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中年危机
思及此,我出了一身冷汗,问詹晓宇:“她把事情都甩给了你,那一摊事务你了解吗?”
詹晓宇说:“她告诉我,因为要到国外定居,她名下的公司都注销了,大的产业都变卖和转让了,公司高管遣散,健身房变更成我是法人。她说事不多,都是扫尾工作,不涉及经营,我就没想太多。”
我吃亏就吃在贪了20万房款的小便宜上,这次要是一个跟头又栽在健身房上,那就谁都怪不着了。我忧心忡忡,不知前面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样张牙舞爪的怪兽。现在我爸的生活安顿下来了,孩子的情况也在好转,小晨姐的公众号开禁了,我每天又忙得在电脑前不挪窝。唯一祈祷的,就是阿春千万别给我埋雷。
阿春一走就没了音讯,直到三个月后,她才给我发来一条信息,说茶楼转让的事有眉目了,叫晓宇明天上午10点过去一趟,带着钥匙,买主要看地方,有些转让条款还要谈谈。
我问,詹晓宇懂这方面的事吗?
阿春说:“你呀,真不了解晓宇。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一点就透。就说投资基金这件事吧,我带他入门,半年以后,他就把眼光练得很毒了,一投一个准,这几年,玩基金可赚了不少,我都把200万放他手里,叫他帮我做。你多了解了解他吧,别捡了宝还傻乎乎地不在乎。”
阿春的话让我吃惊。詹晓宇做基金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阿春转给他健身房51%的股份真的只是20万?健身房的收益是他告诉我的那些吗?詹晓宇还有多少事我一无所知?他还是我一直叫着“宝贝”的那个男人吗?
一堆问号如一群夏夜的蚊子,绕着我的脑袋嗡嗡地飞。我想赶走那些想法,不去想我不敢探究的事,却赶不走,我想过安稳平顺、举案齐眉的生活,终究还是一厢情愿了。
茶楼转手的事办得并不顺利。那房子在阿春老公开发的楼盘,是底楼两层商业铺面中的一块,两层的面积有400多平方。这个楼盘当初售出时,就时常遭业主投诉,开始是手续不齐全,好不容易待到五证补齐,又总是出现漏水、隔音太差、墙体出现裂缝等毛病,弄得开发商和业主之间势同水火。
由于排烟道设计或是施工有问题,楼下隔壁餐馆的排烟向茶楼渗漏,经常弄得茶香抵不过饭菜香,品着品着,一腔雅兴就败给了美味和油腻。
来谈收购的买主也是个精明人,此前将这些对卖主不利的因素搜集了不少,有照片、录音和视频。他把这些放到詹晓宇面前时,詹晓宇有些懵,阿春叫他谈合约的时候,可没告诉他里边还有这么多漏洞。
他只好先把人打发了,回头再跟阿春商量。
跟阿春微信通话是在我们晚饭后,詹晓宇开着免提,叫我坐在沙发上,和他一起。
阿春问,那人挑了这么多毛病,无非是为了砍价。他说了怎么砍吗?
“说了。他要改成餐饮店,里面的家具设备要我处理,他只按地段房价收房,房子的问题还要计算维修费用,给他让几个点。”
阿春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突然说:“事真多。妹妹你有兴趣干吗?有兴趣我就不转了,留着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春姐,我没钱接啊。”
“我不是叫你接,是叫你帮我管。但有些事情,我不便再做法人。这样吧,我找个律师,让他跟你商量,把事情做得法律上没有漏洞。”
律师很快就找我了,代表阿春跟我签了一个大协议、两个附加协议,大概的意思,是阿春委托我代管茶楼,法人变更为我,账面上表现的是我盘下来了,茶楼成我的了,实际上我是个傀儡,挣的钱不归我,我拿一份还算可观的工资。
这种方式我挺认可的,就算是帮春姐一个忙,这活我也得干。有点不放心的,就是阿春把身上的法人头衔都摘干净了,会不会是她在经济问题暴露之前,使的金蝉脱壳之计?
茶楼停业之前生意还可以,为了不让老客户流失干净,我必须马上重新开张。可我哪有阿春以前那些人脉啊,靠散客,头一个月就会发不出工资。我苦思冥想,就想到了小晨姐。
小晨姐的摊子越铺越大了,现在手里已经有一批兼职的网络写手,兼职的多了,质量难以保证,小晨姐一直想正式成立工作室,辞了职拉起一彪人马,拓展范围增加项目,好好地大干一场。
我去找她,把她带到茶楼,说:“小晨姐,我揽了个事,帮人家管店。你要成立工作室,我可以划出4、5个房间,给我点租金,肯定比市面低,你可以当办公室、接待客人,我也能对人有个交代。你看看,行不行?”
