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风神崇拜

在殷人的心目中，风是上帝的臣使。卜辞曰：

（1）于帝史风二犬。（《合集》14225，一期）

（2）燎帝史风一牛。（《合集》14226，一期）

这两版都是第一期卜辞，都有“帝史风”一词，“帝史风”即上帝的使臣风。第（1）辞卜问用两条犬祭祀上帝的使臣风。第（2）辞卜问用烧一头牛祭祀上帝的使臣风。这两版卜辞一是表明风是上帝的使臣；二是表明风是神灵，殷人可以祭祀上帝的使臣风神。祭上帝的使臣风用犬和牛。

下面的卜辞表明风神是受上帝驱使的：

（3）贞：翌癸卯帝其令风。

　　 翌癸卯帝不令风。夕雾。（《合集》672正，一期。）

这是第一期卜辞，两条辞是正反两面的卜问，第一辞卜问“翌癸卯帝其令风”，“翌”作时间指示词时是指未来日，一般多指次日^[1]，这条辞是卜问在未来的癸卯日上帝会命令刮风吗？第二辞从反面卜问在未来的癸卯日上帝不会命令刮风吧？验辞说“夕雾”，即卜问的当天夜间（卜问之日省略未记）下雾了（没有刮风）。该版卜辞表明刮不刮风是由上帝来决定的，使臣风神的行动是由上帝来指挥的。

（4）辛未卜：帝风。不用。雨。（《合集》34150，四期）

（5）辛未卜：帝风。不用。雨。（《屯南》2161，四期）

这两版都是第四期卜辞，是同文卜辞，两辞都是于辛未日卜问的，命辞都是只记“帝风”二字，“帝风”应是“帝令风”的省写，即两辞都是卜问上帝是否命令刮风。验辞都是记录“不用。雨。”即这两次的卜问不采用，还下雨了。“帝风”的卜问也说明刮不刮风是由上帝来决定的，使臣风神的行动是由上帝来指挥的^[2]。

以上三版卜辞也都表明了风是上帝的使臣，上帝的使臣风神受上帝的驱使司职刮风。

殷墟甲骨卜辞还表明，殷人非常注重风刮来的方向，他们认为东、西、南、北四方的风各由不同的风神掌管着，他们将四方的风神都付与了名称。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后文再作论述。

刮风是最常见的自然现象，但风或大风有时会给人类造成灾祸，殷人就常常担心这一点。如卜辞：

（6）辛未卜，王贞：今辛未大风，不隹祸。（《合集》21019，一期）

（7）丙寅卜：日风不祸。（《合集》34036，四期）

（8）丙午卜，亘贞：今日风祸。（《合集》13369，一期）

（9）……风不隹祸。（《合集》13370，一期）

（10）贞：兹风不隹孽。（《合集》10131，一期）

这五版卜辞中，除第（7）辞为第四期卜辞外，其他四辞都为第一期卜辞。第（6）辞于辛未日由商王亲自贞问，问“今辛未大风，不隹祸”，是说今天辛未日的大风不会造成灾祸吧。第（7）辞于丙寅日卜问“日风不祸”，是说今日白天的风不会造成灾祸吧，该辞“日”字之前省略了“今”字，“日”应是指丙寅日的白天。第（8）辞于丙午日卜问“今日风祸”，即今天的风会造成灾祸吗。第（9）辞残，但知也是卜问风不会造成灾祸吧。第（10）辞贞问“兹风不隹孽”，即这次刮的风不会造成灾孽吧，“孽”为灾咎之意。由于风会造成灾害，所以商人在行事之前往往会卜问是否遇到风或大风。如卜辞：

（11）今日辛王其田，不遘大风。（《合集》28556，三期）

（12）翌日壬王其田，不风。（《合集》28553，三期）

（13）壬王弜田，[其]风。（《合集》28677，三期）

这三条都是第三期卜辞，都是卜问有关田猎之事的。第（11）辞卜问“今日辛王其田，不遘大风”，即今日辛日商王要去田猎，不会遇到大风吧？“遘”之意，《说文》谓是“遇也”。第（12）辞卜问“翌日壬王其田，不风”，即未来的壬日商王要去田猎，不会刮风吧？第（13）辞卜问“壬王弜田，[其]风”，即壬日商王不要去田猎，会刮风吧？“弜”之意为不要^[3]。这三条辞都没有前辞，第三期卜辞往往省略前辞。

