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农民需要接地气、重实效的培训

针对乡镇干部访谈的另一个问题“（当地政府）教育技能培训主要做了些什么？收效怎样？”收到有效答卷46份，占比71.19%；无效答卷16份，占比25.80%。受访干部的回答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政府是各类培训的策划者、组织者、实施者。在贫困地区，民众对政府有着相当程度的信任与依赖；政府也当仁不让，大事小事一包袱揽。针对贫困地区中青年劳动者的技能培训，绝大部分受访干部表示，他们曾经组织过类似的培训，都是由政府策划、协调、出资，人社部门具体负责实施的。有的则是委托当地职业教育学校或其他教育培训机构实施，有的是按培训内容属性交由相关职能部门组织实施。

第二，培训内容大多打的是特色牌。无论是种植业、养殖业，还是其他何种类型的地方产业，只要是当地特色产业、支柱产业、优势产业，都会成为技能培训的首要选项。受访干部普遍认为，围绕当地主导或优势产业做帮扶文章，操作相对容易，农民乐于接受，效果比较可靠。在这一点上，受访地区之间表现出极大的相似性。在46份有效答卷中，回答培训内容为特色农业技术培训为主的占到45.90%。当然，这里所说的涉农的技术培训，范围比较宽泛。各地区生产生活环境条件不同，资源禀赋不同，培训的侧重点也各不相同。有的产业项目是传统的，但提质增收技术是时新的，必须学习掌握的，如优质苹果培育技术。有的产业项目是全新的，是老式农民比较陌生的，必须先学习、后上马才见收益。如陕北贫困地区普遍推广的大棚菜种植技术，以及黄陵等县试行的虾、蟹等水产品养殖技术等。此外，还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针对转岗就业进城务工人员的技能培训，受访者回答，这部分内容的培训占比49.18%。但农民工进城就业其实选择范围小，不确定性大，流动频率高。当地政府一般根据农民工的流向及过去从业状况，选择适应面相对较宽，从业人数相对较多的行业、工种进行培训。比如建筑行业，是男性劳动者流向最多的一个领域，围绕房屋建筑行业工种链，有土建木工、安装工、水暖电工、涂料工、维修工等，这是一大类。女性求职者较多的是到服务行业从业，如酒店、宾馆服务员、保洁员、家政服务员、烹饪、美容美发等。针对“两后生”（即初、高中毕业生未能继续升学的贫困家庭中的富余劳动力）的培训，因其知识和年龄的优势，计算机及网络技术、电器、车辆维修之类成为培训的主要内容。

第三，培训有成效，但收获的是即时应急之效。关于技能培训效果如何的访谈，有效作答的仅有29人，占比46.77%；另外33人，或无应答，或作了无效回答。在29份有效答卷中，认为培训“有效”或“效果明显”者17人，占比41.38%。

在县乡干部看来，培训有成效是缘于以下原因：一是培训内容适销对路。大多与当地扶持发展的主导产业关系密切，衔接顺畅，阻力较小，农民乐于接受；二是培训方法得当，注重实操示范而不是照本宣科，讲求即学即用，农民有能力消化接收；三是无偿免费培训，凡参加培训，每人每天还给不少于50元的误工补贴（有的地方补得更多，每天100—150元），农民没理由不接受；四是实践已经证明，有无接受培训，对农民增加收入、选择就业岗位及摆脱困境效果不一样。只要有看得见的实惠，农民一般不会拒绝。但基层干部普遍流露出一种情绪，对扶贫培训效果保持低调、谨慎，甚至强调说，评价不宜过高，媒体上的宣传报道与真实情况有差距。“说得总是比做得好”。

第四，深感忧虑的是培训缺乏长效稳定机制。多数受访的县乡干部认为，目前针对贫困地区青壮年劳动力的名目繁多的技能培训，几乎都是在限时脱贫的总目标下，在教育扶贫的指令下开展的，虽然有成效，但成效还不显著，长效机制没有落实。