小晨姐转了一圈,当场就定下,二楼最东头门门相对的四间屋子留给她。正好那边有个小楼梯可以上去,她挂牌都不影响这边的经营。
一楼东边的四间屋子,我招租做了奶茶店。这样,茶楼东半部分的八间屋子,就都可以稳定地收房租了。剩下的那一半,继续开茶楼,服务小妹也不用那么多了。都弄好了以后,给阿春录了视频,我边录便解说,把预期的收支也大概给她算了一下。
阿春看完了,给我回电话说:“你在报社被耽误了。要是早跟着我干,现在还要为生活发愁吗?”
我这些天一直为詹晓宇做基金那件事心里不太舒服,趁机就问了阿春一句:“春姐,晓宇跟你做基金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他也没把钱拿到家里来。我们这几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你说,他会不会背着我,又养了个女人?”
阿春很吃惊,说:“你一点都不知道?他在这上面前前后后赚了大概有100来万吧,我还以为他那辆凌志就是用赚的钱买的呢。”
我说:“他工资卡倒是一直都放在我手里,我以为他平时用的都是私教课的提成。春姐,要是这么大一笔钱他都能瞒着我,那还有什么事他不能做?”
阿春说:“早知道就先不跟你说了,用个其他方式提醒你一下,也不会叫你这么不舒服。不过晓宇这个男人本质不坏,你不要把他往坏里想,慢慢聊一聊,也许他自己会告诉你。”
我很愿意相信阿春的话。
又熬了两天,我话里话外地暗示,詹晓宇像听不懂一样不加理睬。逼得我实在没招,只好直言:“老公,听人说现在买基金挺赚钱,咱家要不要也买点?”
詹晓宇说:“你也不懂,别看别人赚了就眼红。”
我说:“我不懂,你可以学呀。”
他似乎打定主意不理我。
“你不是做过吗?听说还赚了不少。”我不愿再兜圈子了,直接把话甩到他脸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阿春说了?”
“说了。无意露出个话尾巴,让我抓住了。”
“既然她说了,那就告诉你吧。我爸妈一直给咱带孩子,我买基金挣点钱,给他们换了套大点的房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以为告诉我,我就一定会反对?”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我孝敬一下父母好像不算犯错吧?钱是我自己挣的,和你结婚十来年了,也没回去过几趟,我觉得心里亏欠他们,补偿一下,不应该吗?”
“那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啊!结了婚,我和你就成为一体,父母的事就是我们共同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你所有的事都让我知道了吗?”
他问得猝不及防,我一下呆立在原地。
我们的关系又开始降温,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热络几天,平常许多天,再冷淡几天,热和冷两个极端都不会太久,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温水煮青蛙,曾经浓烈的感情,就在这温吞吞中,丧失了所有的敏锐和活力。阿春的担忧很有道理——她离开了,我和詹晓宇之间有了龃龉,连和稀泥的都没有了。
好在我还有茶楼和公众号两摊子事需要忙,没时间沉浸在婚姻的挫败感里伤春悲秋。孩子幼儿园毕业了,上小学年纪差了两个月,义务教育的学校不收。我的时间没有办法伺候孩子上学放学的接送,只好把孩子送进高价的私立寄宿学校,每周五下午接回来,周日晚上送过去。此举大大缓解了孩子给我造成的压力,但同时,也更加淡化了我跟孩子相处的时间以及感情。
我跟詹晓宇正式分居了。100平方的房子,除了一个主卧一个次卧,还有一个孩子的房间以及阁楼,现在空荡荡地就住着我们两个人,谁对谁眼见生厌,都可以择房另居,不受条件限制。
他搬走自己的寝具时,我躺在大床的另一边,翻过身刷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感情这东西很娇脆,需要呵护、培植,一旦疏于管理,马上就会露出颓态。詹晓宇这次触碰到我的底线了,我不想给他一个臭脸然后就把不快隐藏下去,继续装作无事。我想叫他意识到,在婚姻里藏匿这么一大笔钱,并且私自决定花到哪里去,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到夫妻之间的信任感,以及是否坦诚相待。
打破婚姻僵局的办法并没有很多。当两个人不再同频的时候,沟通的欲望就会渐渐消失,话少了,家里的温度都会降低。每一对情侣在情到深处渴望走进婚姻的时候,都是对前景充满向往,即便预设前路有风雨,也会信誓旦旦地要携手同行。我和詹晓宇当初爱如潮水,可做梦也想不到,就凭我们的感情,十年之后,也会遭遇到曾经嘲笑的中年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