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当摆设都怕落灰
放学铃一响，讲台上老师十分人性的没有拖堂，“下课”如同一声令下，学生们鱼跃而出。
叶淳喊道：“师傅，学校附近那家奶茶店出了新品，下午来学校劳烦您给徒儿跑下腿，大恩不言谢！”
叶淳和舒泠拉着手加入了涌向食堂的大军。
“啧，这年头师傅地位真低。”顾笑吐槽，“小巍同桌还不去觅食，晚了就剩空盘子了。”
“哪有这么夸张，先等等，这会儿人多。”陈霁巍说，“怪羡慕你的。”
“那你羡慕着吧，先走了。”他拍了拍陈霁巍头顶的呆毛。
季予在走廊上，他走过去，从背后拍一下她的肩膀，想吓唬她，没吓成。只见她面不改色，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睨着他。
“哈哈……哈逗你玩呢。”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地说。
“走吧，傻子。”她大人不计小人过，“早上真的不会犯困么？说真话没事，我不会说你。”
“今天真没有，而且叶淳和舒泠她俩有很多提神的东西，凉得要命的薄荷糖，很呛的风油精，还有各种茶和咖啡……谁用都说好呵呵……”他苦着脸。
“茶和咖啡就算了吧，喝了容易影响午休。”她说，“你中午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不然下午会很累。”
“嗯嗯，其他课还好，现在一上班主任的课我就怵，她一看到我我更害怕了……根本没有任何睡意，无限恐惧，吓死个人儿。”他夸张地捂着脸。
“不、不至于吧？”她有点鄙夷地看着他，“化学老师上课几乎不点名，哦似乎会扔粉笔，还挺准的。你既然没有犯困走神，还担心什么？”
“她找我谈话太多次了，我怕她……每一次说好简单聊几句，结果她都精准打击我脆弱的小心灵，让我好慌，还有生物老师在旁边时不时添一把火。她们说得很对啊，我就是靠着你才有进步的，我跟你的差距就是很大，我也知道我不能一直依靠你，我无话可说……我不擅长争辩，总之我对这两位老师有点阴影。”他说起这话来没什么自信，有点儿面对现实的无可厚非感。
“有点对，也不全对，总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应该要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不要把半真半假的事情都承认下来，难道我什么时候赶鸭子上架把知识灌进你的脑子里过？所以别说什么你依靠我才有进步之类的话。你也知道你心理脆弱，那你知道你容易被愧疚心绑架么？说白了你就是太单纯了，脑子是个好东西，希望你能用它来多想点东西。”她冷酷道。
“才不，忧思伤心。”他死性不改。
“随你了。”她说，“你居然怕老师，有点意外，你又没做错什么，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鬼！我只是尊敬长辈尊敬老师好吧！”他张牙舞爪似的在辩解。
“哦？以前真没看出来。”她故作惊讶地想了一下，提取不出那样的记忆，随即摇头。
他抬着下巴，冷哼一声：“我老爸曾经教导过我，人生在世，一定要尊重的有四样。一尊敬师长，二爱重金钱，三尊重知识，四，是敬畏生命……”
“你说就说，干嘛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她皱了皱眉，“我又不是不懂，你爸爸是这么教导你的，当然我爸也不差到哪去。”
“有一种人，日子好好地过的时候不会刻意求死，真有点什么意外，也不会挣扎求生，对自己挺绝情的。你说会有这种人吗？”他歪了歪脑袋，靠近她，思维陷入僵局，一脸茫茫然，“那次你发烧，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顾笑，你忘了吗？我也向你求救过了，所以那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嗯也对，那我以后做你的第一紧急联系人，季叔叔也得排在我后面。”他笑了下，笑容有点不谙世事的味道。
“这个话题扯远了，怎么突然要说这些？”她问。
“我担心啊，我知道你妈妈的事是你的心结，有时候提到你妈妈你情绪就不对了，现在你又跟你妈妈住一块，还有许珂那个那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不太讨喜的……反正我就是挺担心你的，万一什么时候哪一个点就让你情绪失控了怎么办？”他理直气壮地扯着她的脸，被她恨恨的眼神盯住也不畏惧，很是欠揍。
“你才说忧思伤心，别真以为我有抑郁倾向或者反社会人格什么的可以吗？没有，没有的事。你看清楚，我是一个自律自控自强自立不好的是除了有点自我的人。我生气最狠的一次也就是那次砸了我自己的手机，没有砸过人，安你脆弱的小心灵去吧，我没那么容易情绪失控，比你还情绪稳定，什么矜贵小少爷分明是个泪点低的小辣鸡，一点事就哭唧唧，还要人女生哄，你不要面子的吗？”她毫不留情地翻他黑历史。
