影响学习的好。
“那顾同学打架情节严重吗？需要请家长么？”
老师疑惑：“不算严重，但影响严重，最好要请家长。”
顾笑以前虽然经常打架，不过这次他有分寸，下手还不如另一个重，伤也是较多的那个。
“请老师别请家长，我爸他……”季予嘴一快险些给季嬴川编出什么大病来，“不方便来学校，至于顾笑，我爸会好好教育，他肯定不敢有下次，拜托老师了。”
顾笑低着头，陶淳还在眼神不善地挑衅他，顾笑不做理会。
老师对顾笑和季予这俩人的关系表现出一脸摸不着头脑，想拒绝季予的请求又不忍心，到底是深得各科老师欢心的学生。
虽然考年级第一的不是季予，但她也是三班的第一，人不外向开朗却乖巧积极有说不出的讨喜，因而在自己班老师面前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有好学生做担保，老师也乐意给足面子，让季予先回去上课，随即大手一挥，也让他们赶紧走人。
季予目光在他们之间绕了圈，对那个和顾笑动手的男生，她没印象，他似乎对她有点不屑，还是面上带了笑对老师说：“老师，我只给了顾笑做担保，另一位同学，和我没关系，不如让他继续反省吧。”
她会被叫过来，想来应该是他们打架和她有关，季予信顾笑不会无故动手，那问题就在另一个人身上了，既然说了人和她没关系，该罚站就罚站，该请家长就请家长，沾了她的光就能离开，平白送了人情她还不乐意。
老师叹气，让季予进办公室说话。
“季予啊，老师希望你专心学习，别受这些不上进的影响，要是有人说了不太好听的话，别置气啊。”
季予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原委，怎么突然对她苦口婆心了，不过有经验，不难应对：“不会，不会被影响，成绩可做证明，老师放心。”
顾笑和季予各自回教室上课，剩下陶淳在办公室门口罚站，老师觉得该给顾笑换个座位，毕竟听其他老师说另一个别班来的新同学陶淳以前也总惹事，可不能再让这俩人凑一桌。
中午放学，顾笑先到了季予班门口等她。
季予出了教室门口，熟视无睹，径直往楼梯走。
顾笑跟上去：“季予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理你远点，省心。”她头也不回，快步走到了校门口。
“我错了，再也不这样了，你消消气呗？”顾笑拉住她，“我还没有外宿证，出不去……”
“那就回你宿舍。”
“不行，我不住那儿，东西都搬完了，不回去。”顾笑拉着她，就那样僵立着，不肯妥协。
她一个深呼吸：“松手。”
见她面色不善，顾笑赶紧缩手。
季予取下脖子上带着的外宿证，踮起脚戴到他脖子上，将没有照片的那一面朝外。
“走吧。”
顾笑想取下来，被她制止了。
“你怎么办？”
季予只是朝校门走去。
门卫大叔见了，却什么也不说。
顾笑跟在后头，第一次戴外宿证，还不是自己的，总是有点心虚。
顺利地到了校外，顾笑才取下外宿证，看到上面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冷淡极了，只是比现在要青涩一点，他想这照片大概用的是以前拍的。
“不许看。”季予夺过外宿证，没再戴上，而是拿在手里。
“怎么了吗？多好看啊，只有陶淳那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还睁眼说瞎话的人才会说你长得还行……”
“你说什么？”
“呃没事没事，我瞎说的。话说你都没戴外宿证为什么门卫不拦你？”
她稍抬眉眼朝他看去：“那是，好学生特权。”
对顾笑而言，这实在是一句很讽刺的话了，可是他只看见了她侧头对他说话时带有傲色的眉眼，比平常要鲜活，有不知名的意气流淌，却让他觉得那样才是她。
他失神得轻轻一笑。
好学生啊，是要有些骄傲才好，骄傲的才像人间烟火，热烈；冷漠的只是高寒处的神明。
会有人对神明穷追不舍，也会有人对神明敬而远之。
可他并不想对她敬而远之，没来由的。
顾笑调侃：“你这样，像站在神坛上。”
季予听笑了：“傻吗，神坛上是没有人的。”
顾笑耸了耸肩，没反驳。
“你们吵了什么，又为什么打架？”
“还能有什么，他惹我呗，我看他不顺眼就打了，又不是没打过架，还忍他不成？”
“你说真的？”季予审视着他，“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
那些话不好听，他不想提。
他说：“反正你离那种人远点儿就好了，说什么跟你没关系。”
“好。”她不再追问，他是自来熟，她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她不会去盘根问底。
顾笑犹豫着问：“刚刚在办公室门口你也看见陶淳了，你觉得怎么样？”
“比你讨人厌。”
顾笑听了却是忍不住笑起来。
“诶我也觉得，就欠打。”
季予眼神凉凉，悠悠道：“你也挺欠的。”
季予越走越快。
“季予，平心而论我不好吗？”
“自恋。”
“自信的人都这样。”
“我不一样，我谦虚。”
顾笑快步追在身后。
声音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