由于刮风有时会造成灾害，所以商人有时惧怕刮风，特别惧怕刮大风。为此他们往往要祈求风神，对风神进行祭祀，以祈求风神手下留情。如在上举的第（1）版卜辞中就卜问要用两条犬来祭祀上帝的使臣风；第（2）辞卜问要用烧一头牛来祭祀上帝的使臣风。其他祭祀风神的方法还有“禘”祭，如：

（14）帝风九犬。（《合集》21080，一期）

这是一条组卜辞，卜问用九条犬来“帝”祭风神。这里的“帝”字与“上帝”之“帝”字写法不同，作“”形，即在通常的“帝”字上加一小圆圈，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写法，实属罕见。一般作祭祀动词用的“帝”字都是写作“”形，这里作“”形大概是将“”形中部的方框变成圆圈并将其置于上部。这种类型的“帝”都是指“禘”祭^[4]。何谓禘祭？严一萍先生说帝、燎、柴都是指焚烧之祭^[5]，则该辞是卜问用焚烧九条犬来祭祀风神。

还有“宁风”之祭，如：

图3—1 祭祀风
（《合集》34137）

（15）甲戌贞：其宁风，三羊、三犬、三豕。（《合集》34137，四期。图3—1）

（16）癸亥卜：于南宁风，豕一。（《合集》34139，四期）

（17）辛酉卜：宁风，巫、九豕。（《合集》34138，四期）

（18）戊子卜：宁风北，巫、二[豕]。（《合集》34140，四期）

（19）乙丑贞：宁风于伊奭。（《合集》34151，四期）

（20）其宁风雨。

　　　庚辰卜：辛至于壬雨。

　　　辛巳卜：今日宁风。（《屯南》2772，四期）

（21）癸卯卜，宾贞：宁风。（《合集》13372，一期）

（22）弜宁风。（《合集》34152，四期）

以上八版卜辞中，除了第（21）版属于第一期卜辞外，其他七条均属于第四期卜辞。第（15）辞于甲戌日卜问用三只羊、三条犬、三头豕来举行“宁风”之祭。“宁风”就是求风神宁息，不要刮风。第（16）辞于癸亥日卜问“于南宁风，豕一”，即用一头猪来祭祀风神，希望其宁息，不要刮南风；也可以理解成是用一头猪祭祀南方的风神，祈求其宁息，不要刮南风；如果将其理解成是在南边用一头猪来祭祀风神，希望其宁息，不要刮风。这于辞意是不好理解的。总之，该辞说明殷人是很注意刮风的方向的。第（17）版卜辞于辛酉日卜问“宁风，巫、九豕”，“巫”，在该辞中作动词用，《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裒舞形”；“九豕”即用九头猪来祭祀。该辞是说用舞祭和用九头猪来祭祀风神，希望其宁息，不要刮风。第（18）辞于戊子日卜问“宁风北，巫、二[豕]”，“宁风北”与第（16）辞的“于南宁风”意义相同，即是说希望不要刮某一方向的风，这里是祈求不要刮北风，该辞的祭祀动词也是“巫”，所用牲名残掉，当也应是豕即猪。第（19）辞于乙丑日卜问“宁风于伊奭”，这是祈求伊奭去转告风神不要刮风，“伊奭”当是指商朝重臣伊尹的配偶。由此辞的“宁风于伊奭”可知第（16）辞的“于南宁风”的“南”应是指南方的风神。第（20）版上的三条辞分别卜问“其宁风雨”、“辛至于壬雨”、“今日宁风”，看来商人祈求宁风也是为了宁息雨水，因为风雨相伴是常见的自然现象。第（21）版卜辞由贞人宾于癸卯日卜问“宁风”。第（22）版卜辞卜问“弜宁风”，即卜问不要举行宁风的祭祀吧。以上（15）、（16）、（17）、（18）卜问用牲宁风的卜辞在牲名前都没有注明用牲之法。

综合以上卜辞可知，殷人祭祀风神时用牲的种类主要是犬、豕、羊小牲畜，偶尔也用大牲畜牛；一次最多时用三羊、三犬、三豕[第（15）辞]，共九只牲品；单一牲品一次最多时用“九犬”[第（14）辞]、“九豕”[第（17）辞]；其祭祀方法比较单调，也就是用燎、禘的焚烧的方法，燎与禘只是在烧时插薪的方法不同^[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