“你你你你你……”他越听越不知道脸是该黑还是红了，差点跳脚，默念凝神静气深呼吸三连，扯出笑脸，“诶她急了她急了。”
“你……”她气笑，“顾从心，我劝你别飘，敬畏生命。”
“我敬畏啊我一直敬畏着呢。”他嬉皮笑脸了一会儿，抱着她的胳膊央求，“陪我去吃饭吧，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哭唧唧~”
她短暂地闭上眼睛，试图用黑暗拯救一下她在青天白日下被辣到的眼睛，指了下路边的垃圾桶说：“喏那是你的归宿，下辈子好好做人。”
“如果不爱，那么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处，被抛弃物的暂时停留之所么，我要如何与那些被抛弃的东西共处，它们还有人愿意回收，而我却无法再爱另一个人……”他语气忧伤，仰望遥不可及的天空与太阳。
“闭嘴，糟蹋了我的眼睛之后你还不放过我的耳朵是吗？”她捂着耳朵，“不开玩笑了，我妈在等我回家吃饭，不能陪你。”
太阳怪刺眼的，他揉了揉眼睛，说：“哦那好吧，一顿饭而已，若……”
在他开腔之前，她及时捂住他的嘴，警告：“再敢说一个字，等着你的就不是有害垃圾桶了，是不可回收垃圾桶，一天天的净说废话。”
“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他抱着手臂撇撇嘴，“天天都想把我丢进垃圾桶，你见谁家舍得扔这么好看的花瓶！那可是用来当摆设都怕落灰的！”
她扶额：“吃饭去吧，用餐愉快。”
出了学校，他右转，倒着走朝她挥手，她穿过马路，向对面走去。
门虚掩着，她推开门。
“小予回来啦，饭菜都好了，先去洗洗手。”韩知悦叫她。
“好。”季予洗完手回来，在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你这么快就给她送完午饭了？”
“今天提前些送了，怕你回来要在外面等。”韩知悦先盛一碗饭给她。
季予看着那碗饭，没有立刻接，过了几秒，才说：“别这么贤妻良母，我不习惯。”说完好歹还是接了下来。
韩知悦脸上挂着局促的笑，讪讪地收回手，说：“下午去给你配把钥匙好了，也方便……”
“没必要，就呆几天。”
“怎么不吃虾，要不要给你剥虾？”她怕冷场似的着急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季予看着她自己把虾剥壳放进一个碗里，看她拘谨的样子，看她愧疚得赶紧要做什么弥补的样子，很想说，很想告诉她：“自然点，你就自然点不行吗？为什么要用弥补来应付我？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关怀都是天长日久里才要体现的，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不是晚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长大了啊……”
但是这么多话让她没有力气说出口，那个在为她剥虾的人有了一点可以为她做的事情正很开心不是么，她没办法再揭穿什么了。
“够了，”她激动得一不小心把筷子拍在桌上，“我是说，够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好，不够再说，你都挺瘦的，得多吃点……”韩知悦笑了笑，停下手里的动作。
“谢谢。”季予端过碗，“没必要多吃，我爸说刚好，他不觉得我瘦，还有，我爸会说长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给剥虾很不合适。”
“你爸……”韩知悦皱了皱眉，“他不会说这种话。”
季予攥紧了筷子，冷声冷气：“他是我爸，我说他说了他就是说了，别以为你还很了解他，人是会变的。”
“好，你别生气，妈妈说错话了。”韩知悦叹了下气，看着季予脖子上挂着的黑绳，“那个戒指……”
“什么戒指？”季予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她。
“你知道的，当初我把戒指留下了，就当还给你爸爸，没想到被你拿去了，你爸爸知道吗？”韩知悦说。
季予怔了一瞬，这是意料之外的话题了，大脑经历一瞬间的空白后，她迅速恢复平静，知道是清明那次，在想具体是什么时候被韩知悦发现的。黑绳挂着的戒指隐藏在衣领下，没有被主动拿出来过，是在买顾笑的耳钉之前吗？那时韩知悦问她那是什么能不能取下来，她没怀疑，现在想来，所以韩知悦是在提醒她别戴那个戒指了吧，想用项链把它换下来。那应该就是更早一点买衣服的时候，或许是换上某件衣服忘了把戒指遮住，被看到之后她才藏起来，但她没意识到。
“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季予说，“这样不好？死去的什么东西，应该要有一个人来记得。”
因为那句话，韩知悦看了她很久，眼神不止是悲哀与惊诧混杂而成，还有各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复杂到只要一眼，就灼伤了她的眼。她避开对视，垂眸动筷，不再说话。