那么教育扶贫和技能培训中到底存在哪些突出问题？在56份有效答卷中（占比90.32%），他们认为，教育扶贫、技能培训的出发点没问题，大思路肯定没有错。效果不理想，主要由以下几个方面因素所导致：

首先是培训内容不精准。有的将这一问题表述为培训内容的供给与需求之间的不吻合、不对称。认为在培训项目设计上，因地因人因需考量不够，针对性不强。有些东西学了也用不上，有的想学又没安排。有的地方政府确有急于要政绩找个名目办个班，便于应付交差的形式化、走过场倾向。持此看法的有40人，占比65.57%。但细加分析，要真正做到培训内容的精准，难度一定不小。因为它牵涉的问题比较多。地方政府有能力把控的是围绕当地经济建设的培训，但这显然还不够。根据调查得到的信息，“两后生”及40岁左右的劳动者，大多不甘心在贫困落后的家乡发展，尤其不乐意从事农事活动。但是要去城镇打拼，他们又很盲目无助。真正意义上的“精准培训”，应当是“订单式”培训，企业用工意向很明确，技术要求很具体。地方政府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和渠道与企业直接对接，根据企业用工需求组织定向培训。这样既可以提高培训的精准度，提升就业率，也可以避免盲目培训，降低培训成本。现在的问题，恰恰就在于县乡一级政府与农民工集中流入地及相对集中的行业企业主动对接不够。双方互不搭界，信息短路，不够精准便在所难免。显然对接有对接的困难，而且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其次是培训对象不精准。受访对象显然没有明确使用这一概念，但综合他们的观点，可以归纳出这个结论（共9人如是回答，占比14.75%）。比较普遍而且突出的问题是，最应该接受培训的那些青年农民往往远离家乡在外地打工，没办法接受培训；而参加培训的人员，或年龄偏大，或文化程度偏低，理解和接受能力较差，培训效果自然不尽如人意。这部分实际参训农民基于同样的原因（年龄偏大、文化程度偏低），即使参加了某个项目的培训，能够派上用场的其实未必有组织者设想的那么多。有的干部甚至直言不讳地说，“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那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左右的事。但这也并不绝对。培训对他们的帮助到底有多大，与培训内容有关，也与他们自身的思想观念、主观态度、积极性高低有关。有的人参加培训，不是为了创业或外出打工做准备的，而是冲着那点补助来的。有的尽管也不排斥学习，但动力不足、心劲不大，畏难情绪不小。所以，不专心、不用功、不认真现象比较多见，直接影响到培训效果。也有乡镇干部坦陈，目前的农民技能培训，主要还是由县（区）一级政府组织实施的，乡镇一般不具备施训条件。不同县区之间，培训做法、成效及反响差异比较大，有个别地方也确实存在应付上面、敷衍下面、滥竽充数、不讲质量的情况。基层自有基层的难处，有些做法明知不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是配套政策没跟进。持此意见的有8人，占有效问卷比例为13.11%。这里所说的配套政策措施，包括外地务工者回乡参加培训的误工补偿问题，新入职劳动者岗前培训及转岗就业人员的转移就业培训的制度化办法，以及地（方）企（业）联动培训办法等。这实际上已涉及到长效机制建立问题。受访者中有4人（6.56%）认为，要想举办有一定深度和质量的培训，并且能够吸引文化基础比较好的年轻人参加，时间就要长一点。所以，对参训人员的误工补贴就应提高一些。目前的补助标准低了，如果培训时间达到半月以上或一个来月，他们会觉得有损失不划算，宁可选择放弃。在基层干部看来，短期培训，毕竟是应急之策、权宜之计，不可能解决贫困地区民众的可持续发展问题及生计保障问题。要使教育扶贫、技能培训真正发挥应有效力，关键要抓住两条：一是建立长效机制，二是充分激发受训群众的内驱动力。短期应急培训，管得了眼下，却管不了长远。但仅有政府一头热肯定是不行的，要让贫困地区民众急切地想学、要学，主动找人培训才有意义。我们需要寻求并构建这样一种长期而可靠的培训机制。