现在戴的是平安扣了，她没解释。
……
顾笑从厕所那边回来，路过三班窗口，站定，将还沾有水的滴的手朝季予脸上一弹，脸上洋溢着恶趣味的笑。
“没礼貌。”季予冷眼瞧他一眼，抽了张纸巾擦脸。
“还以为你要给纸巾我……给我一张啊，手还没干呐，不然我可就摸你脸上了。”他猥琐的爪子蠢蠢欲动。
“擦你自己衣服上。”她拿一支金属外壳的笔敲去，他把手缩回去。
“我衣服值多少纸巾了都。”他不满地嘟嘟囔囔，随后放低姿态祈求似的装可怜，“放学一起吃饭啊？我一个人吃饭很孤单的，没有你，我食不下咽啊……”
徐子尧在后面捶着方元义的后背忍笑，方元义被捶得一脸怨念，徐子尧还是没忍住：“顾笑你缺的是下饭菜吧你哈哈哈……”
顾笑冷笑一声：“看你这死直男发言，活该单身！”
季予没心思理会他们小学鸡吵架，正在给韩知悦发消息：下午不回去吃了。
韩知悦：好，是和同学一起吗？
季予：嗯。
韩知悦：那你和同学好好吃饭。
顾笑戳了戳她脑袋，问：“跟谁聊天呢？不理人。”
季予放下手机：“跟我妈说不回去吃饭了。”
他顿时乐开花：“还是你对我好！不像有的单身狗只会乱叫。”
徐子尧抓着方元义胳膊哀叹：“杀狗了杀狗了。”
方元义小声骂：“你才狗，我有学习，有成绩，你有吗？”
徐子尧瞪着眼睛：“……”
“那我先回教室了，放学再来找你。”顾笑说。
她点头。掩盖不住喜气的顾某人一路傻乐着走回去。
放学后，季予和顾笑在学校附近吃晚饭。
她嘱咐：“这几天不能帮你批改试卷，你做完就自己看看答案好了，没什么问题的就别花太多时间。”
“嗯嗯，时间宝贵我懂，”他嘴里含着一口饭含糊不清道，“我现在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刷题的路上，我那一本儿题快做完了。”
“换一本呗，我看你刷题还挺上瘾的。”她笑了下，不是感到欣慰，单纯觉得挺逗。
“谁想上瘾啊，还不是为了不给你丢脸。老早以前不就有很多人站你和李丹岑学霸cp？明明我才是正宫吧，却说什么不看脸我就配不上你之类的话，我可没忘！”
“那时候你还不是正宫，我也从来没有后宫，好么？”她纠正道。
“那我不管，我总得为我自己正名一下。”
“那你就正名好了，我没意见。”
晚上下晚自习，顾笑送季予回去。
走在落满月光的路上，四周是高低不齐的楼屋，稀落的绿木在路旁，红黄白紫的花点缀在侧，夜风送来清幽的香。
他没忍住的笑声打破了宁静，是骤然地无故地发笑，借着月光他眼睛发亮，她差点以为他笑出了泪。
“你的笑点越来越低了？”
“不知道，但就是想笑，很开心，说不清楚、说来话长的开心。”他咧着嘴傻笑，明眸皓齿。
和以前跟她一起放学回家不一样，这一次他们终点不同，但他有种不曾体会过的异样的开心，他觉得这种才是真正的——距离产生美。
他就像其他男生送自己喜欢的女生回家一样，路不长，会眷恋不舍，青涩害羞的小心思放在心口，随心跳一路跳到嘴巴，又难再往外一步宣之于口；把女生送回家，男生也要离开了，但知道第二天会再见，所以对明天充满期待。顾笑也是，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明天继续给你带早餐，你路上不用骑车太快，时间不赶。”她说。
“嗯，”他说，“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我要是变成路上的流浪小狗，你能收留我吗？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代入的是流浪狗的角色。”
她停下脚步与他相对而立，抬起手伸上去，他默契地倾身低头。明知她身高够，举手就能碰到，但他还是想为她弯腰低头。她轻抚着他发顶说：“会啊，我会问它：小狗，你没有家么？那就跟我过吧，我家里空间足够，你可以里面散步。”
“谢谢。”他抱着她，心怀感激，“我想跟你回家，现在就想。”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又不是真的流浪狗，不能瞎捡回去。这么好看的小狗，谁舍得抛弃它让它无家可归呢。”她轻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从他发上传来的洗发水的淡香，安心地闭上眼蹭了蹭。
“你说我好看。”
“我说狗好看。”
“我是狗，你要听狗叫吗？”他炫耀技能一样笑个不停，忽然笑容凝滞在脸上，语气带了点慌和窘迫，“我好像看到你妈妈了，她也看到我们了……”
顾笑放开手，犯了错一样乖乖站好，小眼神无处安放，可见是真的慌。
季予转身看去，韩知悦站在那边，离得不太远，季予还能看清她脸上的惊讶。
季予走过去，顾笑感觉此刻离开会很像落荒而逃，也莫名觉得逃了是很不负责任，明明他这不是偷情啊，连地下恋情都不算……他亦步亦趋跟上季予。
“你要出去吗？”季予见她穿得挺讲究，应该是要出门。
“是有点工作，等小珂回来你们自己记得热牛奶喝，别太晚睡，我晚点就回。”她说完，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